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翾夢見自己在拼命的趕飛機,可沒趕上,魏遼就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他朝她揮手說再見,她一直哭喊著讓他等等自己,可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一點一點的消失在天空的盡頭,她不斷的流淚,有種心被撕裂的疼痛。她終于哭醒,顫了顫身子,睜開眼來。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屋頂,然后聽到康肅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醒了?”
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康肅麗已經(jīng)走到床邊,微微俯身看著她。她下意識以為自己還在做夢,瞇了瞇眼再睜開,眼前仍是康肅麗。她不由自主的出聲喚:“阿羽?”
康肅麗立馬說:“他剛出去了?!毙磫枺骸澳阍趺催@么不小心?懷孕了自己不知道嗎?”
她神情呆滯,不曉得是被這個消息嚇到了,還是根本就沒有過多的感覺。
康肅麗一臉惋惜的說:“可惜已經(jīng)流掉了?!?p> 她緩緩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康肅麗以為她是一時被震住,于是說:“你們最近發(fā)生的事,蒙東羽跟我說了。你表哥不幸去世,你傷心難過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也要注意自己身上的變化啊。懷孕本來應(yīng)該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可現(xiàn)在孩子沒了,空歡喜一場。”
她眼波流轉(zhuǎn),不想與康肅麗對視。
康肅麗繼續(xù)說:“好在我正好去機場送人碰到你們,不然蒙東羽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zhuǎn),還不曉得要耽誤多少時間才能送到醫(yī)院。手術(shù)做了,找的最好的醫(yī)生,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后遺癥。現(xiàn)在既然是這個情況了,你也就不要太在意。醫(yī)生說了,只要調(diào)理好,過上三五個月就能再受孕。哥哥剛下飛機,我已經(jīng)告訴他了,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過來的路上。你先休息會兒,我還有事,就不陪你了?!?p> 她一直沒說話,由著康肅麗噼里啪啦的講完,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才覺得耳根子終于清靜了些。
房里很安靜,她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兩眼無神的盯著發(fā)白的墻壁發(fā)呆。直到有人開門進來,她才微微扭頭朝門口看了一眼。
來的是蒙東羽。他神情很不輕松,行至床邊,不提孩子沒了,只柔聲的問她:“好些了嗎?”
她點了一下頭,問:“現(xiàn)在幾點了?他們到了吧?”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fā)椅上,說:“早就到了。我跟他們說了,你身體不舒服,這兩天回不去?!?p> 她緊了緊眉頭:“他們知道我?”后半句她沒說出口,但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快搖頭說:“他們不知道,我沒說那么具體?!鳖D了頓,他又說:“這幾天你太累,身體頂不住病倒了,他們會理解的?!?p> 她微微閉上眼,不經(jīng)意從眼角淌下兩行清淚。
他看到她的眼淚,一下子沒忍住,伸手幫她拭去。他很心疼,真心安慰她:“沒事的。等休息好了,還會再懷上的?!?p> 她撇過臉去,不愿意讓他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但她心里有種無法遏制的難過,想起多年前被扼殺的小生命,她覺得自己其實根本就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他怕越多說話越會加劇她悲痛的堆積,便一直無聲的陪著。
過了許久,康明崢推門而進??得C麗打電話時已經(jīng)講了這邊的大概情況,他也知道蒙東羽在,但真的見到蒙東羽就坐在床邊陪著章翾的畫面時,心中除了焦急關(guān)心之外立馬生出更多的不悅。
蒙東羽聽到開門聲,旋即回頭看到康明崢,發(fā)覺他臉色鐵青,抿緊的雙唇透著很深的冷峻。
章翾本是側(cè)身躺著。她迷迷糊糊睡著,突然察覺到氣氛有異動,猜想是康明崢來了,于是翻身,果然看到了康明崢寫滿了不高興的面龐。她半點都不意外,也半點都不想費力向誰擠笑臉,再次側(cè)過身去。
蒙東羽下意識會意到了其中的尷尬,一邊起身,一邊盡量客氣說:“明崢你來了。那我就回去了?!?p> 康明崢沒吭聲,甚至連一個正眼都不再給蒙東羽,只挪了一下身,留出一道路給他出去。
蒙東羽原打算跟章翾說聲再見,但見是這情況,也不再多說,直徑走出房間。
關(guān)門聲很輕,與房里凝重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章翾一動沒動。
康明崢稍稍緩了緩情緒,然后繞過半張床,走到面對章翾的方向。他想坐下與她說話,可這邊沒有沙發(fā)椅,他只能站著,不得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他離開的時間并不太長,發(fā)生的事情卻格外的多。他料到這次回來見到的她肯定不如從前明亮鮮活,沒想到她的精神狀態(tài)竟是如此的渙散迷離,氣色更是因為剛剛做完手術(shù)而蒼白到了極點。而她明顯的搭理人的表情讓他感覺很不舒服。他壓制住心里的這股不舒服,問:“醫(yī)生怎么說?”
她閉上眼,微微翕動嘴唇:“我不清楚?!?p> 他被她的態(tài)度一下子惹火了,不受控制的抬高了音量:“從你肚子里流掉的小孩!你怎么會不知道!”吼完兩句,不解氣,又說:“你連自己懷了孕都不知道,你還能知道些什么!你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么!是你的工作還是你的那些朋友?你為他們操了多少心?費了多少勁去幫他們解決麻煩。他們對你而言就這么重要嗎?是不是他們每個人都重要過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過我?以至于你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是不是懷孕了?也根本不關(guān)心我有多希望當爸爸?”
她面無表情,仍是閉著眼,半晌只吐出來四個字:“魏遼死了?!?p> 他重重嘆了聲氣,說:“我知道,我知道魏遼死了,魏遼死了。這世上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出車禍身亡,他只不過是其中之一?!?p> 她緊閉的雙眼顫抖的很厲害,熬不住,終于睜開來,微微抬起看向他,異常平靜的說:“這世上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流產(chǎn),我也只不過是其中只一?!?p> “章翾!”他厲聲叫她的名字,卻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后又猶如被針卡住喉管,再也接不上別的什么話。
兩人僵持了一陣。
她重新閉上眼,不帶一絲情感的表示:“我很累,如果你是來興師問罪的,我恐怕無法配合你。”
他繃著臉否認:“沒有人要問你的什么罪,我只是在關(guān)心你,是你自己的態(tài)度有問題。你能不能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她閉著眼不答話。
他不打算給她安寧,即便她真的不清楚,他也還是要問:“流產(chǎn)的原因是什么?過度勞累還是習慣性的?”
后邊那句問話一下子刺到她的心。她再次睜開眼,勞勞盯住他,發(fā)狠的說:“習慣性流產(chǎn)?!?p> 他又不信她的話,搖頭說:“不可能,都過去這么久了,不可能是習慣性流產(chǎn)?!?p> 她慢慢從床上爬起來,冷笑著說:“是啊,都過去這么久了,可在你心里,就好像是發(fā)生才昨天的吧?康明崢,你口口聲聲說要忘掉過去,不在乎我從前的事,但你根本做不到。從你知道的那天起,你就在介意我曾經(jīng)打過胎,這種介意一天比一天深!”
他下巴和額角繃緊的很厲害,忍了幾秒鐘,反問道:“既然你明知道我會介意,為什么還要告訴我?”
她涌出兩行淚水,鼻子酸刺的疼痛,聲音卻異常的平靜:“因為我守著這個秘密太久了,我不想守了。”
他情緒波動的很厲害,眼淚隨著不斷上揚的音調(diào)滑落出眼眶:“所以你就選擇告訴我?選擇用你錯誤的過去來傷害現(xiàn)在的我?你的心真狠!你為什么不干脆告訴蒙東羽?撲過去告訴他你曾為他打過胎,看看他是不是會加倍的疼你愛你?還是你害怕自己在他心中只是一個故人而已?”
她眨眼擠出滿眶的熱淚,短時間內(nèi)情緒上的大動讓她身體已經(jīng)很不舒服了。
他摘掉鼻梁上的眼鏡,俯下身子蹲在床邊,伸手拖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他發(fā)澀的聲音帶著顫抖:“一下飛機,聽到你流產(chǎn)的消息,我立馬趕過來醫(yī)院,第一眼就看到蒙東羽。我不是怪你沒保住孩子,可我反復在你面前說過,在行為上也暗示過你了,我不喜歡他總是隨時都出現(xiàn)在你的生活里,尤其是這種時候!”
她推開他的手,反問:“那請問這種時候你去了哪里?我需要人關(guān)心的時候你又在哪里?魏遼的死對你來說有觸動嗎?你有過哪怕一點點的傷心嗎?你甚至根本不關(guān)心他是怎么死的,你只想知道我和誰在一起,只想找人來看著我。你對我的感情是愛嗎?你只是想占有我,把我當成你的一件收藏品擺在家里而已!可我從來不想成為一件收藏品!”
他十分冰冷的指責道:“你不應(yīng)該先檢討自己嗎?如果你沒有問題,我為什么總是對你放不下心!”
她忽的斂住所有的表情,將心中積累許久的怨憤一下子爆發(fā)出來:“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一直在按照別人的意愿生活!我最大的不該就是按照別人認為的對錯去生活!”
他被她兩句話震住,相處了這么多年的人,在這一剎那間變得十分陌生,讓他心里很不安。他本能的認為要趕緊說出許多話來填補這一段空白,最好能將膠凝的局面扭轉(zhuǎn),可就像是明知道下一秒就會被原子彈炸毀,卻也根本無處可逃了一般,他動彈不得。
她緩緩抬眼看向他,應(yīng)該是很難說出口的話,真正說出來的時候卻格外的輕飄:“康明崢,既然你對我這么放不下心,我們分手吧?!?p> 他立馬回應(yīng):“你開什么玩笑!”
她口氣不逼人,但很堅定:“我沒開玩笑?!?p> 他心里開始慌張,只能嘴上鎮(zhèn)定:“這都什么時候了!戒指拿回來了,明天就可以去民政局登記。你不要開玩笑?,F(xiàn)在很多事都已經(jīng)定下來了,改不了的?!?p> 她看著他不接話。
他沒辦法再理性的思考或是組織出更好的語言,滿腦子的混亂之下脫口而出:“是不是因為蒙東羽,所以你不想結(jié)婚了?他許諾你什么了?”
她蹙眉否認:“你想多了?!?p> 他冷笑了一聲,說:“你是不是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你以為我們這個圈子有多大?現(xiàn)在還有誰不知道你章翾是我康明崢的未婚妻?就算蒙東羽敢,蒙家能同意他?你怎么會這么天真!還想像二十歲的時候去追求愛情嗎?”
她再次否認:“我說過了,跟他沒有關(guān)系?!?p> 他不聽她的,越說越激動:“你要分手,說的這么輕巧。到現(xiàn)在,難道你覺得結(jié)婚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嗎?我爸媽,你爸媽,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等著年后喝我們的喜酒。你說想去海邊結(jié)婚,我費了多大的勁才說服家里同意去三亞辦簡單的婚禮!是,最近我是希望你辭掉工作在家里,希望你能早點懷孕,可我在行動上強迫你了嗎?你又知不知道我爸媽給了我多大的壓力?我媽剛才給我打電話,問我你流產(chǎn)的事,電話里就把我罵了一頓,還說要來醫(yī)院。我怕她在你面前會說些不好聽的話,讓你難受,攔住她不許她來。你總以為就只有你在犧牲,你在受委屈,難道我就一點都沒付出過嗎?還是你根本懶得理會我究竟付出了多少,因為你從來沒有真心愛過我!你從來就沒忘記過蒙東羽!”
他每句話都硬生生的打在她快要破碎掉的心上,到這個時候,她已經(jīng)累得什么都不想反駁了,只有眼淚止不住,簌簌的往外落。
她的緘默加劇了他的惱怒。他發(fā)狠的說:“你想分手,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事?!彼滔逻@句話,不再管她,扭身往外走。他用了很大的力氣去開門,結(jié)果抬眼就看到蒙東羽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