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秦牧野抽回了準備拿酒杯的手，我也旋即將我的手收了回去。我本來就是為了阻止他喝酒，要不我根本不愿再和他這么親密的接觸。
隨著我抽回了手，他的眼神再一次黯淡了下來。仿佛端詳一般看看他那只被我觸過的手，低下了頭繼續(xù)訴說著那場事故和他的感悟。
“小妮兒，我記得很清楚，在昏迷的過程中我始終有一個求生的意志在支撐著我。我想再見你。即便要離開，我也要跟你道個別?！?p> “你開玩笑吧?！蔽掖_實覺得匪夷所思，搖搖頭笑道，“你都昏迷了，那可能還有意識?！?p> “是真的，”秦牧野無奈地苦笑著，“我眼前一直是黑黑的一片，又寂靜又冰冷。我一直在里面徘徊，很絕望。直到我好像看見了你的笑臉，就像一束光一樣，引導(dǎo)著我向前走。直到我走出了那片黑暗，才醒了過來?！?p> “哥，你說的好像電影情節(jié)。”我的手指摸了摸酒杯口，眼睛一直盯著酒杯，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
“確實太戲劇化，可也就是戲劇化的經(jīng)歷讓我意識到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p> 此刻秦牧野的語氣變得十分鄭重，讓我不由得抬起了頭，面向他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粗^續(xù)娓娓道來他的經(jīng)歷？
“小妮兒，我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我的下肢不能動了。我很崩潰。不是因為我害怕再也站不起來，終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我害怕的是，我沒有辦法再次找到你?；蛘哒业搅四銋s又沒法跟著你。
萬幸的是，醫(yī)生說我這個情況只是大腦有血塊壓住神經(jīng)，并不是不可逆的。我就下定決心要博一下。
于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媽把那個錢包放在我枕頭下面。我希望它能帶給我力量，我需要盡快恢復(fù)身體，我要來找你。”
“找我？干嘛？算賬嗎？”我故作輕松地笑道。
我不想接著他的話茬，這氣氛太凝重，我想換一下。
“你這個丫頭，就會亂開玩笑，”秦牧野果然是被我逗得苦笑了下，“這輩子都是我在欠你的，你何時欠過我?！?p> “那你是要來還債？”我接著繞。
“是，也不是?！鼻啬烈笆掌鹆诵θ?，變得十分得嚴肅鄭重。
而我許是被他的氣場震撼到了，竟然也順著他的話題接了下去。
“那是什么？”
“我要來找你。是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之前追求的無論是學(xué)業(yè)還是事業(yè)，社會地位還有骨肉親情，對我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經(jīng)歷了生死和那么久的自我折磨，我才意識到我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你。你是我生活中的唯一期待。”
他的這段言論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圍。過往的經(jīng)歷在我的腦袋里拉響了警笛，我必須謹慎警惕謹防前方有坑。于是我故作無所謂地笑道：“至于嗎。你不會是撞傻了腦袋，變得不清醒了吧。”
“我想不是撞傻了而是撞醒了吧。”秦牧野自嘲的笑道，“在美國，我時常去找王飛打球，我原以為只是和他熟悉，方便交流。可實際上，我每次都打不了多久，因為我總在關(guān)心你的消息。
你相信嗎？我真的知道你這十年是怎么走過的。你的痛苦還有你瀕臨死亡的事情，王飛還有老宋他們都告訴過我。其實我回來過?！?p> “你回來過？為了我？”我很驚訝，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是的。畢業(yè)那年，我從機場直奔回C大。但我看見你終于還是和陳俊軒抱在一起了。于是當天我就返程回了美國?！?p> “我和陳俊軒……”我大腦開始提取當年的數(shù)據(jù)，突然我恍然大悟，感嘆道，“哦，我想起來了，就是我拒絕他，他說給他一個離別的擁抱那次啊。”
“我后來也聽說了你沒和他在一起。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發(fā)現(xiàn)，即便我誤會你有男朋友了，我還是離不開王飛他們定時提供的你的最新消息。我想我是想你的，只是固執(zhí)的告訴自己，我離開你卻什么都沒說，我還欠你一個告別和道歉。
直到這場車禍的發(fā)生。經(jīng)歷了生死，才讓我徹底想明白了，我對你不是因虧欠告別和道歉而產(chǎn)生的內(nèi)疚感。我對你是實實在在刻入骨髓的思念?！?p> 這可能是我最平靜冷淡地面對秦牧野吧。
聽完他的陳述，我?guī)缀鯖]有過多思考，淡淡地笑了笑，由著內(nèi)心直接拒絕道：“算了吧，哥。我們還是相忘于江湖吧?！?p> “小妮兒?！边@是我第二次看到秦牧野失去自信的表情。第一次是十年前他向我表白，我沒有實時回復(fù)的那次。
“十年了，好多都變了?！?p> “但是我最后只有一句話，我想你，我愛你，我也只能和你在一起?！鼻啬烈暗故钦娴幕帕耍宋业氖忠话?，然后又立馬收了回去，膽怯地繼續(xù)問道，“小妮兒，你還愿意接受我嗎？”
這一瞬間，胸口傳來的疼痛已經(jīng)達到了無法壓抑的臨界值。他的這段告白重未有過，是那么的真實，那么的讓我感觸得到。
我緊閉雙眼，大口的喘著氣。原來秦牧野對我的影響力還是那么的大。尤其眼前那么深情款款的他，我快要繳械投降了。
但我僅存的理智還在向我微弱地呼喚著。不能答應(yīng)他，不能答應(yīng)他。
因為我無法預(yù)測再次深陷之后會有什么苦痛在等著我。
這十年的孤單、憂傷、怯弱以及寂寞涌上了心頭，實在是夠了，我再也不想承受了。
“夠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蔽伊ⅠR站了起來，抓起了包就直接向外沖去。
“小妮兒。”秦牧野丟下了一疊錢，就追了出來。
“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你放過我好嗎？”
絢爛的霓虹燈下，我像個瘋婦，完全不能控制情緒地向著他大喊大叫。
滿臉老淚縱橫。
“我輸不起了，我不想再一個人被人莫名其妙地丟在大街上。我也不想一個人明知道沒結(jié)果，還無休止地等下去。也不想一個人再無意識地爬上樓頂，若不是冷風吹醒，我還不知道我會怎樣痛了。我真的只想一個人靜靜地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
“對不起，我真不知道。我知道傷了你，可原來自己傷你這么深。”秦牧野原本抓著我肩膀的手松了，沮喪地垂了下去。
我透過婆娑的淚眼，看到的是他剛毅的臉上竟然劃過了一滴眼淚。
“哥?！币娝鳒I，我心又軟了，低低地喚著他。
“小妮兒，我真的沒想到把你傷的那么深。能給我個機會補償嗎？”秦牧野眼里帶著淚，卻用手劃過我臉上的淚珠，“我不會要求你做我的女朋友或者妻子，我只是想陪著你。就像小時候一樣，我們一直相依下去。”
“可是我當年提這個的時候，你就拒絕啦?！?p> 一聽到這個，這些年壓抑的苦痛一股腦地涌了出來。我不知是在哭還是笑地說道。
當初，他以父母的錯一定要和我分手的時候，我也是這么挽留他的。那段對話還歷歷在目。
“父母是父母的事。他們本就沒和我們在一起多久。為什么我們就不能相依相伴下去呢？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啊，一直都是我們兩個人啊。”
“小妮兒，我承認我慫了。我在不知道在當時那種前有骨肉親情變故帶來的痛苦，后有陳俊軒堅持不懈插足帶來的威脅，它們交織在一起的情況我該怎么處理。我只會丟下了你逃出國去。
可是經(jīng)過那么久，我才知道我所有的努力掙扎，原來都只是空的。我終于意識到了，和你我一直搭伴兒下去，才是我此生唯一想要的?！鼻啬烈坝肿ゾo了我的肩，淚流滿面。
“哥，”我扒開了他的手，以最殘忍的音調(diào)微笑著拒絕了他，也拒絕了我自己，“晚了。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xiàn)在我不需要你了?！?p> “小妮兒?！鼻啬烈吧斐鍪窒胱プ∥遥€想挽留。
可本能讓我躲過了他的挽留。
深吸一口氣后，我終于冷靜了下來。
一口氣我說下了這些年的感悟：“哥，以前的你，對我來說是我的未來，我的命、我的全世界。而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無論發(fā)生什么，在我身邊的，只有我自己。誰都不可能有自己重要了?！?p> “這次就換我愛你，好嗎？只需要你在我身邊就好?！鼻啬烈耙荒槀矗f的很是卑微。
我能感受到他的悔悟?？捎帜茉鯓幽?？我現(xiàn)在面對他的傷痛，居然可以內(nèi)心紋絲不動，堅硬的像塊石頭。我竟然再也沒有一點流淚的沖動。
“還你一句你以前愛說的話，你對未來的期盼，不關(guān)我事?！?p> 語罷，我轉(zhuǎn)過身向前走，也不再想回頭。一邊離開一邊揮手，語調(diào)保持瀟灑地繼續(xù)說道，“哥，相見不如懷念。就讓我們彼此留下些遺憾。相忘于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