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被逼爭霸
賀鐵鑄心中念頭翻涌,青禾繼續(xù)道:
“于杓山集而言,這雖會讓你們短期得益,卻遺患無窮,而于書院而言,弊處卻在另一方面。
聚落穩(wěn)定成型之后,從各聚落收獲仙苗是為我們補充新血的重要途徑。
雖說每一次收獲之前,誰都不知道會有什么好苗子,但大體上卻也有規(guī)律可循,武人越多的聚落,仙苗便越少,便是有,質(zhì)量也普遍不高。
所以,我們也更愿意看到、甚而主動扶持由普通人占據(jù)絕對主導(dǎo)的聚落發(fā)展壯大……當然,若真有純武人聚落形成,我們也不會打壓針對,但也不會給予什么幫助就是了。”
說罷,青禾拂袖將地上那氤氳霧氣消散。
賀鐵鑄臉色數(shù)變,許久之后,才聲音喑啞的問:“先生,那我現(xiàn)在該如何做呢,主動驅(qū)逐一部分武人離開嗎?”
“那也不用,我們對紅塵氣的認知雖然很不足,可有時候循著感覺走卻也能得到一些顯而易見的答案?!?p> 說著,青禾伸出一根手指,“這有一座山寨,幾百號人吧,其中武人數(shù)量比普通人多。”
而后,他又伸出一根手指,“這里是個邦國都城,幾十萬人吧,全國權(quán)貴皆聚居于此,有資源有渠道,從奴仆到高層,要完成煉皮肉,煉筋骨輕而易舉,可以說個個都是武人,再加上四方聚來的武林人士,城狐社鼠,武人絕對比普通人多。
那么,你覺得,這山寨和都城,哪個更容易自潰?哪里誕生仙苗的比例會更少?”
賀鐵鑄幾乎沒有思索,脫口而出:“山寨?!?p> 青禾點頭笑道:“對啦!”
瞬間,賀鐵鑄福至心靈,道:“杓山集武人多普通人少,可黑澤集,乃至周邊其他聚落普通人的數(shù)量遠超武人,甚至因為杓山集的存在,這些聚落的武人相比幾年前已經(jīng)少了很多,只需要將這些聚落都算作杓山集的延伸,問題豈非直接就不存在了?”
說罷,賀鐵鑄一臉求教的看著青禾。
青禾卻連忙撇清擺手道:“我可什么都沒說,紅塵事紅塵決,這都是你杓山集的事,不要問我?!?p> 可他眼中笑意,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于是,賀鐵鑄懂了。
毫無疑問,杓山集的方向,又雙叒要調(diào)整了。
賀鐵鑄心中松了一口氣,卻又感覺有些荒謬。
就像有一股力在推著他向前撒丫子狂奔,他其實是想停的,可大勢仿佛在說“不許”。
今日之前,他從來沒想過去兼并其他聚落,他只想經(jīng)營好自己這一畝三分地,可真到了這一步,他卻發(fā)現(xiàn),這已是擺在面前有且僅有的一條路。
青禾見賀鐵鑄還在思考,打斷道:“這些事你慢慢去琢磨……諸事已了,我要走了?!?p> “?。磕@就要走了!”賀鐵鑄一驚,卻發(fā)現(xiàn)除了起身相送,他也并不能挽留什么。
青禾從納物袋中取出兩件物品,推送到賀鐵鑄面前。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p> 其中一件,是個只有雞蛋大小的鐵質(zhì)小球,暗淡的鐵質(zhì)光澤間摻雜著點點銀色輝光。
再就是一個白色小玉瓶。
“這……這……”賀鐵鑄有些不知所措,他雖不知都是何物,但卻知道必定不是凡物。
“這是一枚劍丸,這也是書院倉庫里的一個老物件,有兩百多年歷史了,那位師叔祖喜歡鍛造各種奇特之物,一次突發(fā)奇想,想要鍛造一件凡民可用,威能卻堪比法器的神兵,于是便煉了一爐,得了五顆劍丸。
其中一顆便被一位凡民武者得到,他因此還得了劍圣封號,建了個海東城,鬧出了不小風波,剩下的幾顆便被扔在倉庫里積灰了。
我想此物對你一定合用,祭煉方法也很簡單,以指血涂抹九九八十一天即可運用自如,以后將劍丸納入體內(nèi)后時時滋養(yǎng),可如臂使指,威能不壓于法器?!?p> 青禾先介紹了一下那枚鐵球,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賀鐵鑄耳中,卻宛如驚雷陣陣,接連不斷的雷霆就在腦中炸響。
再看向那枚小鐵球,他的眼神變得癡迷、狂熱。
青禾繼續(xù)介紹那個白色小玉瓶,道:
“現(xiàn)在,連我很多同門都知道,我就是背后給你賜福的仙人,可我知道不是……這名我也不能白擔,這玉瓶里有我準備的一粒經(jīng)過精心處理的培元丹,浸酒服用,連喝七十二天,其溫和藥力可助武人淬煉周身,修為達到絕頂層次?!?p> 賀鐵鑄臉色通紅,他雖知道拿青禾先生背鍋并不會怎樣,但現(xiàn)在被他當面揭破,還妥帖的把這口鍋背得更瓷實,讓他心中慚愧不已。
就要開口解釋,青禾卻擺手道:“不用解釋,杓山集的情況我也有了解,你小小年紀,孤身一人做到如今局面,真的很不容易,這兩件東西于你可能有大用,可于我而言,真的就是隨手而為,不值一提,你也不要看得太重。
而且,杓山集現(xiàn)在還只是開始,未來的風雨還多著呢,紅塵糾纏,我也不方便涉入太多,自此一別,我以后應(yīng)該也不會再來了。”
賀鐵鑄一怔,神色間很是黯然失落。
“收了吧?!鼻嗪陶f著,已經(jīng)長身而起,道:“這次杓山集出了七顆苗子,雖然質(zhì)量都不太好,但按照慣例,杓山集是應(yīng)該得到一些獎賞的,這事我?guī)湍阕鲋髁?,到時候我會遣人給杓山集再遷一百戶凡民過來?!?p> ……
隨著青禾用飛舟載著七個幼童和十四位他們的至親掠空遠去,消失在“視線”盡頭,姜乾也收回了關(guān)注的目光。
這一次青禾的出現(xiàn),收獲頗豐。
因為他現(xiàn)在的特殊狀態(tài),沒有肉體,沒有靈魂,只有意識存在,那些鳥獸、凡民、修士所看重的事物,無論是九星劍氣果、還是噬生魔蘭、亦或靈桃樹,于他而言,都毫無價值。
他們真正的價值只在于自己培育、琢磨它們的時候,從中掌握到的知識,領(lǐng)悟到的手段等,而這一切歸納在一起,都是【信息】。
對只有意識的姜乾而言,【信息】是第一優(yōu)先級的,若能獲得更多、更有價值的信息,連對紅塵氣、生死二氣的收割都可以暫時后延。
凡民將金玉當寶,修士視靈草為珍,而姜乾卻視信息為要。
信息除了自己去總結(jié)發(fā)現(xiàn),從其他人類,乃至修士思維中提取也是一途,而他們往往能帶來自身所在區(qū)域之外的珍貴信息,所以,每有修士出現(xiàn),對姜乾而言,都是一場豐收。
姜乾的收獲,遠比賀鐵鑄多,因為青禾在對講解這一切的時候,思維中相關(guān)信息便都活躍起來,他講出來的內(nèi)容可能不及他所知的百分之一,但于姜乾而言,他可以百分百的讀取。
之后的日子里,姜乾一邊消化所得,一邊照料、維護著地上地下的一切。
不久后,一百戶共計四百余位普通人便被一位練氣修士御著法舟送了過來,將人卸下后,他立刻就御著法舟遠去,一刻都不多留。
姜乾從此人念頭中得來的唯一收獲就是,其對紅塵羈絆如避蛇蝎一般的態(tài)度。
對這些練氣修士而言,如何在修行的同時緩緩解除與親人故舊的紅塵羈絆乃是他們必將面臨的障礙,處置的圓滿與否直接關(guān)乎其道途,對于紅塵事,自然是能避則避,更不敢主動去沾染。
所以,這位來去匆匆的小修看似淡漠疏離,實則內(nèi)心敏感而豐富,正因為如此,才越要遠離。
反倒是那些真正淡漠無情的,不用有絲毫顧慮,譬如裴裳,那完全就是另一個極端。
多情似無情,無情似多情。
“還真是有趣?!?p> ……
二十四年,十二月,杓山集人心鼎沸。
中旬。
經(jīng)過數(shù)月籌謀,距離杓山集最近的黑澤集和另外兩個聚落,總共將近六千人人,共同歸附于杓山集。
杓山集上下還沒高興多久,十二月底,一個由七位絕頂高手結(jié)成的強大武道聯(lián)盟便高調(diào)的進入杓山集。
一位身形比樊虎還勝一籌的巨人行走在隊伍的最前方,魁梧的身軀,銅鑄般的皮膚,身披一套精鍛甲胄,將要害部位盡數(shù)覆蓋,密布細碎的痕印炫耀著百戰(zhàn)余生的傲氣。
他手執(zhí)一桿長近三丈的粗大鐵槍,一面書有【鐵血盟】三個大字的血色旗面被其高高挑起,在杓山集的天空烈烈招搖。
在他身后,是一列列沉默行進的武者,他們的步調(diào)并不整齊,甚至顯得有些散漫,可但凡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武人就不難看出,這一個個都是見慣了生死,常年刀頭舔血的廝殺漢。
在隊伍左右兩側(cè),另有兩位氣度卓然的男子隨行,雖然身形無法與鐵塔巨漢相比,氣勢上卻絲毫不弱。
在隊伍最末,另有四人騎著異馬跟隨,兩位女子,一位中年,一位五六十卻鋒芒畢露的老人。
隨著他們的行進,一股濃郁的讓人窒息的煞氣以之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遠遠見到這一幕,無論是普通人還是武人,在短暫的愣神之后,不知誰帶頭,都機警遠離,沿途街道迅速關(guān)門閉戶。
那些負責街面巡守的杓山集武者看見如此陣仗,清楚地知道他們這些人手上去就純是送菜。
所以,他們一邊不斷遣人往回傳遞信息,一邊組織人手迅速而有序的后撤,不與這支隊伍發(fā)生接觸。
這支隊伍也并未因此而稍變其陣,只是沿著杓山集南北向主道,由北入城,向杓山集的中心區(qū)域不快不慢的推進著,擺明了要給杓山集以充分的準備。
他們就以這般堂堂正正的姿態(tài)推進,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們不可撼動的決心和十足的底氣,隊伍一路無阻,很快便來到中央小廣場前方。
小廣場上,正有密密麻麻的杓山集武者嚴陣以待。
在這些人的最前方,賀鐵鑄居中,兩位老者一左一右護在他兩側(cè),直面鐵血盟戰(zhàn)陣的迫近,毫無退讓之意。
鐵血盟一路迫近到距離賀鐵鑄三人只有二十步距離,當前那位扛旗巨漢忽地將槍柄往地上重重一頓。
“咚——鏘!”
槍柄末端巨大的球形鐵托化作巨錘,這一下頓地仿佛一錘重重砸在巨鼓之上,一聲悶雷般的低響在所有人耳中回蕩,讓人忍不住心煩氣悶。
繼而粗長槍柄震顫,發(fā)出刺耳顫音,讓每個人心跳的起伏、血管的僨張都受其牽引,那些修為低的,更是神色巨變,一個個氣息散亂。
小廣場上倉促組織起來的武者陣勢瞬間如同沙塑的城樓,一推就倒。
巨漢俯視著賀鐵鑄等人,輕蔑笑道:“這就是新近崛起,大名鼎鼎的杓山集的武道成色?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這般說著,他的眼神直視賀鐵鑄,極盡挑釁和奚落。
賀鐵鑄沒有發(fā)作,反倒是小廣場上那些武者羞憤異常,個個面紅耳赤。
賀鐵鑄的視線越過鐵塔巨漢,落在最后方那位鋒芒畢露的老者身上。
這位,才是正主。
賀鐵鑄明白,此刻他只要下場,無論勝敗,大勢上就已經(jīng)輸了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