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招聘過程我還歷歷在目,真所謂過五關斬六將,我終于拿著了銀行的offer。可我還沒來得及興高采烈地慶祝,畢業(yè)答辯前,就被行里以人手不足緊需實習生為由給整進去開始了實習生涯。這實習一開始,我熱情十足,就想著沒學過這個行業(yè)的東西,趁實習期間多多學習好好表現(xiàn),今后可以分一個好崗位還能盡快上手。于是乎,我就天真地盡全力去工作。
可實習實習,我就開始體會到什么叫做“高產金融狗”了。帶我的人是個資深客戶經(jīng)理,從業(yè)超過8年,經(jīng)驗十足。但他超級忙,根本沒時間。讓我自學了兩天授信調查報告以后,就開始讓我著手開寫。就這樣,我從兩眼一抹黑的小白搖身一變,直接變成了專業(yè)碼字員。反正調查結論是他們出,我只需要把他們的結論碼成字就好。漸漸地我逐漸開始負責分析下行業(yè)現(xiàn)狀以及征信信息。一周之后,我就被全權委托寫報告了。
于是乎,我每天都有寫不完的報告,分析不完的數(shù)據(jù),還沒有正式開始工作就開始有加班到11點的經(jīng)歷。
加班還好。最怕就是白天碼字碼到吐,然后晚上喝酒喝到吐。
關于喝酒這個事情,我還是打心眼里抗拒的。我覺得我擅長做點技術操作工種。那種莫名其妙的應酬只會讓我覺得尷尬,不知道在席上我是該說話還是不該說話。本來想在默默地在在那里發(fā)揮著嘴的吃飯功能,卻又會被人莫名其妙地推到前方。該陪笑陪笑,該陪酒陪酒。
主要是我的酒量不僅僅只是有限,而是其高度根本就是和地板同一水平。所以,每逢遇到這種事,我就想著找點理由來拒絕。當我把紅白喜事、龍體欠安、恰逢周期等有的沒的的理由用盡的時候,就必須得興高采烈地進入戰(zhàn)斗中,即便我內心深處依舊抱著一條死狗被拖著前行的狀態(tài),萬般無奈但又十分深刻地演繹著什么叫做逼良為娼。
誰說我們不是乙方呢?每次和客戶們做完了業(yè)務,或者是想做他們的業(yè)務就還真少不了這些讓人煩躁不堪的應酬。
在第一次喝酒喝到叫120之后,我的實習也終于告了一個段落?;貧w校園,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將論文寫完、上交、答辯。
論文答辯得異常順利,順利得讓我有了種錯覺,在這負重前行的五年里,我終于開始轉運了。至少那個莫名其妙地壓在我身上的包袱在逐漸變輕,我也終于可以不太費力地深吸一口氣,然后把身體里壓抑已久的濁氣代謝出來了一些。
在身心放松的同時,我也充分的意識到我的學生時代已經(jīng)余額不足。這最絢爛的時光,雖然后半段過的異常崩潰,但終究是無法再追回,也無法再充值了。
也許是處女座真的過分現(xiàn)實,給我的學生時代開了追悼會之后我并沒有緬懷多久,就全身心地投入到銀行爭分奪秒的工作中了。
我前腳剛踏進銀行,就充分地意識到了,什么是在這里沒有女人和男人的區(qū)別,只有漢子和牲口的區(qū)別。用現(xiàn)在很時興的話說,我們簡直是掙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我每天過手幾千萬上下,可一毛錢都不關我的事。但是點錯了一分錢,我都是要自掏腰包賠償?shù)摹?p> 什么叫風險越大收益越大,完全就是個童話。每天干的活都是自相矛盾的。沒有貸款就沒有業(yè)績,沒有業(yè)績就沒有飯吃,于是你就開始拼命地拉貸款。過五關斬六將,終于忽悠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公司在你這里做一筆貸款。這時就開始糾結怎么能讓審批通過呢。
為了審批一筆貸款,我感覺我們得跑斷了腿地調查,感覺恁是能把一個老板祖宗三輩都翻出來查過才能放心。
回想自己當時舌燦蓮花地勸說客戶給自己機會服務的茍且樣,結合起現(xiàn)在對客戶每句話都充滿著防賊般的猜疑,我還真的快精神分裂了。
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貸款審批通過了,終于迎來了發(fā)放貸款的收獲時刻??蓺g欣雀躍根本就是片刻的歡愉,因為貸款發(fā)放了以后,你還得天天盯著,生怕貸款企業(yè)經(jīng)營一有不善就不能還款,不能還款就意味著我得下崗清收了。
這清收并不可怕,只要遵循程序在規(guī)定的時間完成規(guī)定的動作就好??汕迨諠撛诘淖畲箫L險就是之前所有的業(yè)績和職位都會因為一單不良而全部煙消云散。而且,這種煙消云散還是不可逆的。
人吃五谷雜糧都會頭疼腦熱,更何況經(jīng)營企業(yè)。不用說經(jīng)濟下行,對的企業(yè)具有很強的殺傷力。就連上下游有任何風吹草動,即便很輕微,這企業(yè)也都難免連坐。
這還真是帶你一起飛,帶你一起撲個街。
這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何況銀行本來就是經(jīng)營風險的企業(yè)。走得遠了,就難免有兩個企業(yè)跟不上經(jīng)濟前進的規(guī)律,被丟在后面。這時,我們就得不管其他客戶或者過往的貢獻,滾下前進的大馬車,奮進全力推著兩個落后的玩意兒一起前行。
抱怨歸抱怨,制度他不偏不倚地就在那。為防止被丟下推車的惡性事件發(fā)生,所以不得不忍耐著批貸款的精神分裂還沒有痊愈,又被搞成了神經(jīng)衰弱。為防意外,放完貸款,我就得時不時跑到企業(yè)那去,像個神經(jīng)病一樣不停地問候。
你沒問題吧?
每每這樣,我都會看到那幫客戶大大的臉不自覺地抽一抽。估計他們都在腹誹。
看這樣子,你好像比我們有問題多吧。至少我們還沒神經(jīng)啊。
總結一下,這幾年我總在神經(jīng)病的邊緣徘徊,但是不得不承認,這成長也是很明顯的。
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經(jīng)歷了千奇百怪的事。至少我學會了分辨,分辨什么是糖衣炮彈,什么是敗絮其中,什么是自作多情。至少我也學會了怎么去處理,怎么去抽絲剝繭,怎么去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怎么去取舍。
不得不說老天還是給我留了一扇窗,至少這幾年我的運氣還是很好的。從業(yè)五年,即便經(jīng)濟下行,在我近30個貸款客戶里,我就遇到一個客戶出現(xiàn)資金緊張,徘徊在不良的邊緣。簡直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而化解這筆貸款的過程除了讓我學會面對如何從崩潰邊緣的高度緊張里釋放自己以外。也讓我看盡了世間百態(tài),真正應了那些話。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這個客戶在接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是極度抗拒的。連借款主體帶保證人,總共兩個公司,征信直接顯示了14筆不良。雖然經(jīng)過仔細推敲之后,大多是因為貸款銀行過小,當年管理機制不太健康,所以好多不是不良的都不負責任地登成了不良。其余少部分還真是這客戶周末忘記還款造成的。雖然一上班就補上了,也對整個貸款的安全性無傷大雅。但這也充分說明了問題。
客戶管理確實不行,所以才會存在那種沒有提前存夠利息的失誤。而且那么多異常的征信數(shù)據(jù)也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這家伙是特么夠倒霉催的。
要不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別家沒有,就他獨一家。
于是,我就以此為依據(jù),找到了我們的領導,我提出的建議是,放棄這個客戶,原因是管理混亂,安全性欠妥。
剛開始,我真的成功了。也不能說是我成功。主要是這客戶的奇葩征信記錄著實把我們領導給嚇著了。
可在這個財務總監(jiān)日復一日地泡在我們領導辦公室,找些莫名其妙的話題陪我們領導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我們領導竟然動搖了。
當我們領導找到我,勸我不要輕易放棄一個好客戶的時候,我震驚了!
那一瞬間,我只想發(fā)自肺腑地問問我們領導,那個財務總監(jiān)是陪你把茶喝進肚子里還是直接灌進你腦子里了?
“小安,你不要那么抗拒嘛?!鳖I導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讓我有種他被下了降頭的錯覺,“他的征信雖然不太好,但是客觀原因還是比較多的嘛?!?p> “可是,領導,他這個客觀得過于頻繁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事實上確實是因為客觀原因比較多呀?!鳖I導繼續(xù)笑得十分詭異,然后從茶臺拿出了客戶的產品——抗噪耳機,“你試試呀,他的技術還是很好的。這個抗噪能力還是很強的?!?p> 我保持著職業(yè)的微笑,禮貌地接了過來,還沒有拿起來就聽見了耳塞里傳來的嘈雜的音樂聲。
我無奈的看了我們領導一眼。心里傳達的意思是,您這口味也太重了,這么土嗨的音樂是不是和目前的環(huán)境差異比較大呀?這讓我有點廣場舞開嗨的錯覺啊。
結果我傳達的意思我們領導完全沒有領會到,反而他老人家依舊保持著高漲的情緒給我安利著。
“你試試,一帶上他的耳機聽音樂,外面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這技術還不好?”
聞言,我頓時感覺一滴汗滴了下來。
老大,這么大的音樂聲,本身就是噪音了,哪里還有機會讓別的噪音侵入耳朵啊。
我“??”地笑了笑:“領導,我之前已經(jīng)試過了?!?p> 言下之意,老大我不想試了。我怕耳朵被震聾。
“你試試,你再試試。”領導這是打算強行安利我,直接站了起來,把那個破耳機往我手里塞著。
就這么推來推去了小半晌,我終于還是選擇了“怒發(fā)沖冠”保耳朵。因為按我對我們那領導的認知,他是不會那么輕易放過我的。
“領導,我不用試了。我再去看看他的資料吧?!?p> “這就對了嘛!這種高技術含量的企業(yè)我們還是要大力支持的。這抗噪技術還是相當?shù)轿坏?。?p> 在心里對這位領導沒見識加自欺欺人進行了無限鄙視的同時,慶幸自己保住了耳朵。我轉身逃離了領導辦公室,出去就跟客戶聯(lián)系。
我要明早開始走訪你們集團的全部工廠,包括但不限于破耳機的生產工廠。地址全給我,你派車,順序我來定。
客戶聞言喜滋滋地答應了,然后屁顛屁顛地去安排了。
也就是這次走訪之后,我改變了對這個企業(yè)的認知。這個企業(yè)屬于生產經(jīng)營相當不錯的,而且科技含量確實在線。
老板雖然是收廢品發(fā)家的,又曾經(jīng)投身過江湖。但經(jīng)過多年的轉型,身上的江湖氣已經(jīng)褪去,變成了在經(jīng)營上有想法有規(guī)劃的商人。
但依舊保持著沒什么文化,膽大但心不細的泥腿子本色。
在他眼里,他在某個銀行貸款,那是給某個銀行面子。又不是還不起,疏忽個一兩天有多大事。
我也是個雞婆的人,對他這個不良習慣,我居然可以對他展開小一小時的熱情洋溢的教育。
在我的教育之后,這老板還真是有改變。至少在我們行貸款的前一年都是按時按點地還息還本,一直沒有出現(xiàn)掉鏈子的情況。
可我想不到的是,這哥們兒在我續(xù)作之后,再一次腦殘發(fā)作,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破事兒。
因為他有大量的出口業(yè)務,所有具有收外匯的資質。就是因為有這個資質,他竟然可以無視外管政策,違規(guī)幫股東走了一筆錢進國內。這直接導致他在外管那里的評級下調,從而使企業(yè)在境外受到的貨款不能順利入境,也就引發(fā)了他在建行做的融資不能正常還款。
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狗改不了吃屎。
OK!就這樣,多米諾骨效應直接發(fā)生。他還不了建行的錢,就產生了不良貸款。一個銀行產生了不良貸款,其他銀行分別響應,秀出各自抽貸的十八般武藝。
于是乎,對這個本來經(jīng)營健康,流動性充裕的企業(yè)展開了一場抽貸的***。甚至有一種,如果我少抽一點,就會便宜了別家銀行??杀氖?,每家銀行都過分盡心盡責地保護著各家貸款的安全,對這個還款來源的安全性都漠不關心。就這樣,這一個好好的企業(yè)就被左一鞭右一鞭抽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本來一個可以正常還款的企業(yè),這下連利息都掏不出來了。在這個擁有上千員工,可憐又可恨的企業(yè)快要撲街之前,政府終于看不下去了,將各家銀行召集在一起,就這個曾經(jīng)的納稅大戶、明星企業(yè)召開了紓困專題討論。
在會上定下了主基調,各家不準強行抽貸,制定分期還款計劃,慢慢還。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抽得太美太認真,雖然大家都按照會議紀要認真執(zhí)行著,也不能挽救企業(yè)越來越緊的現(xiàn)金流。然后大家默默的認可了這曾經(jīng)的參天大樹已經(jīng)逐漸走向枯萎。
可這個老板在此刻重度腦殘再一次發(fā)作,做著著觸底反彈的白日夢,背著所有機構大膽且奮進地借了數(shù)量不少的民間貸款。OK!這簡直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民間貸款貸款利息高到崩潰,利息基本完全碾壓本金。就企業(yè)這狀況完全沒有資金還款。于是乎,有抵押物的金融機構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抵押物分別被查封了。
徹底爆倉。
就在這么緊張的時刻,這老板又開始發(fā)揮他的另一特殊技能——編劇,而且還有板有眼。
這老板告訴我,他有一筆貨款需要我協(xié)助他上門去收,收到了就能還我們本金。我那時很傻很天真,就這么意氣風發(fā)地和他一起上門討債了。
這一上門,我直接端出了債主的姿態(tài)。擼起了袖子,臉上露出了兇悍的表情。
可沒想到來的兩個人更加兇悍。一個人看起來瘦精干巴的,但眼睛轉得賊快,一看就是腦子里有主意的。另一個就略顯呆滯,但勝在塊頭真夠大,而且還左青龍右白虎,前面金鏈子,下面金腰帶,一副足足的黑社會分子樣。
這一看就是實力派老賴,得下點狠勁兒。我在心里默默的給自己打著氣。
以最快的速度撫平了我的鼠膽兒之后,我又提起了剛來的氣勢。狠狠地拖出了凳子,使勁地在地上砸出了很大的一聲,企圖造點聲音來顯示我的兇悍。
參與談判的對方還真被我嚇到了。瘆瘆地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后,面部輕微的抽搐了下再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見他們一落座,我才坐下。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插著腰,一只胳膊放在面前的桌上,方便隨時拍桌子。
“來吧!說說吧。這事怎么解決?”我敲了敲桌子,挑了挑眉毛盡量兇狠地說道。
“這位是?”對方有點疑問,轉頭問著和我一起來的何老板。
“她是銀行的。你們查封的抵押物就是抵押給他們的?!焙卫习逶谂赃吅艿ǖ鼗卮鸬馈?p> 納尼?這不是欠債的人嗎?我怎么聽著邏輯有點問題啊。
我這心里開始打起鼓來,原來的氣勢也就隨之消散了。我開始緩緩地收起了開場時那夸張的架勢,縮在旁邊靜靜地欣賞著他們的討價還價。
半個小時后,我大概抓到的要點。
我身邊這個何老板借了對方500萬的民間貸款,到了還本付息的時候,他沒錢還。對方便查封他的房產,其中包括一部分已經(jīng)抵押給我們行的房產。他來這一趟,真不是來要債的。他是來請求別人先解除對我們行抵押物的查封,再寬限寬限他還款的時間或者再多借點給他。
此刻終于理解,對方看我的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意味著什么。
人根本不是被我嚇到了,人就是看到了S與B 的字母組合,還一定是大寫的。
同為債主,在別的債主的地盤上幫欠債的流氓向債主要求多借錢本就夠神經(jīng)病的。我還是就被忽悠,還有臉擺出了一副討債的兇相,向另一債主要債。我這是要上天吧。
我“蹭”地一聲從凳子站了起來,這種被人當了磨刀石的感覺堪比便秘了三天。
“何總,我真是……”我終于把槍頭掉轉直指何老板,咬牙切齒地吼道,“借酒發(fā)瘋的瘋子我見過,見色起意的歹人我也遇到過。可像您這種讓債權人向另一債權人跪求解查封的神操作,我還是聞所未聞的?!?p> “這不是你們不能讓抵押物被查封才能給我續(xù)作啊?!焙卫习鍍墒忠粩偅桓睙o恥之徒的姿態(tài)。
“請恕我無禮了。你還能要點臉或者尊嚴嗎?”我也逐漸地冷靜下來,雙手環(huán)胸,坐在那里,眼睛盯著桌面,右手四根手指頭依此敲打著桌面,“首先,您認為我們還可能給您續(xù)作嗎?您是自己不清楚自己的現(xiàn)狀嗎?我們最多給你展期,讓你再茍延饞喘一下。好處理你的資產。其次,你來和給你借錢的人談判,把我叫上干嘛。您是覺得我擅長打還是適合挨打呢?最后,說真的,就你,還要想向別人再借錢?你小時候沒聽過一句話叫做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嗎?”
“哎!我說你能不能客氣點?”何老板聞言估計還是刺激到了,突然一改固有老賴模樣,挺起了上身,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瞬間,很快又縮了回去,“那我現(xiàn)在就這樣了。你們看著辦吧!”
“我還真是……”我頓時無語到極點。
真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
無奈感頓很上頭,我只能深呼吸了好幾次。這來回地呼吸不僅壓住了我砍死這個老賴的沖動,同時也讓我想明白了。欠債的是老大,如果我和對方債主都不愿意讓步的話,這能將這個老賴逼死,然后我們什么都得不到。
“那兩位,你們看有沒有建議。確實,我們就這么把他逼死了,咱們都沒有好處?!蔽铱刂谱×藷┰甑那榫w緩緩地說道。
“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只要何總提供其他擔保,并且歸還部分本金,我們就解除查封。你們就可以操作了?!睂Ψ绞菔莸睦峡偤芸蜌獾靥岢隽私ㄗh。
“何總,這不是有可能嗎?您還有什么抵押物?”我有轉過頭問著身邊的何老板。
“我的資產你都知道啦。全都抵押啦?!崩虾蝺墒忠粩?,兩眼一翻,繼續(xù)裝死狗。
“確實是都抵押了。”我低下頭喃喃自語,突然我想到了一些東西,便轉過頭看見對方老總,“他倒是有套別墅,在他兒子名下,雖然抵押了,但是余值不錯,要不要考慮考慮?”
可還沒等對方有任何回應,這邊和老板就直接跳了起來,義正言辭地拒絕道:“這個怎么可能?我的事和我兒子無關?!?p> “誰讓你沒有信用的!”我也怒了,直接沖著何老板叫道,“你要是沒點東西,人家怎么給你解查封?不解查封,那我們怎么展期。你是想我們現(xiàn)在就走到訴訟程序,低價處理你的資產?”
“當然,能緩解就緩解下了?!甭勓?,何老板收起了他慣有的囂張氣焰,縮成了一團,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演著,“他媽,現(xiàn)在做實業(yè)太難了,都被你們這些人盤剝死了?!?p> “何老板,如果您踏踏實實做事,把腦袋放在該有的位置,而不是放在屁股下面,你不會走到今天。別怪別人,在你身上確實展現(xiàn)了一段網(wǎng)絡俗語,no zuo no die?!蔽乙埠敛豢蜌獾卮驍嗔怂难堇[,赤裸裸地拋出了現(xiàn)實。
眼見何老板被我這段話直接噎著了,老老實實地縮在那里不吱聲。我于是轉過頭看著對方,繼續(xù)和他們協(xié)商。
“那套別墅市值超過2億,只有7000萬的貸款余額,而且是何老板的兒子單獨持有的。您要是辦二押,估計對方銀行也不會同意。索性讓何老板的兒子做保證擔保。要真是走到最后關頭,也可以通過處理他兒子的資產,也就是那套別墅,實現(xiàn)你們的債權保全。你們看呢?”
只見得對面的兩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然后瘦點的那個人就開始說話了。
“我覺得你的建議還是不錯的。但是我們還是希望和總能把罰息付了,再歸還部分本金。我們目前罰息一共是26萬,他就還我們50萬本金吧?!?p> “媽呀!我哪有那么多錢?。窟€不了還不了!”何老板一個勁兒搖頭,抗拒得十分明顯。
“如果做不到。那我們還是沒辦法解除查封的?!笔堇峡傄埠軋猿帧?p>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沒轍?!蔽疫@會真是徹底放棄了,拍了拍大腿,緩緩地站了起來,“反正我們抵押和擔保措施十足,大不了耗幾年時間來訴訟執(zhí)行??傊鞠⒛芙】悼鞓返氖栈貋怼D悄銈兙汀?p> 語罷,我專門向對方挑了挑眉。其實此刻我心里極度忐忑,因為這個客戶已經(jīng)有人要全盤收購了,就是需要點時間。如果瘦老總他們能夠同意解除查封,我們就能給他展期。只要有一年半載,他的問題一定能解決。
可現(xiàn)在瘦老總他們明顯卡在那里了??床怀鏊麄冇型苿舆@件事向下走的動力。
見火燒的不夠旺,于是我又祭出了神器。
“你們這邊可是什么擔保都沒有吧?難道真要等我們處置完所有抵押物,你們看下碗底還有沒有一口湯,拿來果腹?”我輕輕地笑了笑,繼續(xù)說道,“這何老板的全副身家都不足以償還他現(xiàn)有的債務,唯一一點留下的,就是他兒子名下那套別墅。我們反正有他兒子擔保,如果我們抵押物不夠,我們還能找他兒子。你們可真就啥都沒了?!?p> “你這人怎么這樣?”何老板這下更是跳了起來,“你怎么死都要把我兒子拉下水?”
“你坐好?!蔽液莺莸牡闪怂谎郏八麄円峭饬?,現(xiàn)在我們就能展期,等別人收購了你的工廠,你現(xiàn)在的資產和你的企業(yè)都能保住。債務還能全部還清。要是現(xiàn)在他們不同意。大家就是綁在一起死。你啥都剩不下,他們也什么都撈不到?!?p> 我此話一出,整個會議室立馬靜到一絲聲音都沒有。估計大家的腦子都在飛速地盤算著各方的利益。
過了不久,瘦老總終于發(fā)話了:“安小姐,您說的有道理。但是,我們還是需要和董事會商量下這筆債務怎么處理。同時,也希望何總能把收購的全部文件給到我們看看。”
“這個可以。已經(jīng)過了保密期?!焙卫习暹@才改變了狀態(tài),很自信地說道。
這才真有意思。這何老板雖然沒錢,但人還是很坦誠。他雖然匪氣重,容易不經(jīng)大腦就辦事再闖禍,但至少闖禍之后還有自己擦屁股的意識,在現(xiàn)在這個誠信不舉的時代里,還算是少有。這可能也和他早期的發(fā)家史有關,畢竟是從江湖里走出來的人嘛。
這算不算成也江湖,敗也江湖。
這五年里,這種千奇百怪的事件不勝枚舉。也就這樣,將一個天真爛漫的學子改造成了一個渾身鋼筋鐵骨但無欲無求的斗士。我身上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幻想也就從我身上剝離了下來,還十分地徹底。
至少,秦牧野沒有在莫名其妙地跑進我的腦海里,即便在我停下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