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翾從未問過康明崢以前的戀情,她覺得兩個人成為男女朋友到更進一步做夫妻,也還是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間,過去的時間和過去的事,并不一定都非要有對方參與或是知曉。
萬嘉麗覺得她有這樣的觀點是因為不夠愛康明崢。想來愛這個東西,是極其自私的,應(yīng)該是生怕他愛你不如愛前度深,所以想盡辦法要弄清楚他從出生到現(xiàn)在的所有感情脈絡(luò),任何細節(jié)末節(jié)都不可以遺漏,非要證明他對你的愛比對前面所有人的愛加起來還要多一百倍才罷休。
章翾聽完后,幽幽淡淡回應(yīng)了一句:“他也從未問過我,所以他也不夠愛我。”
彼時正值寒冬,兩人窩在暖和的被子里卻談?wù)撝赡軙屓诵纳獾脑掝}。
萬嘉麗感覺自己說不過章翾,于是胡亂將蕭致拉扯出來,說:“你就是太文藝,太敏感,說到A面,就非要拉出個B面來。你看看蕭致,游弋花叢中,多情是多情,卻不見得能上升到愛這一個層次。我敢打賭,到了七八十歲,快要老病死的時候,他可能都不見得知道什么是愛,因為他壓根就不需要愛?!?p> 章翾記得自己是認真看了萬嘉麗兩眼的。其實萬嘉麗這話說的沒有什么不妥,但她就是感覺不妥。
此刻,康明崢在枕頭的另一邊睡著了,失眠的她腦子里又鉆出當時的情景來。
她輾轉(zhuǎn)反側(cè),終于把康明崢吵醒了。
他睡意很深,說話的聲音迷迷糊糊的:“幾點了?還沒睡?”
她向他身邊挪了挪,側(cè)著身,將頭斜靠在他脖子附近,光溜溜的右手臂搭在他蓋著被子的心口上。她很難得會有這樣溫柔、甚至是帶著些引誘意思的舉動。
他有些動情,輕輕握住她貼在自己心口的手,問她:“睡不著?”
她沉沉應(yīng)了一聲,卻是扯出與此刻心情并不想干的事:“你和連家的人熟不熟?”
他蹙眉:“怎么了?”
她細細說:“我前陣子和魏遼吃飯,看到他單位附近新建了幾棟住宅樓。我覺得那個位置不錯,就去了解了一下,八九十方的戶型很多,價格還算合理。”
他不解:“你想買房?”
她搖頭:“我替魏遼問的。他都工作好幾年了,一直擠在單位那個兩人一間的小宿舍里,平時生活不方便,更別說以后談了女朋友。況且沒個安穩(wěn)的窩,找女朋友也不大容易?!?p> 他問她:“是他想買還是你希望他買?”
她說:“是我們都希望他買。蕭致幫他墊付首款,我們幾個送家具,他用工資慢慢供樓,錢慢慢還?!?p> 他答應(yīng)說:“那我找找連其白,應(yīng)該能拿到最低折扣。”
她說謝謝。
他親了親她額頭,笑說:“我還以為你睡不著是因為晚上這飯吃的不開心?!?p> 她不太自然的否認。他說:“麗麗她是比較爭強好勝,說話有時候不太顧忌別人的感受,但她畢竟是我妹妹,平時在傅家也不見得就過的很開心。傅昊幾乎都不參加我們的家庭活動,她看到我們都是成雙成對的,自然就有些小姐脾氣?!?p> 她忍不住反駁他:“我看她對別人挺客氣的。到了我這兒就不能好好說話了?!?p> 他輕聲笑了笑,說:“剛才還說沒有不開心?那這口氣算怎么回事?”
她悶聲不說話,輕巧的翻身坐起來:“我有點餓了,下樓去吃點東西,你先睡吧?!?p> 她懶得煮面條,去廚房的柜子里翻出來一包餅干,倒了杯溫水,坐在客廳靠窗戶的沙發(fā)椅上吃了起來。一整包餅干下肚還是填不滿心里空空的感覺,她于是拿出手機,在發(fā)小群里發(fā)了個普通表情。原以為最早要等到明天六點,魏遼第一個起床后看到了才會有回應(yīng),沒想到蕭致和萬嘉麗一前一后回了個‘摳鼻子’的表情。
她立馬來了精神,調(diào)侃兩人有默契。
蕭致猛笑,表示‘我倆在吃燒烤’,又問她‘你來不來?’
她盯著屏幕發(fā)了會兒呆,腦子里想象著蕭致和萬嘉麗在路邊吃喝的模樣。等到手機黑屏了,她干脆將它扔到旁邊的沙發(fā)上不再理會。
樓層的高度很適合看風景,只是到了凌晨兩點,小區(qū)里的星點寥寥無幾,遠處的霓虹不再成片盛開,萬籟俱靜。
萬嘉麗對蕭致在群里向章翾發(fā)出的邀請表示了沉默,等到蒙東羽起身去洗手間,她便抓住機會臭罵喝高了的蕭致:“你腦子被門夾了吧?大半夜把我叫出來陪你倆喝酒宵夜也就罷了,你還想叫章翾?萬一她真的來了,發(fā)現(xiàn)蒙東羽在這里,得有多尷尬?”
蕭致胡亂抓起烤串堵住萬嘉麗的嘴:“他倆下午已經(jīng)見過面了?!?p> 萬嘉麗將烤串從嘴上拿下來,蹙眉問:“見過面了?”
蕭致連連點頭,往燒烤店里屋瞄了一眼,沒看到蒙東羽出來,繼續(xù)跟萬嘉麗說:“剛才喝酒的時候,阿羽說下午在城外的酒莊遇到章翾和康明崢?!彼呎f邊嘻嘻笑,整個人東倒西歪的,仿佛是發(fā)生了很高興的事,高興的感慨:“你說這個世界怎么就這么小呢?他居然認識康明崢很多年了?!?p> 萬嘉麗抬手將他的頭扶正,又狠狠拍了拍他的臉:“你是不是嗑藥了?腦子不正常了吧?我怎么覺得你好像很高興?想看熱鬧是吧?”
蕭致掰開萬嘉麗的手,正好蒙東羽回來,他一抬手撈住蒙東羽的脖子,一邊猛笑一邊重復說:“我兄弟回來了,我當然高興。”蒙東羽也喝了不少酒。萬嘉麗十分擔心以兩人的性格會跑去大馬路上跳廣場舞,她可沒本事把兩個大男人攔下。但蒙東羽的性子似乎沉穩(wěn)了很多,這邊向蕭致說些當初不應(yīng)該一走了之的抱歉話,那邊掏錢出來買單,又問萬嘉麗蕭致住哪里,要送他回家。
燒烤小店就在萬嘉麗和章翾住所的隔壁街,萬嘉麗見蕭致差不多已經(jīng)倒在桌上了,便說:“都成這樣了,回去他那小女朋友也不懂照顧他,上我那兒住去?!?p> 蒙東羽問:“方便嗎?不行我就把他帶回家。”
萬嘉麗:“他又不是頭一回喝成這個鬼樣子,反正章翾不在,讓他睡我的床,我去睡章翾的?!?p> 蒙東羽將蕭致架起來往萬嘉麗領(lǐng)路的方向走,他試著問:“你們合租?”
萬嘉麗笑著搖頭:“是她的房子,我白蹭著住?!闭f到這里了,她干脆就一股腦兒的表示:“她男朋友出差的時間多,她不愿意一個人住大房子,所以多數(shù)日子都是陪著我的。蕭致剛剛說你們已經(jīng)見面了?”
蒙東羽應(yīng)聲承認。
萬嘉麗走在斜前方,她不時回頭看看蕭致有沒有什么異樣,恰好也能看到蒙東羽。她是心直口快的人,感覺到了什么便都說了出來。
“我覺得你成熟了很多,我本來還以為你喝了酒應(yīng)該是和蕭致一樣胡鬧的?!?p> 蒙東羽抬眼看了看萬嘉麗,笑道:“這么多年了,大家都成熟了。”
萬嘉麗搖頭,抬手狠狠戳了已經(jīng)完全靠倒在蒙東羽肩上的蕭致:“他就一點都沒成熟?!?p> 拖著個喝醉了的人,五分鐘的路程足足走了一刻鐘才到。
蕭致不肯睡床,非要賴在沙發(fā)上,揪著蒙東羽說:“阿羽,這些年你欠我的酒喝上三天三夜也不見得能喝完?!?p> 蒙東羽一邊“嗯”聲,說一定補上,一邊環(huán)視著整個屋子。
萬嘉麗泡了蜂蜜水給兩人。
蕭致喝了蜂蜜水之后越發(fā)起勁,不肯蒙東羽走。
萬嘉麗困得實在頂不住了,由著兩人在客廳說話,自己跑回房睡覺。
蒙東羽坐靠在單人沙發(fā)椅上,耳邊是蕭致凌亂而斷續(xù)的叨叨聲。他眼皮有些發(fā)重,一顆心卻放的十分輕松,不知什么時候就睡著了。再醒過來已經(jīng)是清晨,風自遠處而來吹起白色的紗窗布,有些細細碎碎的聲音,風拂過身上,還有些涼意。
他動了一動,發(fā)現(xiàn)身上多了條毛毯,橫窩在沙發(fā)上的蕭致身上也有薄被子,應(yīng)該是萬嘉麗半夜給蓋上的。他保持著原姿勢發(fā)了會兒怔,慢慢看清楚對面那張臺桌上放置了幾個彩色相框。他起身走過去拿起其中一個相框。是章翾的單人照,剪著利落的短發(fā),穿著寬大的學士服站在校門前那塊色彩鮮艷的牌匾下。他從沒見過她短發(fā)的樣子,自從他第一次將她撞到在地,她就一直是柔順的長發(fā)。他不明白學法律的她為何沒成為一名律師或是執(zhí)法人員,而是在婚慶公司操持著別人的婚禮。他最沒預料到的,是在她身邊的人竟然是康明崢。
他有太多的疑問,但所有的疑問都應(yīng)該不再重要,因為即便他在這座城市重遇了她,可他們的故事早就在八年前被他們自己和他們的家人劃上了句號。如果能再次成為朋友,那是他的福氣,如果不能,那也是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