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李哲帶著劉欣來了。
“買推廣了?”
路過吧臺,李哲敲了敲桌子,目光戳進(jìn)韓超臉上的肥肉里。他之前在不少社交、資訊平臺上看到這里的推廣,有視頻,也有文字。
今天,店里的生意好了不少。
“嗯?!?p> 韓超放下手機(jī),半個月沒見,他似乎瘦了一點(diǎn)。
“還是要跟上時代嘛。”他笑著說,肌肉卻有點(diǎn)僵硬,似乎還不習(xí)慣瘦下來的臉。
“一樣?!崩钫芾鴦⑿溃诎膳_前坐了下來,“我們都拋棄傳統(tǒng)?!?p> 奮力叫賣,竭力競爭,至死方休。
簡直比某些特殊的服務(wù)行業(yè)還敬業(yè)。
“給你留座位了?!表n超指了指酒吧深處,那里有一張空桌子,李哲平時坐的那張。
“等會吧?!?p> 李哲掏出煙來,看了看酒柜上的新酒,“今天輕松一點(diǎn),只是談情說愛?!?p> “這么說是不禮貌的?!?p> 韓超說著,給兩人拿來了冰桶和小食,目光掃過兩個人的臉。
他對她,她對他。
感覺還不如許萌。
那個已婚的女人。
“今天喝點(diǎn)什么?”他問,遞來了酒單。
李哲有些驚訝,“有酒單了?”
“有了?!?p> 韓超咂咂嘴,“靈感填不飽肚子?!彼樕系纳袂榉路鹪跒樽约禾觳诺恼{(diào)酒技藝哀悼,“他們不懂酒?!?p> 他撇了撇嘴角,仿佛用嘴唇俯視著屋內(nèi)正在決斗的男女。
“一個聽起來夠酷的名字?!?p> “燈光下好看的顏色。”
“再加上適合催發(fā)他們情欲的酒精濃度。”
他拿起一塊冰,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著,“他們需要這些,那我就給他們這些?!?p> “你很平靜?!?p> 李哲點(diǎn)了點(diǎn)吧臺上的一瓶酒,他沒喝過,但看到瓶身上寫著桑葚口味。
“我習(xí)慣了?!表n超說著拿起李哲點(diǎn)過的那瓶酒,“烈點(diǎn)?”
李哲吐出煙霧,拍了拍劉欣的后背,“今天她說了算。”
“第一杯……先,先淡一點(diǎn)吧?!?p> 劉欣有些驚訝,聲音低且輕柔。
韓超看了一眼劉欣,忙了起來。
“對了,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搖酒壺內(nèi)液體震蕩,韓超問道。
“我說你很平靜。”
“半個月時間就有了這么大的改變?!崩钫芸粗闹?,這里的擺設(shè),裝潢沒有任何變化,但是那種氣息,那種感覺卻完全改變了。
“我習(xí)慣了?!?p> 吧臺后的韓超接過話茬,“上學(xué)的時候我成績很差,但是我格外喜歡唱歌,那會兒別人都告訴我。學(xué)習(xí)吧,學(xué)習(xí)吧,只有好好學(xué)習(xí)才有出息,我從來都不相信?!?p> “后來我談戀愛,開酒吧,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也不是那么順利?!?p> “現(xiàn)在我接受了?!?p> 他聳聳肩,下巴上的贅肉搖晃著,“世界就這樣?!?p> “沒我想得那么精彩。走來走去,也不過只有一條路。”
他學(xué)會了。
這種話真的很好學(xué)。
李哲彈了彈煙灰,繼續(xù)看著韓超,似乎在鼓勵他多說些什么。
“我沒你那么能說?!?p> 韓超看著他,將兩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世界上未必只有一條路?!?p> 李哲抿了口酒,淡淡的桑葚味徘徊在他的口腔中,“只是我們眼前的世界格外狹窄?!?p> 他說,他笑,他胸口有鈍重的痛感。
“你喝酒的時候也喜歡聊這些嗎?”一旁的劉欣皺了皺眉,拿起酒杯磕了一下李哲的杯子。
李哲舉杯,回磕一下。
酒液柔緩的滾過兩個人的喉嚨,他們像這里其他面容朦朧的男女一樣,投身情欲,并裝作漫不經(jīng)心。
我們太文明。
試探、引誘、觸碰。
手掌感受到裸露的細(xì)膩,劉欣轉(zhuǎn)頭看她,眼里是熟練的輕佻。
“小心吧臺上的東西。”
韓超低著頭,悶聲提醒了一句。
“說什么呢?!眲⑿姥疣?,“好像我們要做什么一樣?!彼粨茴^發(fā),起身挪了挪身下的凳子,讓自己輕輕靠在李哲的胸口。
才第一口。
我討厭沒有耐心的人。
他們親吻,第一次很淺,酒吧深處傳來一聲寂寞的口哨。
我真羨慕他們。
這么溫柔的晚上,應(yīng)該和同性朋友一起玩。
男女都是。
第二次依舊很淺,但有了一些冒失的侵略,他們都有。韓超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快速地將目光縮回到自己的眼前。
“唔……”
“唉。”
韓超嘆了口氣,兩個人的胳膊掃過吧臺,高低不齊的酒瓶錯落地碰撞著。
你看,我們又是這么俗不可耐。
接吻都要走既定程序。
李哲睜著眼,看著女孩抖動的睫毛和粉底下粗糙的肌膚。
我熟練得像個老師傅。
跟上班一樣。
沒人從他這里奪走什么,只是讓他失去了感知。最先離開的是情緒,然后是期待,其次是欲望,最后是生的本能。
我想死。
對于這一點(diǎn)我毫不懷疑。
李哲從不奇怪自己為什么會在接吻的時候想這些。
一切戛然而止。
他推開了劉欣。女孩看著她,雙眼里有著豐富的技巧,先是驚訝一閃而過,緊接著嗔怪盤旋而來。
惋惜和留戀?
她用空洞的細(xì)節(jié)假裝自己有這樣的情緒。
“到那邊坐吧。”
李哲指了指那張空桌子。
“好啊?!?p> 劉欣從高腳椅上跳下來,蹦蹦跳跳地從背后抱住了李哲。
我不應(yīng)該開酒館。
應(yīng)該開賓館。
韓超瞥了一眼,起身給冰桶里加滿了冰,又換了兩個新杯子。
“干嘛?”
“背我嘛?!迸Ⅴ谀_湊在李哲的耳邊,李哲不用看,也知道她這會兒正笑著。
“我背有傷?!?p> 他說著側(cè)了側(cè)身子,想要把女孩拉過來。
“我不信。”
不安分的下巴蹭著李哲的肩頭。
“真有。”
李哲一動不動。
劉欣安靜了一會兒,然后慢慢松開了手。
她在表達(dá)失落和抗議。
這是她的破綻。
李哲心里清楚,身體微蹲。
劉欣剛要說話,便感覺身體猛地自己雙腳騰空,她驚聲尖叫,雙眼緊閉,緊接著,她聽到李哲得逞后的輕笑。
“還是喜歡抱一些。”他說,把劉欣抱得更結(jié)實(shí)了一點(diǎn)。
“你壞死了!”
女孩嗔怪,喉頭里夾著發(fā)膩的甜?!翱偸沁@樣!一驚一乍的!”她輕輕拍著李哲的胳膊,五官因?yàn)樾θ菔嬲归_來。
先拒絕她,然后給她意料之外的。
同樣是為她做一件事,收獲卻會翻倍。
伴隨著那聲尖叫,酒吧內(nèi)眾人的目光看了過來,劉欣一個勁兒地往李哲的懷里鉆,李哲卻高抬頭顱,宛如凱旋的將軍般驕傲。
高手。
真是高手。
韓超服了。
身體陷入松軟的沙發(fā),她的身體也陷入他的身體。
“還喝點(diǎn)什么?”
冰桶落桌,兩個干凈的杯子橫在兩人的面前。
“你來?!?p> 李哲推了推懷里的劉欣。
“清醒吧,就上次那個?!眲⑿勒Q?,側(cè)臉能感受到李哲臉上細(xì)密的胡茬。
“你懂酒?!?p> 韓超一樂,屁顛屁顛地回了吧臺。
他摟著她,她看著他,兩個人似乎都沒有說話的意思,短暫的沉默砌進(jìn)兩個人失神的間隙。
他們的身旁有人說話:
“你看,這是藍(lán)鯨,我在冰島的時候看到過一只,在拉丁文中是強(qiáng)健的意思,所以我把它紋在了小臂上。”
無聊的言語似節(jié)肢動物,昂首闊步地的從兩人耳邊踏過。
“你有紋身啊?!?p> “那你是不能考公務(wù)員了,沒有編制的話,生活不太穩(wěn)定。”
隨之而來的言語是腔腸動物,慵懶,懈怠,毫無趣味。
李哲聽著,忍不住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這是真的。這是假的。
這是現(xiàn)實(shí)。
李哲揉了揉眼,手指上纏繞著劉欣身上淡淡的香氣。
“李哲?!?p> 劉欣坐在他的大腿上,勾起他的下巴,她身體弓起,如一只兇悍的蚱蜢,正擺出充滿進(jìn)攻性的姿勢。
為什么女人都要這樣?
愛,我愛還不行么。
“多久?”
李哲有點(diǎn)懵,“什么?!?p>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p> 她的指尖抵在李哲的心口,這是一場嚴(yán)刑拷打。
李哲低頭拿自己的杯子,選擇招供,“我需要性,你呢?”
“我需要錢?!?p> 劉欣說著喝了一口酒,然后兇猛地撞向李哲的嘴唇。
那酒很烈,夾雜著口紅的味道。
這天他們喝得很醉,直到打烊的時候才不情不愿地離開。
站在酒吧門口的時候,她優(yōu)雅地挽著他,他貼心地為她開門。在閃爍的路燈下,他們高貴得宛如這個世紀(jì)最后一對純粹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