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里和萬嘉麗、蕭致一起到樓下吃了頓燒烤,章翾第二天就感冒了。夜里發(fā)燒,萬嘉麗人不在城里,沒法照顧她,其他人要么指望不上、要么不想打擾,她把自個兒窩在被窩里逼出了一身汗。可這病沒好利索,吃了兩天藥,咳嗽卻越發(fā)厲害。
在公司吃午飯時,咳得連簡明麗都看不下去了,讓她趕緊去醫(yī)院好好看看。她吸著氣不太順暢,咳起來就沒完沒了,實在是病急了,又想起好陣子沒見過朱小顏,便真的請了假下午去醫(yī)院。哪曉得給朱小顏打電話說去看病,朱小顏反倒先一步告訴她魏遼住院了。
章翾一驚:“具體什么情況?”
朱小顏說:“前天臨下班的時候送來的,搞奧運會安保的小演習(xí),結(jié)果出了點意外,為了保護(hù)首長被炸傷了腿,流了好多血,肉不見了一大片,這次真是非得休息兩個月才能復(fù)原了?!?p> 章翾要樂觀一些,安慰朱小顏說:“這傷不算太嚴(yán)重,一男的,不怕留疤什么的,他平日把身體鍛煉的棒棒的,復(fù)原不是問題。我倒覺得這對他今后是個好事兒,你想,他那么木訥,除了埋頭苦干工作,壓根不懂如何處理和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這次,讓領(lǐng)導(dǎo)都好好了解了解他。是好事,好事兒?!?p> 朱小顏哭笑不得,說:“就你能想到這些。”
章翾逗她:“你看到他那條血肉模糊的腿就光擔(dān)心去了,哪兒有空想這些。蕭致他們知道嗎?”
朱小顏說:“他不讓說,怕你們擔(dān)心?!?p> 章翾揚聲:“一兩個月見不著人,這還能瞞得?。俊?p> 朱小顏說:“那你也先別告訴蕭致和萬嘉麗,過些日子再說。你這都是撞上了才告訴你的?!?p> 章翾連聲說好:“我假裝買了水果去看你,誤撞上住院的他,這樣總行了吧?”
朱小顏想了想,答應(yīng)好,說:“蘋果和香蕉我買了,你買點橙子和葡萄?!?p> 章翾聽了朱小顏的話,沒告訴蕭致和萬嘉麗,去到醫(yī)院,在附近的水果店買了橙子和葡萄。
三四點鐘,天色陰的厲害,像是要下雨,大朵大朵的密云從天右邊飄過來,起風(fēng)起的急,吹得章翾披散在肩膀上的頭發(fā)胡亂拂散在臉上。她拎著兩袋水果,一邊快步往醫(yī)院大門走,一邊抬手捋頭發(fā)。喉嚨發(fā)癢讓她忍不住咳嗽,一直沒聽到蒙東羽在后邊叫她,直到走進(jìn)大門,要往住院部去了,她才被趕上來的蒙東羽攔住。
蒙東羽喘了兩口大氣,緩了緩,笑起來問她:“想什么這么出神?叫你半天都沒聽到?!?p> 她側(cè)頭咳了兩聲,壓了壓發(fā)癢的嗓子眼,對他說:“風(fēng)太大,又怕下雨,所以走的特別急?!?p> 他問:“你喉嚨不舒服?來看病的?”
她下意識搖頭,晃了晃手里的兩袋水果,說:“來找小顏玩?!?p> 他微微點頭,說:“我也去?!?p> 她錯愕:“你也來找小顏玩?”
他笑著否認(rèn):“我來辦點事,很快的,可以先去看看小顏,不耽誤。就是沒帶點水果來,早想起來,買個玩具給茉莉也好啊,這附近應(yīng)該就有?!?p> 她“啊”了一聲:“你真去???”
他蹙眉:“不方便?”
她本沒想帶他一起去,但見他心有期待,一下子拒絕顯得不近人情,于是硬著頭皮改口:“其實我不是專程來看小顏,魏遼前兩天參加演習(xí)的時候受傷了,我來看看他,順便找小顏聊聊天。”
他恍然大悟,略有些失落,說:“那我是不是不方便過去?”
她覺得自己把這問題處理的不太妥當(dāng),解釋說:“不是不是,是魏遼不想讓我們知道,我是無意從小顏那兒曉得的,想借著來找小顏的理由來看看他?!?p> 他點頭,又退一步:“那我就不去了。”
她這會兒反倒怕他心存芥蒂,以為她們還是有意將他隔離在朋友圈之外,急忙說:“去吧去吧,你都知道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呢?!?p> 他見她有些著急,低頭偷偷笑了一笑,心里十分愉悅,旋即抬頭問她:“我們一起去沒關(guān)系?”
她怔了一怔,墊了墊底氣,說:“我倆千真萬確是在這兒遇上的啊?!?p> 可朱小顏和魏遼都不太相信兩人的說法。尤其魏遼,傷了腿,包扎了一大圈,一個人住在標(biāo)準(zhǔn)兩人間的病房里,躺在床上不能動,腦子就比平常想得多。等蒙東羽出門去辦事,他就一臉嚴(yán)肅的問章翾:“真是剛才遇上的?”
章翾哭笑不得:“天地良心。不信去看大門口攝像頭里的錄像?!?p> 朱小顏瞪了魏遼一眼,笑說:“在這兒遇上不是什么奇事。他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該來看看。我們曉得你是不愿意讓大家操心,可你出院后總得有人照顧,到時候還不是得讓蕭致來干這事兒?我看吶,明天還是跟他們都說了,免得回過頭大家要開批斗會批斗你隱情不報?!?p> 魏遼對誰都黑不下臉,尤其對朱小顏,連一句重話都沒有。朱小顏一勸他,他漸漸溫和下來,說:“這事千萬不能讓我爸媽知道?!?p> 章翾點頭:“不會告訴他們的。”
朱小顏對魏遼說:“你是不知道剛看到蒙東羽進(jìn)來的時候,你的臉色有多難看。難得他現(xiàn)在性情柔軟了許多,換了從前,指不定要拉著你打一架?!?p> 章翾噗嗤一笑,看著朱小顏說:“哪有那么夸張。”
魏遼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朱小顏也笑了笑,指了窗戶外風(fēng)雨大作前的天色,說:“馬上就要下大雨了,等雨停了就差不多該吃晚飯了,干脆就留人家一起吃晚飯。我做東,炒幾個小菜帶回來這里吃,反正魏遼你是一個人住,不會影響別人。既然都決定了重新做好朋友,我們就要拿出點誠意來讓他感覺到?!?p> 魏遼立馬附和:“我沒意見?!?p> 章翾接著點了點頭。
朱小顏抬手點了點章翾的鼻子:“你咳嗽咳的這么厲害,吃藥不見效,我先帶你去看醫(yī)生,看要不要打消炎針?!?p> 章翾配合的咳了兩聲,故作乖巧的跟著朱小顏去看醫(yī)生。
醫(yī)生一看,果然給開了輸液的單子,說先把炎癥消下去。
朱小顏拿著單子一邊向她解釋那些藥都是干什么用的,一邊領(lǐng)她去輸液室。她一年至多往自己身上扎兩回針,每次都是朱小顏全權(quán)負(fù)責(zé),她壓根沒管。
朱小顏把她送到輸液室,交代完護(hù)士,對她說:“我先去病房逛逛,你在這兒輸液,別到處走了。”
章翾沒管小護(hù)士是怎么往自己手背上扎針的,問朱小顏:“你一個人怎么拎得動?我陪你去。”
朱小顏不同意:“你現(xiàn)在是病人,外面風(fēng)大雨大的,再受涼了怎么辦?我就到食堂的小廚那兒炒幾個菜,你以為還請你們吃龍蝦海參啊?!?p> 把章翾安排好,朱小顏就去查房了。
章翾本想往家里打個電話,但咳嗽太厲害,怕多說兩句話會泄底,于是忍著沒拿手機(jī)。輸液室的人不少,大多都是單個,倒不顯得章翾一個人是孤零零的。她一會兒觀察觀察別的病號,一會兒盯著墻上的電視看兩眼,偶爾往門口張望張望。
蒙東羽來的時候,她正難得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機(jī)看薯片廣告。
蒙東羽坐在她左邊,笑問了句:“想吃?”
她聽出他的聲音,扭頭看他,頓了兩秒,說:“看著挺好吃。”
他立馬起身:“我去買。”
她條件發(fā)射的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別去?!?p> 他低頭看她抓著自己的手,她立縮了回去,他笑了笑,說:“你現(xiàn)在也不適合吃薯片?!?p> 她點點頭。
他看了一眼挺大號的輸液袋,又看著她:“最近天氣變化的厲害,容易發(fā)燒感冒。”說著,又再次起身:“我去倒杯熱水給你,咳嗽要多喝水?!?p> 她沒再攔他,看著他去飲水機(jī)那邊拿了紙杯倒水。
外面已經(jīng)開始下大雨,伴著些不大不小的雷聲,閃電偶爾在烏黑的天空中劃出幾道閃光,似乎是不甘心就這樣被黑暗淹沒。連風(fēng)雨雷電都在茫?,F(xiàn)世中掙扎,人卻做不得什么。
蒙東羽倒了兩杯水,一杯低手遞給章翾讓她趕快喝,另一杯放到她左手邊的小桌臺上。
她喝了一大口水,嗓子不那么疼癢了,問他:“你不喝?”
他搖頭:“都是給你倒的,這紙杯小,兩三口就沒了?!?p> 她端著紙杯的右手握緊了緊杯底,想起來對他說:“謝謝?!?p> 他笑了笑,提起:“剛才魏遼說小顏留吃晚飯。”
她點頭,開玩笑說:“醫(yī)院的飯菜味道好不到哪里去,要是有大餐等著你去吃,還是別抱希望在這兒。”
他一笑,說:“剛還愁晚飯沒著落,水餃、泡面實在不想再往肚子里塞了,真得謝謝小顏幫我解決了大難題。”
她低頭笑了笑,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子發(fā)了陣呆,然后低聲問他:“到國外讀書怎么樣?”
他回答說:“挺好的,課業(yè)不多,熟人挺多。讀書那幾年差不多把整個北美都轉(zhuǎn)遍了,正經(jīng)事卻沒怎么干?!?p>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仰頭把紙杯里的水喝光,然后將紙杯放到另一個裝滿水的紙杯旁邊。
他問她:“學(xué)的法律,怎么跑去婚慶公司上班了?”
她聳了聳肩,又頓了片刻,忽的笑起來,半是自嘲半是無奈的說:“當(dāng)初死活要讀法律,其實是奔著姜粵去的。結(jié)果讀到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適合這一行,正好看到婚慶公司招人的廣告,就過去了?!?p> 氣氛輕松,他便故意嘆聲說:“人人都看得出你的心思在誰身上,就我傻乎乎的沒看明白。他們幾個人著實不夠意思,居然沒一個人給我透露風(fēng)聲?!?p> 她咯咯笑起來,說:“連我都認(rèn)為你應(yīng)該是知道的,后來才曉得你壓根沒看出來。你說你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還是眼里就看不到姜粵?看到他就覺得他渾身都是缺點?”
他刻意思考了一下,說:“按我那個時候的思想成熟度,肯定是第二點原因。”
她說:“上次蕭致生日,你倆相處的挺好。”
他謙虛的表示:“那是他大人有大量,沒把我從前干過的那些混賬事放在心上?!?p> 她側(cè)著頭另眼看他:“我大概需要重新認(rèn)識你?!?p> 他贊同的點頭,頑皮的對她伸出手:“我叫蒙東羽,很高興認(rèn)識你?!?p> 她哭笑不得,又不好意思讓他一直伸著手干等,于是伸手與他一握:“章翾?!?p> 兩人不約而同的笑起來,十分自然的松開彼此的手。
他感慨:“咱倆當(dāng)年認(rèn)識的時候可沒現(xiàn)在這樣心平氣和?!?p> 她對當(dāng)時的情景記憶猶新,笑問他:“怎么?覺得我特別兇?”
他想說覺得她特別的嬌俏可人,可兜里的手機(jī)正好響了,掏出來一看是二嬸,他只得先起身去接電話。
二嬸在教育局上班,說話特別溫柔,開口便問蒙東羽:“小羽啊,你在哪兒呢?”
蒙東羽猜到二嬸打電話來事為了什么事,故意對著手機(jī)咳嗽了幾聲,壓著嗓子說:“二嬸,我感冒了,在醫(yī)院輸液呢。”
二嬸十分關(guān)心:“???怎么感冒了???嚴(yán)重不嚴(yán)重?發(fā)燒沒有?你在小瑋的醫(yī)院還是哪兒輸液?我去看看你。”
蒙東羽連忙說:“不用了,二嬸,沒什么大事,一會兒輸完液,我就回家休息了。”
二嬸驚問:“那晚上相親怎么辦?我還想著外面風(fēng)大雨大,提醒你早點出門去接人家呢?!?p> 蒙東羽說:“我已經(jīng)給袁小姐打過電話,另約了時間。您這么關(guān)心這事,無論如何我都會去見見她的?!?p> 二嬸有些尷尬,解釋說:“小羽啊,不是二嬸逼你去相親。實在是奶奶給我下了命令,讓我一定給你找個好姑娘,我這是沒辦法。已經(jīng)是萬里挑一選中了袁的小女兒,比你小五歲,屬相和八字都找人看過了,很合適,那姑娘長的好看,是小學(xué)老師,很有愛心,又溫柔大方,你奶奶看了很喜歡,就等著你點頭。”
因為早先驚動了蒙老太太,蒙東羽對這事敷衍不得,只好又故意咳嗽了一陣,說:“二嬸,您放心,我知道你們都是關(guān)心我,我謝謝你們的好意,如果見了面覺得合適,咱們再往后一步說,您看行嗎?”
二嬸答應(yīng):“行行行,二嬸等著你的好消息。”
蒙東羽掛了電話,走回章翾跟前,他一邊坐下,一邊故作無意的解釋說:“剛回來沒多久,好多工作都不熟悉?!?p> 她點點頭,想起他是接手汪緒芬的公司,又想起汪緒芬和郝明國的事,一時便有些出神。
他由著她發(fā)了會兒呆,像是看穿了她心思似的,主動提起:“我媽和郝叔叔結(jié)婚,是打算找你們公司辦婚禮吧?”
章翾當(dāng)下一驚,抬頭看向蒙東羽。
蒙東羽情緒平和,甚至帶著點放松的愉悅,迎著她詫異的目光,他接著說:“那天晚上和蕭致一起吃砂鍋魚,你說你從玫瑰園出來,其實就是從我媽那兒出來的吧?”
章翾有些木訥的點了點頭,問他:“阿姨跟你說了?”
他搖頭,說:“我在桌上看到你們的宣傳畫冊。蕭致說過你們公司,在城里做的挺大,也做的挺好?!?p> 她略有些尷尬的解釋:“郝先生的一個學(xué)生是我們老板娘的侄子,我那天過去是了解情況,開始不曉得是阿姨在?!?p> 他顯得十分放得開,帶著些笑意說:“我媽從沒正式跟我說過這事,可能是怕我不同意或是同意了也不開心?!?p> 她輕輕“嗯”了一聲,見他對這個話題似乎并不避諱,于是壯了壯膽子,說:“的確是怕你不樂意。”
他側(cè)頭看她:“她跟你說了?”
她飛快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我們聊了一會兒。看得出她和郝先生的感情很好,只是沒摸清楚你對這事的態(tài)度,所以雖然是見過面談了,但一直壓著沒進(jìn)展。”
他笑道:“她一定有很多話想對你說?!闭f完,又重復(fù)了句:“她每次都有很多話想跟你說?!?p> 她笑了笑,當(dāng)即大膽斷定:“我現(xiàn)在覺得阿姨的擔(dān)心完全就是多余了。你不會因為她要再婚就擺臉色?!?p> 他故意聳肩,歪著腦袋問她:“這么有把握?”
他一下子離她很近,她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明亮雙眸中自己的倒影。她心里忽的發(fā)顫,扭過頭去假裝咳嗽了幾聲,端起紙杯喝了兩口水,然后反問他:“難道你還會像十幾歲時那樣?”
他搖頭否認(rèn):“那個時候不懂事,現(xiàn)在想想,他們感情不合,勉強(qiáng)在一起對誰都是痛苦,離婚反而是好事。但說實話,他們一直瞞著我,連個思想準(zhǔn)備都不讓我做就把我扔到我爸那兒,人生地不熟,還多了后媽和哥哥,就感覺自己好像在一瞬間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任誰都受不了這個情況吧?”
她當(dāng)年對他這樣的想法充滿敵意,如今已十分理解,頓了頓,說:“阿姨就是怕你再一次覺得被拋棄了,所以遲遲不敢跟你提再婚的事?!?p> 汪緒芬可能要再婚的事,一直是他自己觀察和琢磨出來的,從來沒人跟他談過,這會兒他跟章翾聊起來,因著心情愉悅,話就漸漸放開來說:“其實我就一直在等著她來跟我談這事。畢竟要結(jié)婚的是她自己,她找了個能一起過下半輩子的人,總不能讓我這個做兒子的催著她嫁出去吧?”
她不贊同,說:“那怎么不能了?她最希望就是得到你的同意,你要是在這個事上態(tài)度積極,她肯定特別的高興,比收到什么貴重的賀禮都來的暖人心。”
他本來就在考慮要不要主動找汪緒芬,正好又見章翾積極性很高,便故意問:“真的?”
她連連點頭:“當(dāng)然是真的高興。”
他笑起來,問她:“我媽是不是找你當(dāng)說客了?”
她又趕忙搖頭:“沒有的事兒。我就是想著把你們家這單生意接下。我是打著算盤想賺錢呢?!?p> 他搖頭表示不信。
她哭笑不得,掩面說:“天地良心,我千真萬確不是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