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翾不喜歡每天都浪費大把時間在塞車的路上,所以一直以來連買車的念頭都沒有,她覺得地鐵挺方便,當(dāng)然,地鐵里的人也多,時常把她擠得像張肉餅。
去醫(yī)院的時間正好趕下班高峰期,她一路上都在全心全意的護(hù)住老吳做的大比薩,好不容易到了醫(yī)院,見到在醫(yī)院正門口等她的朱小顏就大呼:“快扶我一把?!?p> 朱小顏一邊接過她手里的盒子,一邊扶住她的胳膊:“從東三環(huán)趕來西四環(huán)給我送比薩,我是不是應(yīng)該感動的大哭一場?”
章翾噘著嘴說:“你看到了吧,他們都是浮云,最愛你的人其實一直是我?!?p> 朱小顏咯咯笑了一陣,問她:“是到辦公室還是去小花園?”
章翾毫不猶豫的說:“當(dāng)然是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小花園?!?p> 其實這個季節(jié)的小花園,實在算不上風(fēng)景優(yōu)美。寒冷的冬天剛剛過去沒多久,萬物正在慢慢的復(fù)蘇,偶有的一些春暉也都在被掩蓋在了漸漸沉下來的暮色里,好在是沒有冷風(fēng)過境,比起氣氛嚴(yán)肅、人多復(fù)雜的辦公室,章翾覺得,被高大路燈照得明亮的小花園也算是個聊天喝茶的好去處。
朱小顏開吃前先對章翾表達(dá)了自己的歉意,因為昨晚沒能去慶祝她的升職。
章翾理解的拍了拍朱小顏的肩膀,還沒說話就發(fā)覺朱小顏緊了緊眉,又縮了縮自己的肩膀。她立馬問:“怎么了?肩膀不舒服嗎?”
朱小顏抬手象征性的在肩膀上揉了兩下,也立馬說:“最近病人多,累的?!?p> 章翾便盯著朱小顏多看了幾眼。她柔順的中長發(fā)被一絲不茍的扎在腦后,瓜子臉上的那雙眼睛略有些浮腫,不太有神采,卻能感覺到她在努力的保持微笑。
因為父親犧牲的早,母親受到照顧,在大院里的服務(wù)社工作,相較于其他人,朱小顏的性格十分沉靜,不多話,從不惹麻煩。高中畢業(yè),她保送去西安上軍醫(yī)大,因為相隔的遠(yuǎn),也因為她向來守得住秘密,直到扯證結(jié)婚了,大家才知道原來她在大學(xué)有個談了三年的男友。大家對此都感到突然,完全沒有喜悅的心情,誰都不敢告訴正在山旮旯里報效祖國的魏遼。最后是她畢業(yè),隨男友回BJ工作,要辦喜酒了,章翾才不得不通過各種關(guān)系給魏遼打了個電話。章翾無法估計魏遼究竟有多傷心,這么多年來,在大家眼里早就認(rèn)定了他和朱小顏是一對,可他似乎從未對朱小顏說過愛,不曉得是沒來得及,還是什么別的原因。但朱小顏和高意達(dá)的婚禮,魏遼是趕回來參加了的。蕭致和萬嘉麗悄悄在賭魏遼會不會搶婚,如果搶婚了,他們應(yīng)該怎么堵住高意達(dá),章翾就覺得魏遼肯定不會干這么出格的事,他甚至連一點點出格的事都不會干。他是被所有人堆砌起來的條條框框鎖住了的人,也是現(xiàn)世少有的道德模范。章翾的思緒短暫的跳了下白,旋即重新笑起來,打開紙盒拿出比薩給朱小顏,說:“那就多吃點東西,平時要多注意休息。”然后問她:“茉莉最近乖不乖?”
提到三歲半的女兒,朱小顏疲倦的臉上露出了最真實的笑容。她顧不上吃比薩,便告訴章翾:“昨晚纏著我要給她講故事,我困得很,故事還沒講完就自己睡著了?!?p> 章翾催著朱小顏吃比薩,然后說:“我好長時間沒見她了,下個月蕭致生日,你可一定要帶她來?!?p> 朱小顏點了點頭,默默將一塊比薩吃完,問起章翾:“昨天你們在群里說起結(jié)婚的事。你和康明崢怎么樣了?”
章翾又拿了塊比薩給朱小顏,半笑著反問:“你希望是怎么樣?”
朱小顏曉得章翾沒有要揶揄自己的意思,不經(jīng)意嘆了聲氣,娓娓說道:“你一向是最有主見的,從前不愿意順從你媽的意思往舞臺上發(fā)展,都能狠心把自己的腿給摔了,現(xiàn)在又有誰能在結(jié)婚這件事上逼得了你呢。只是前陣子魏遼他們部隊來醫(yī)院做身體檢查,他說起你媽挺著急這事兒,可又不敢正面催你,怕你嫌煩。說實在的,結(jié)了婚才覺得結(jié)婚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早早的定下目標(biāo),對誰來說都是個負(fù)擔(dān),等到時機成熟了,也就是花幾塊錢去領(lǐng)本證的事。我覺得康明崢還是挺靠譜的一個人,不是說他的家世有多好,也不是因為他的生意做的有多大,就是看他待人處事挺成熟,今后能照顧你,為你遮風(fēng)擋雨。找個男人結(jié)婚嘛,這種的就是最好不過的了,太相愛的兩個人反而容易傷害彼此?!?p> 章翾認(rèn)真聽著朱小顏說的話,但神思仿佛又有些飄忽,到最后還發(fā)了一陣?yán)?。朱小顏拍了拍她的手背,喚回她的元神,問道:“我去把水杯拿過來喝點水吧?”
章翾點頭,放下手里已經(jīng)涼透了的比薩,說:“我等你?!?p> 她們坐著的長椅是背對著住院大樓,迎面是小花園里人工挖造出來的魚池,魚池面積不大,放了些錦鯉在里邊。在亭臺燈光的照射下,花花綠綠的小魚兒們總是簇成一團一團的游蕩在水中,偶爾才會濺起半點水聲。周遭都是安靜的,手機乍然想起的聲音甚至驚到了池中的小精靈們,它們迅速向四周逃竄,頃刻間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電話是康明崢打來的。他人還在珀斯,這個點他那里臨近飯點,所以他頭一句便是問章翾晚上吃了什么好東西。他的聲音沒有半點輕浮感,從不使用不確定的語氣,仿佛遇到再大的事也都是盡在掌握之中。萬嘉麗評價說這是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蕭致則認(rèn)為這是世家出身的子弟普遍的特征。章翾對此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從一開始她就清楚康明崢的背景,起初是有心拒絕的,雖然她的家庭環(huán)境尚好,但與他相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她從未想過放低自己去刻意迎合別人。但因為介紹人是章勁凱的老領(lǐng)導(dǎo),說對方看了照片,有意向想相互認(rèn)識一下,她不好推辭便去了。
她與康明崢第一次見面的情況其實并不太好。他祖籍是山東菏澤,母親是東北人,身高和五官都挺過得去,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無邊框的眼鏡,像政客的感覺多過于像生意人。問題是出在康媽媽和他妹妹康肅麗身上。那時正值夏季,收藏的再好的柿子醬,味道肯定都已經(jīng)不夠鮮美,烤出來的鰻魚不合兩母女的口味,當(dāng)場就黑了臉,值班經(jīng)理、總經(jīng)理和老板一個挨著一個出來賠不是。最后雖然是和氣散場,但她總覺得這樣端著架子將日子過給別人看的家庭是養(yǎng)不出什么好兒子的,所以那晚她沒坐康明崢的大奔馳,而是厚著臉皮溜上了老領(lǐng)導(dǎo)的車。林梅怪她不懂得把握機會,她卻覺得這樣的機會,還是不要把握的好。后來是在她策劃的一場豪華婚禮上又遇到了康明崢。她忙的快要飛起來,恨不得自己能有三頭六臂,康明崢向她打招呼,她怔了好幾秒才記起他是誰。
萬嘉麗十分精辟的指出:“如果你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康明崢會記得你?早把你當(dāng)路人甲乙丙了,還能那么殷勤送你回家?”
她倒沒覺得康明崢有多殷勤,他總是忙碌,不停的在南北半球之間往返,他的一切言行舉止都十分禮貌自然,沒有窮追猛打,沒有愛的死去活來、非她不可,當(dāng)然也沒有仗著自己的出身而俯視她。在最開始的小半年時間里,她經(jīng)常忘記把自己當(dāng)成他的女朋友。要不是章勁凱來BJ開會,從旁人那兒聽到自家女兒在和康家的兒子談戀愛,她甚至都忘了向家里匯報這件事。
林梅批評她對自己感情上的事太不上心,可她覺得,其實康明崢也說不上對他們倆的感情有多么的上心。兩個人慢條斯理的走到一起,沒有耳鬢廝磨的纏綿,沒有轟轟烈烈的告白,更沒有坐下來好好規(guī)劃過未來,仿佛都只是需要一個伴,一個不會粘人也不會憑空消失的人。
章翾如實將晚餐內(nèi)容告訴康明崢,也告訴他昨晚因為升職而與萬嘉麗幾個小聚慶祝的事。
康明崢從不干涉她的工作,但不抱著支持的態(tài)度。她曉得他的家庭需要他迎娶一位賢良淑德的女人在家當(dāng)少奶奶,而不是一個能獨當(dāng)一面的女強人。到目前為止,他們從沒討論過這個問題,也就不會因此起爭議。他對她的升職表示了祝賀,并說:“我后天回來,有時間的話和你的朋友們一起吃頓飯?!?p> 她想起下個月蕭致的生日,但又覺得他當(dāng)天不一定能抽得出時間,便沒提,只是說好。
兩人聊了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前后不過五分鐘,就算是對彼此這兩天的生活有了個交代。末了,他問她有沒有時間來接機。她為人女友,又有大半月個沒見他,當(dāng)然是毫不含糊的答應(yīng)。
掛斷通話,沒有了人聲,這一小方天地在瞬間又恢復(fù)了寧靜。
她出了會兒神,忽的感覺有人再注視著自己,她下意識回過頭去看。身后是華美卻也低調(diào)的住院大樓,二十來層高的建筑里住的幾乎都是大人物,走廊的節(jié)能燈忽明忽滅,有太多的窗戶敞開著玻璃,她一眼望去,什么也沒有看到。
?。ㄎ依哿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