柳生把思緒大概整理了一下，跟陸吾說了，最終還是決定去一趟空桑谷。但是囑咐陸吾不許跟著，陸吾樂得自在。遣了一個小傀儡帶路。
傀儡個頭不高，還沒有柳生的靴子高。但是手十分長。沖著柳生作了個揖，跳上柳生胳膊，兩手環(huán)抱，順便給自己的胳膊打了一個掛節(jié)。
柳生見它準備得差不多了，掐訣，瞬間出現(xiàn)在了空桑谷。
傀儡在他的胳膊上沒有動，但卻有一道不粗不細的黑線蜿蜒在柳生面前，在雪面上十分顯眼。柳生跟著黑線走了一段時間，感覺眼睛晃得難受，扯下一段袖口蒙在了眼睛上。
開玩笑的，柳生一只狐貍，瞳孔可以隨著光線的強弱改變，就像家養(yǎng)的貓。他只是單純想找個理由禍禍這件衣服。
到之前陸吾拍過的石壁，小傀儡率先飛向石壁，像一團霧一樣拍在了石壁上。過了一會兒傀儡消失，石壁消失，柳生踱步進去，石壁又出現(xiàn)。
柳生往里走了走，扯著嗓子喊道：“陸仲！”聲音在洞中擴散，回了柳生好幾個“陸仲”。
距離柳生不遠的地方升起了一道光柱，顫顫巍巍的，沒一會兒又消失了。
柳生走到那個光柱旁，邊走邊看著四周的洞壁，沒注意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就走進了陸仲呆的那個坑里。柳生順勢坐在坑邊，盤著腿道：“我想起來個事兒，你先猜猜，我想起來什么了？”
陸仲道：“別問我。那個老不······陸吾知道怎么回事。”
柳生道：“他說不知道。不告訴我，我就得來問你了?！?p> 陸仲沉默一會，道：“你再等幾天，我馬上就好了。”
柳生搖頭道：“再過幾天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你。這個陣法比較兇。你也能說話，就告訴我吧，大不了我多呆幾天，慢慢聽?！?p> 陸仲又是半天沒反應，然后道：“濁氣是陸吾給我灌的。”
柳生瞇一下眼：“你倒是挺會挑。”
陸仲說完就后悔了。
柳生在意的事情是真不多，不巧的是，他真不太喜歡被蒙在鼓里的感覺。
道：“我還沒說到你記憶殘缺的事，你就知道告訴我濁氣了。你們還挺熟?！?p> 柳生不知道陸吾復生之后是怎么把陸仲帶到這個洞里的，也不知道陸吾是否跟陸仲說過靈石里的記憶。但如果沒說過，那就有意思了。
這說明，早在靈石出現(xiàn)之前，陸仲就已經知道自己的一部分記憶不會進到靈石里。或者，當陸仲知道靈石可以收集陸吾山白狐的記憶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有一部分記憶不會被靈石錄入。
柳生覺得陸吾給陸仲灌進去的東西應該不是濁氣，而是靈氣。跟陸吾山上的白狐的靈氣一樣、但是跟他的不一樣的那種靈氣。
柳生是最后一個純靈體容器。容器本身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任何人都可以是容器。只有封閉和不封閉的區(qū)別。
所有在柳生之后誕生的肉身都有濁氣。而且，與柳生這種封閉性容器不同，他們并不是完全封閉的。陸吾灌進去靈氣，濁氣為了與靈氣抗衡，就會把“容器”外面的濁氣引進來。陸吾只要等到濁氣夠用后把陸仲身上的“孔”全封上，就可以當成跟柳生一樣的封閉性容器使用。
要找一個合適的容器需要很久，但把一個不太合適的容器改成合適一點的容器要相對容易一些。柳生猜陸吾用的是后一種。而且他認為，陸吾在改造陸仲之前就已經收集好靈氣了。他不覺得陸吾會在心血來潮辛苦改好一個容器之后讓容器閑置。而且靈氣的收集一定是越快越早越好。當然，也不排除這兩樣一起進行的可能。
柳生還注意到一件事。之前撿到陸仲的時候因為陸仲瘦小，他覺得陸仲是經歷的事情多了所以年少老成，沒有留意，但現(xiàn)在想來很多跡象都表明陸仲的年齡其實比陸吾山白狐要大很多，幾乎是跟他同一時期的精怪。
至于有哪些跡象，等柳生愿意想再想吧。
這些都不重要?，F(xiàn)在很大的問題是，那些跟他不同源的靈氣來自于哪？
想著想著就偏了，他還沒問血祭的事呢。
柳生問：“我是怎么活過來的？”未等陸仲回答，又問道：“你拿族人做了什么？”
陸仲短促地睜了一下眼睛，瞥了柳生一下又閉上，道：“你先說你是怎么猜的。我補充就好?！?p> 柳生習慣性地沉默，略略思索整理，道：“你把你們身上所有的靈氣都給我了?！?p> 陸仲點頭，算是同意。
柳生看見，接著道：“但是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殺掉了所有狐。”換換已經麻了的腿，道：“是因為----你要把已經封閉的‘容器’開一個口。我猜，口在太陽穴。我還猜，是你給陸吾山上的白狐封‘口’的?！?p> 陸仲笑著點頭。像是看著孩子解開了九連環(huán)的父母。
就等著這一刻了。
柳生忍不住停下話頭。
為什么？
計劃敗露應該氣急敗壞，但陸仲笑了。那就是說，這件事情在陸仲預料之內，而且是理想的、開心的預料之內。
陸仲被變成合陸吾心意的容器，這肯定是非自愿的?，F(xiàn)在可以說柳生找到了真相的一部分，也可以說陸吾的算盤被柳生看見了一部分。仇人失意，自然快意。但柳生對陸吾整體的計劃并不清楚，頂多回去懟懟陸吾。這嚴格來說也沒有太多勝利，雖然陸仲笑得不是很開懷，但開心到這個程度還是多了一些。
想到這，柳生終于知道哪里別扭了。
陸仲開心的原因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樣。
陸仲不笑了，又癱了回去。柳生知道陸仲正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
柳生皺眉，張嘴繼續(xù)說自己的猜測：“陸吾跟你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一層聯(lián)系，我先假定是主仆。因為從被我撿到開始你就在執(zhí)行他的計劃。然后又把我復活了。如果不是為了復活我，陸吾不會教你血祭，不教你血祭，就沒必要給你注入靈氣掩蓋記憶?！?p> 說到這，柳生突然迷糊了：“等等，血祭不是他教你的?！睅缀跬瑫r，陸仲抬頭道：“血祭是什么？”
柳生道：“就是你復活我的過程?！?p> 陸仲笑道：“不是血祭······”話沒說完，又垂下了腦袋。
還說幾天就出去了，話都說不過兩句，這看著還早。
柳生坐在坑邊想著：不是血祭。
他怎么理解“血祭”的？因為族人都掛了，所以叫血祭。陸仲怎么理解的？
柳生重新想陸仲那句話：“濁氣是陸吾給我灌的?！?p> 陸吾給他灌的是濁氣。
為什么陸仲覺得是濁氣呢？按著柳生的邏輯，明明灌靈氣更合理。
什么情況需要灌濁氣？排出靈氣。
還有那個“灌”字。為什么是“灌”而不是其他的，比如“澆”“塞”之類的。酒葫蘆之類的容器才需要“灌”。
柳生好像又懂了。
陸仲不是“酒葫蘆”，是個“茶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