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美食不分年齡
寧阿婆頭發(fā)白花花的，身上穿著的衣服就像是店鋪里賣剩下的破布條的拼湊。
老人家沒有規(guī)矩，也不在乎規(guī)矩。
在條凳上一坐，另一條腿就搭了上來。
手中連個筷子都沒有，更不要說是湯匙，就直接嘴接著粥碗，絲毫不在意形象的，呼嚕，喝了一大口。
燕留云看她喝完一口停了下來，大抵是單純喝白粥實在差點，那雙渾濁的眼珠開始朝那個破舊的柜臺上逡梭。
或許是想找到一碗蘿卜絲之類的。
燕留云主動搭話：“婆婆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忙著客棧的生意嗎？”
寧阿婆收回眼神，朝這邊瞧了一眼。
便看見十分懂事的燕留云，在自己桌上拿過來了一疊青菜。
阿婆喃喃自語：“你這菜可不能折成店錢。”
燕留云嘴角淺笑了兩分，“那是自然，只是晚生請婆婆嘗的。”
“這碟青菜來自城北的蘊華樓，有個荒唐名字，叫羅竹翠。正合適給婆婆填個菜?！?p> 寧阿婆自然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好菜，又不用她拿錢，為何不吃。
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連雙筷子都沒有。
然后有眼力見的燕留云又拿出一雙閑置筷子，遞了過來。
寧阿婆撇撇嘴，終究還是接過來，夾起兩片葉子送入口中。
果然，味道是不錯。
就聽見剛才那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又問道：“婆婆這些年都是一個人忙著客棧的生意嗎？這可真是不容易。”
吃人家的嘴短，寧阿婆也開始回答燕留云的話：“那是不容易，誰叫我家老頭子去得早，就留下老婆子我一個人。”
燕留云繼續(xù)問：“婆婆家里沒有個孩子嗎？也好當(dāng)個說知心話的?！?p> 寧阿婆仍舊再吃，過了一會才嚼完了嘴里的咽下去：“老天看不上我們兩口子，連個孩子也沒給我倆?！?p> 說到這里，她好像是想起來了什么：“明明我們都是老實過日子的人家，老實開店，一分錢沒有多拿，連那個長興家的也是，怎么就沒個孩子呢?！?p> 長興家的，前邊聽見寧阿婆到隔壁羅家酒館的時候，就曾經(jīng)這樣喊那位女掌柜。
寧阿婆的意思是，羅家酒館那位女掌柜也是老實本分開店的人家，也沒有生下一個孩子。
可是她明明曾經(jīng)有孩子啊，一兒一女，還是兩個。
這一點，無論是郎清都所說，還是寧阿婆方才送去的糖糕，以及那位女掌柜的親口承認(rèn)，都可以佐證。
他們家，是曾經(jīng)有兩個孩兒的，只是最近才夭折了。
可就算是夭折了，沒有了。從那會羅家酒館送糖糕的事，就能知道，這個寧阿婆時常糊涂，總覺著倆孩子還在世間。
怎么這回又說沒了呢？
故而，這話不止燕留云聽出來了疑惑，旁邊坐著的司漾漾，包括一直埋頭苦吃的沈微，都知道了問題。
一時間刷刷刷看過來。
倆孩子是怎么冒出來的？
燕留云面不改色，繼續(xù)拉家常：“婆婆不是剛才還去給羅家酒館家里頭給兩個孩子送糖糕，怎么這會兒又說沒有孩子呢？”
寧阿婆白了一眼燕留云，大概是不太想說。
可這一眼白過去，又看見了人家桌子上的菜來。
紅彤彤的，香噴噴的，那不正是一盤子切好了的鹵豬蹄。
濃郁的湯汁里摻雜著一些紅綠的香料，鹵透的豬蹄泛著油潤金黃的色澤，隨著那個白衣服的不懂事小伙不慎觸動了碗沿，湯汁里勁道的肉顫了又顫。
仿佛能看見中間連著的蹄筋。
她老婆子犯饞了。
要是這盤子鹵豬蹄，伴著剛才從長興家里打來的酒，那定然是味道不錯！
燕留云看見她的眼神，又發(fā)現(xiàn)她一只手磨磨蹭蹭地去解腰上掛的葫蘆，就猜了個清楚。
不曾想，這寧阿婆還是個注重口腹之欲享受的。
收斂住笑，燕留云不顧沈微筷子的阻攔，就把鹵豬蹄端到了寧阿婆的桌上。
寧阿婆的笑立刻就在那張蒼老的臉上舒展開來。
上了年紀(jì)長得皺紋被擠得更加明顯，那雙渾濁的眼珠被藏在了眼袋和紋路包含的眼眶子里，只露出一口殘缺的牙，咯咯咯地笑。
她嘬了一口葫蘆里的酒，咂咂嘴道：“你這年輕人可真是懂事。看在你這么懂事的份上，我就說給你聽聽?！?p> 這話，就要套到了？
一時間沈微和司漾漾都停了筷子，紛紛豎起耳朵，腦袋湊了過。
“長興家的嫁過來時候年紀(jì)還小，長興那小子年紀(jì)也不大。不是個會疼人的。誰知道倆人是哪個的毛病，成了親多少年，都沒個孩子。好在長興早就沒了娘，這年頭娶個媳婦也是不容易，更何況還是長興家的這種，有一手釀酒好手藝的?！?p> “倆人過了幾年，見得多了，也會心疼人了，可還是沒有小孩。我跟我家那老頭子也是沒有，兩家店就只剩下四個光棍?！?p> “后來呀。”寧阿婆大概是講到了高興的地方，又開始止不住地笑，“我也不知道，這個蔫乎乎的，跟個榆木似的長興，從哪撿了倆小孩?！?p> “這倆小孩子可是激靈，那個男娃，年紀(jì)大點，還會寫字呢。長興那小子瞧著他倆可憐，就留下來當(dāng)親兒子，親閨女一樣養(yǎng)著。吃穿不短，還給落了戶籍。哈哈，這倆小孩還常常到我這店里來串門呢！”
她給燕留云去指：“你看，從我家老頭子沒了，家里就沒有還會動墨水的，那娃子以后一定有出息！”
“倆娃子都愛吃我給做的糖糕，小孩嘛，都愛吃甜的，糖一定得多放兩勺，那小嘴甜的，就前兩天還剛剛來要過吃的呢！”
前兩天，還剛來要過吃的？
沈微聽得眉毛一顫，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燕留云也知道這話里有問題，目光轉(zhuǎn)向司漾漾。
他想起來剛才在二樓時候司漾漾說的話：“這地方上接天口，下連地空，四方來者，為客皆入。原本是個聚財源的格局，偏偏成了現(xiàn)在這個，招冥寐的格局。”
漾漾她，一直都說的很準(zhǔ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