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萬嘉麗總結,蒙東羽之所以能這么迅速的混入他們五個人的群體,第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和章翾化敵為友,第二個原因是他烤肉的水平真不是瞎掰的,第三個原因就是他打起架來不要命。
想來在他們十六七歲的那個年紀,遞情書告白、老師棒打鴛鴦固然是很精彩的戲碼,但翻墻偷溜出來吃燒烤也是十分有趣的事,尤其每回還能把好學生魏遼給拐帶上了,就越發(fā)顯得刺激。這般逍遙的好時光當然不是全無波瀾的,遇上流氓來調戲她們幾個人的那次,就鬧得很大。誰都沒想到蒙東羽膽子那么大,誰也都沒想到蒙東羽那么能打,對方四個人,可蕭致和魏遼只能在蒙東羽身后當助手,他撂倒一個,他倆負責在后面補拳。流氓是被打跑了,可店面被砸的亂七八糟,老板只差躺到地上哭,蒙東羽便向老板保證會賠償所有的損失。
大家都是一個院子長大的,除了朱小顏因父親犧牲的早,家庭條件稍差一些,其他幾人的父親大小都是個干部,吃穿用不愁,可小金庫這種東西,尤其到了年尾,除了蕭致能有四個姐姐贊助一些,別人卻也是不太可能有的。所以第二天大家揣著自己的小錢罐聚一塊湊錢還給燒烤店老板,蒙東羽第一個掏出整兩千塊錢,直接把他們五個人的眼睛給閃暈了。
蕭致最先把自己的幾百塊錢塞回兜里并笑嘻嘻的示意其他人:“來了個大財主,咱們都省省。”
萬嘉麗大嘆一聲:“早知道就不騙我爸要買書了,還害他以為我要發(fā)憤圖強、努力學習!”
魏遼忙著幫朱小顏把零散的錢收回到錢包里。只有章翾滿腦子都在想著這么大一筆錢,蒙東羽究竟是從哪里得來的。
蒙東羽聰明的很,把錢給了燒烤店老板,一出門就直接問章翾是不是懷疑這錢來路不明。
她當然不能承認他的猜想,但又因為被他猜中了,所以說起話來有些吱吱嗚嗚:“你們家和我們不一樣,壓歲錢多也是很正常的?!?p> 蒙東羽嘿嘿一笑,掏出存著給她看。
她在他的要求下象征性的瞄了一眼,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原來他這么有錢。
他倒也不炫耀,反而有些拿那上面的數(shù)字來自嘲的意思:“我媽沒時間陪我,就隔三差五的給我打錢,讓我多吃點、多玩點。”
她曉得他這話沒騙人,忽然就覺得他挺可憐。
這樣環(huán)境下長大的孩子,最是容易學壞的,但慢慢接觸下來,大家都覺得蒙東羽這個人,除了有些自負,容易沖動之外還是有很多優(yōu)點的。好比他樂于助人,今天幫這個女生抬書,明天就幫那個女生打掃衛(wèi)生,又好比他人緣好,平均每周都能收到一封情書,再好比他大方,請完自己班里的所有女同學吃冰棍,就開始請別人班的。萬嘉麗批評他這是對所有女生撒網(wǎng),感情非常不專一,擺明就是花心大蘿卜。朱小顏則覺得這樣未免有些招搖,因為蒙東羽已經被教導主任請過去談了幾次話,強調再強調不能誘發(fā)大規(guī)模的早戀。魏遼對朱小顏的態(tài)度表示支持。蕭致就總是盯住章翾,問她對此有什么看法。章翾從不發(fā)表意見,直到高一結束,蒙爸爸調去XJ,蒙東羽被家里安排去倫敦上學,她也就只對他說了八個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p> 想要一直維持天天向上這種飽滿積極的狀態(tài),其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時一夜沒睡好,第二天不情愿的被鬧鐘叫醒,心頭就難免有一股想要爆發(fā)出來的起床氣。可惜章翾沒有被爆發(fā)的對象,別說她孤枕獨眠的時間多,就算康明崢睡在身邊,她也不會把起床氣撒在他身上的,甚至她對他壓根就沒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發(fā)火。
火氣沒地方撒,也不能老和自己過不去。章翾在床上賴了五分鐘,還是乖乖起床,洗漱完畢后精神抖擻的去上班。
她供職的婚禮策劃館叫‘明麗’,也就是老板娘簡明麗名字的后兩字。公司成立近十年,搬了兩次家,如今坐落于東三環(huán)某棟不高不矮的寫字樓里。說句官方些的話,在簡明麗的正確帶領和全體員工的努力下,公司的規(guī)模和層次都已經是同行業(yè)里的佼佼者,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簡明麗出身優(yōu)越,交友廣泛,又有足夠的資本作為后盾,自從前兩年上了一檔非?;馃岬碾娨暪?jié)目,知名度更是節(jié)節(jié)攀升,如今想要量身定制婚禮還得提前三個月來排期。
楊柳的訂婚禮是章翾走了后門給安排上的。楊柳兩周前來找她,說男友家里看了黃歷,錯過下周六的好日子,再想要訂婚就得大半年以后。她從事這一行多年,對于選日子這件事對于長輩們的重要性從來不輕視,只是大家手上的活都不少,誰也沒那個精力再騰出一只手來,何況楊柳爸媽以及未來公婆提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要求,協(xié)調各方面并不是容易的事。她原是想推掉,可臨到嘴邊還是答應了下來,于是只能回家之后加班加點的出方案。
萬嘉麗為此嘲笑她:“想當年有些同志知道有楊柳這么一號人物存在的時候,哭的稀里嘩啦,好像恨不得把她碎尸萬段。現(xiàn)在卻為了她的訂婚禮忙前忙后,你說這是什么道理?”
章翾白了萬嘉麗一眼并奪過她手里的咖啡一飲而盡,理直氣壯的說道:“這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機會的道理!”
萬嘉麗將咖啡杯從章翾手里拿回來,故意擺出一副萬般無奈的神態(tài)嘆了聲氣,說:“她和你的姜粵哥哥當了那么多年的金童玉女,結果還是分道揚鑣了,果然是‘有情人終成路人’吶?!?p> 章翾緩緩說:“感情上的事,除了當事人,萬嘉麗贊同的點頭,笑說:“也許他們根本不是有情人?!?p> 姜粵和楊柳是不是有情人這個問題。章翾覺得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那時,至少是在她興致沖沖的握著錄取通知書來到姜粵所在大學,想要表達心中暗戀情愫的那個時候,她所見到的關于姜粵和楊柳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充滿了第三個人插不進去的濃情蜜意。世上的任何事或許都可以作假,但眼神是最出賣人的,喜歡或厭惡一目了然。
她就曾厭惡過楊柳。想來,她記事起就對姜粵心存好感,覺得他樣樣都好,做什么都是順眼的,雖然是單親家庭長大,卻一點都不調頗搗蛋,后來姜媽媽嫁給蒙爸爸,他在許多人眼里都屬于小麻雀變成了鳳凰,可他從不看不起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優(yōu)秀。她一直覺得自己長大之后應該嫁給姜粵,所以也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努力的考上他所在的大學,哪曉得一肚子的暗戀壓根沒機會吐露。她終究是晚了一步,讓楊柳給捷足先登了。
當時那種感覺好比是積攢了多年的存錢罐忽的被人給偷走了,除了傷心難過就只剩下連聲嘆氣。她消沉了好一陣子,整個人都是蔫蔫兒的,幾個發(fā)小,萬嘉麗去了重慶,蕭致南下廣州,朱小顏保送西安四醫(yī)大,魏遼被關在軍校的高墻大院里出不來,居然就只有大老遠從倫敦又考回BJ,人在隔壁學校的蒙東羽每天都到她跟前報個道。
蒙東羽見她意志消沉,還以為她是長這么大頭一回離開家這么遠,想家想的心里難受,所以動不動弄一堆家鄉(xiāng)特產來哄她,她是沒胃口吃,便宜了宿舍那一幫姐妹。后來,這真正的原因不知道怎么被蒙東羽知道了,那時正處于兩人吵架吵得最厲害的時候,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他向來沖動,她也被他慣的脾氣很大,兩人說起話來口不擇言,這件事就成了最毒的一根刺,深深扎在了彼此的心里。
有年蕭致生日,大家在老吳的酒吧里慶祝,每個人都喝高了。萬嘉麗仗著老吳的喜歡便搶了駐唱美女的話筒,拉扯著不怎么明亮的嗓子高聲歡唱,幾乎嚇跑了店里的所有客人,魏遼和朱小顏攔都攔不住。蕭致?lián)е皟商觳耪J識的女友躲在燈光極暗的地方調情,就只有章翾一個人安安靜靜窩在靠窗的沙發(fā)里。她不過是想瞇一會兒,竟然就那么湊巧的看到了楊柳,而與楊柳走在一起的人卻不再是姜粵。
她曉得男女情愛、分分合合是這世上再尋常不過的事,可她一直認為姜粵和楊柳是典范,是會成為他們這一群人嘴里念叨、心里羨慕的佳偶,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終成陌路的。和楊柳見面的地點選在公司附近的老吳的小酒吧。她喜歡這里的環(huán)境,不吵鬧也不會顯得太清凈,而且她與老板關系交好,便有種在自己地盤上干活的錯覺。
楊柳比章翾到得早。她穿了一件淺灰色的毛料上衣,搭配了條額蛋黃的絲巾,略有些泛黃的微卷長發(fā)隨意的披散在肩膀上。她的五官不比章翾那么大氣,都是精致小巧的。見到章翾進來,她立馬親切的揮了揮手。
兩人很快進入正題,對于訂婚式,楊柳基本沒有自己的要求,大多數(shù)都是在轉達各位家長以及未婚夫的想法。
章翾覺得這樣傳聲的效果并不會很好,便提議:“你們邀請的賓客也不少,雙方又各自有不少想法,與其你一個人傳達他們所有人的意思,倒不如大家坐下來一起商量,有什么問題也好快點解決。畢竟時間不算充裕,很多東西要準備,還有過場要走一遍?!?p> 楊柳對此稍稍露出了難色,低聲說:“他們都很忙,湊不到一起的時間?!?p> 章翾沒想讓楊柳為難,于是無奈笑了笑,說:“那就只能辛苦你了?!?p> 五點來鐘才把最后的方案定下來。楊柳晚上有推不掉的應酬,她抱歉的表示下次一定專門請章翾吃飯。
章翾倒沒有單獨與楊柳吃飯的打算,但還是答應了好。
楊柳前腳出門,老吳后腳就晃到章翾面前,笑瞇瞇問她晚上想吃點啥。
老吳其實也不老,四十來歲,成都人,戴副黑框眼鏡,身形有些寬胖,看著就讓人感覺和藹可親。他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史,老婆產后抑郁癥,抱著剛出生兩個月的女兒跳樓自殺了。之前開了家規(guī)模不小的廣告公司,因為生活遭逢巨變,便淡出廣告界開了這間小酒吧,生意不好不壞,但他本來就不是指著靠這里賺錢。
章翾最先發(fā)現(xiàn)這個好地方,然后把蕭致、萬嘉麗幾個人也帶來這里。老吳公開表示過喜歡萬嘉麗,只要萬嘉麗愿意,她隨意都能是這里的老板娘,可萬嘉麗不喜歡老吳,也公開拒絕過好幾回。章翾從不在感情這事上當說客,反倒是蕭致時常在萬嘉麗面前說起老吳的種種好。萬嘉麗大多數(shù)時候都反調侃蕭致,說既然他覺得老吳這么好,讓他和老吳湊一對基友。蕭致總是連連搖頭的拒絕,一本正經的表示:“我只愛年輕漂亮、身材火辣的小姑娘?!?p> 按理說,告白以及告白被拒絕對當事人來說總歸是件有點尷尬的事,但老吳和萬嘉麗都放的很開,該怎么玩樂還就繼續(xù)怎么玩樂。
眼下老吳問章翾想吃啥,章翾第一反應便是笑說:“萬嘉麗今晚去參加同事的生日派對了,你把我留下吃飯她也不會來找我的。”
老吳嘿嘿笑了笑:“瞧你說的,她不來,我還就不能留你吃飯了?我這兒剛從西班牙來了些火腿,想著做個比薩嘗章翾立馬說:“比薩我要,但得外帶?!?p> 老吳笑:“有好東西立馬就想要男朋友了??!”
章翾搖頭:“帶去找小顏一起吃。”
老吳點頭:“她在醫(yī)院工作是挺辛苦,我把料放足點?!?p> (票票票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