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小云的事
小云回來后按理說阿春可以不回來了，有人可以給金妹洗澡洗衣服了，但阿春卻回來得更勤了，哪怕家里一到傍晚就蚊子成堆，必須早早點起蚊香，吃完飯洗完澡立馬要鉆進文章里，白天又熱得難以安心，電風(fēng)扇對著吹都熱，一直到后半夜才會涼快，阿春還是愿意待在家里。
立友沒錢買床，也沒心思收拾屋里，房子建成后什么樣就是什么樣，不收不掃也不撿，自己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可以了，甚至阿林正月回去給金妹拜年的時候，上二樓看見施工隊臨走前裝好的北面窗戶還開著，半年過去了，那些窗戶還一直開著，大冬天冷風(fēng)灌進來冷死個人，阿林默默將窗戶全部關(guān)了，他懷疑立友在那里住了幾個月都沒有上過樓，于是再沒心思管他的事。
阿春偶爾回來也就掃掃地，種種花和菜，幫金妹洗澡洗衣服，很快又要去城里的，小云回來了則不同一些。小云直接在鄉(xiāng)下住下了，女兒如今已經(jīng)是中學(xué)生，天天在家捧著平板電腦看，不愿跟小云回老家，覺得跟著爺爺好些，正好沒人管她。
小云依舊只能伺候金妹一個月，兩個兒女如今大了，想著來日方長，卻不知自己還能伺候金妹多久，能多一日是一日，等過兩年自己退休了，多的是機會。
要說金妹命苦，小云也好不到哪里去，陰陽先生曾經(jīng)說小云一生無依無靠。小云不知以后會如何，起碼到目前來看小云的確是一個男人都沒靠著，第一任老滿，兩人性格不合，屢屢吵架，老滿負(fù)氣出走，過日子都是靠小云自己的積蓄，后來更是將民民托付給金妹，小云自己出去打工才將日子支撐起來的。離婚后老滿說是以后會來接民民，可民民如今都已經(jīng)成年了，也沒看到老滿和他家人有什么動靜，說了拿錢的，也一年年沒消息，有時候小云氣不過一個電話打到老滿的姐姐那里，威脅說要將阿民改姓，老滿才會在姐姐們的逼迫下垂頭喪氣拿幾千，有時候是一萬多塊錢過來給小阿民。
將近二十年時間，小阿民總共拿了他不過五六萬塊錢，見面的次數(shù)則更是少的可憐，倒是老滿的姐姐們，對民民這個獨苗相當(dāng)看重，每年正月都要接過去玩幾天，給他拿壓歲錢，只要是民民看上家里什么玩具，盡管自己家里的孩子再不愿意，也是要讓民民拿走的，所以多年來小云對民民的伯伯們還是客客氣氣的，但對于老滿，卻一句話都不想和他多說，老滿有時候喝醉了會給小云打電話，哭訴自己的不幸，說父親五十歲才生下自己，姐姐早早出嫁，家里沒有一個人能顧上他，小云默默聽著那邊絮絮叨叨地說，有時候一說就是一兩個小時，后來小云干脆就不接了。
如今民民已經(jīng)長大了，對世界有了自己的理解和認(rèn)識，不再一味聽大人的話，但確實是個老實孩子，只對老滿發(fā)過脾氣，那次老滿又喝醉了，打電話罵民民，罵完民民又罵起了小云，民民實在受不了了，跟他對罵起來，年少沖動如他，知道老滿愛賭錢，跑回來買了一副牌說是要去和老滿賭一把，說如果老滿贏了自己就什么都聽他的，要是自己贏了，那以后就再沒有老滿這個爸，說完丟下手機氣沖沖地出去了。
彼時老滿已經(jīng)喝醉了，見民民走了，也起身走了，早就不知去向，民民再去自然找不到他。
小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待去追，民民落在家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老滿，小云拿著手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終究還是接了，一接老滿聽著是小云的聲音，一聲聲小云倒是喊得很是親切，小云連忙否認(rèn)了，老滿那邊愣了一下，改口叫了姐姐，小云靜靜聽他說了半個多小時的話，聽他借著酒醉說自己這些年是多么不容易，阿春回來了，小云把電話給了阿春，電話那頭老滿還在自顧自的說著，絲毫沒發(fā)覺回答的人已經(jīng)變了聲音，小云聽他說出那句：“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年真的難死了……”眉頭一皺當(dāng)即要發(fā)火，還好被阿春拉住了，阿春敷衍了幾句趕緊結(jié)束通話，就此這短暫的通話也結(jié)束了，老滿甚至不知道小云接過他的電話，更不知道小云在家里。
第二任丈夫更不用說，兩人也是一見面就吵架，倒不是性格不合，滿銀性格很好，卻沒有半點責(zé)任心，小云滿心歡喜拋下民民遠(yuǎn)嫁，卻失望透頂，又舍不得將女兒單獨留在那樣的家庭，背井離鄉(xiāng)，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除了自己的女兒，小云在那里別說依靠了，看誰都煩。
曾經(jīng)小云也和阿春討論過，如果沒有決定生下這個女兒，結(jié)果會不會不同，小云不會遠(yuǎn)嫁，民民不會變成留守兒童，金妹也不會為了照顧民民堅持自己一個人住，看似自由卻是實打?qū)嵉睦蟻砉陋?，立善也不會那么大意見，說是兩姊妹霸著金妹，金妹照顧完小文又來照顧民民，如今民民已經(jīng)長大，卻和小云十分生分。
也許明坤一開始就是對的，小云不能遠(yuǎn)嫁?？上]有如果，一切就這樣發(fā)生了，小云即使后來離婚了也沒有回頭，民民在父母離婚后，沒有跟父親，也沒有跟母親，而是跟著金妹長大了……
阿春和小云一起在家重又干起了農(nóng)活，每天天不亮起床，一點點地將門前成片的蘆葦田里的蘆葦桿一根根砍倒。她們從柜子里翻出曾經(jīng)做姑娘時穿的衣服，居然還能穿進去，于是就穿著它們一早去到田里勞作，以前的舊衣服雖不經(jīng)看，卻很耐磨，幾十年過去了還沒壞，倒是現(xiàn)在的衣服，雖然好看，但是貴，而且一掛就是一個大口子……
到九點多鐘的時候房屋投下的影子已經(jīng)遮不到蘆葦田這邊了，單憑一頂草帽根本無法抵御炎熱，就收拾東西回家，鍋里的粥早已熬好，金妹站在大門口等她們回來，感覺似乎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樣子，等她們洗完澡，換下滿是汗水和泥水的衣服，喝完粥，立友才慢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吃早餐。
兩人倒也習(xí)慣了這種日子，穿上舊衣服，拿起鐮刀，仿佛又回到了十幾歲的樣子，充滿活力，沒有顧慮，兩人早上默不作聲干活，休息時在家討論村里的事，現(xiàn)在的事，以前的事，現(xiàn)在的事金妹不知道，以前的事倒是記得清楚，小云和阿春說不清楚的金妹總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金妹記憶最深刻的永遠(yuǎn)是自己幼時寄養(yǎng)在表姨家的時候，以及嫁給明坤頭幾年時候的苦日子，在金妹的記憶里，她就沒有過過好日子，都是苦的，出生不好，嫁人也嫁到個苦地方，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兒孫都大了，都要成家了，自己可以輕松一點了，又得個怪病，身體這痛那痛也就算了，腦子也跟著糊涂了。
金妹雖然不太記事了，但脾氣依舊沒變，屋后阿春種了很多豆角，金妹催了立友幾次，叫他去把豆角摘回來，立友總躲懶不去，后來小云去摘了一把回來，金妹坐在桌子邊摘，越摘越生氣，手里的豆角比八十幾的自己還老，摘都摘不動，怎么能吃，于是嘀嘀咕咕開始罵立友，越罵越難聽，小云聽著金妹念叨煩躁得很，說了幾次叫她別罵了，金妹哪里停得住嘴，小云一生氣就把桌上的臉盆掃到了地上，摘好的老豆角滾了一地，金妹嚇了一跳，又開始罵小云，小云奈何不得金妹，當(dāng)即對著打翻的塑料臉盆一頓亂踩，踩得支離破碎，金妹看得目瞪口呆，居然沒有繼續(xù)再罵。
小云踩完氣沖沖的走了，金妹在后面默默把爛臉盆撿了起來，試圖拼回去，發(fā)現(xiàn)拼不回去，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將這些碎片抱回了屋，試圖用繩子修復(fù)這個臉盆，捆了又捆，將其收到自己床底下，等小云回來時，金妹正在掃屋內(nèi)的豆角，小云接過掃把，三下五除二掃完了，第二天立馬去集市給金妹買了一個新臉盆。
等阿春再來看金妹的時候，金妹偷偷跟阿春告狀：“那個女的脾氣好臭，把我的臉盆踩爛了……”
阿春不解：“哪個女的？”
小云從廚房探出身來，說：“說我唄，還有哪個女的？”
金妹見小云出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春問金妹：“你知道她是誰嗎？”
金妹說：“誰?。俊?p> 阿春：“踩爛你臉盆那個女的。”
“看著熟悉，想不起來了?！闭f完金妹又偷偷笑了一下，小聲地說：“不過她又賠給我一個?！?p> 阿春覺得好笑，說：“那是你小女兒，你忘啦？是小云！”
金妹這才恍然大悟：“哦，是小云啊，我是說她怎么老住在我家不走了。”
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