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jìn)入筱北后，山路兩旁的嘰嘰喳喳在午時之前從未有停歇，但今日卻不同，山中人家的雞啼過后天就大亮而卻不聞鳥鳴，又約摸辰時左右，天就突然換了張面孔，陰沉沉的，太陽也不見了蹤影，風(fēng)吹得倒是有些舒爽，行路的速度也快了些。
“嘶”許是青梔坐的馬顛簸了一下，一個沒忍住她就輕呼出來。
他們自花都那日起，已行了七日的路，一日不過休息了三四個時辰。她和青梔百般不適，可為了不延誤他們行軍路程，便也強忍著。除卻飲食作息的不適外，主要是她們大腿兩側(cè)的擦傷。她們兩人此前從未騎過馬，第一日大腿內(nèi)側(cè)只是有些擦傷，次日竟隱隱滲出了血，夜間有碰到郊外客棧時才有機會上藥，她們用繃帶總是多纏幾圈。可無論怎么處理傷口，第二日傷口就會裂開甚至比之前還嚴(yán)重點，又因為無法及時處理傷口，繃帶又把傷口纏緊緊的，有些地方甚至都開始化膿起來，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實在是疼。
“你家主子都沒怎么樣，你這個丫鬟倒是更細(xì)皮嫩肉的，果然，宮里的就是不一樣?！辈恢朗顷犖橹心膫€講出來的話，語氣有些諷刺。
“我們從未坐過馬，你怎知我無礙，青梔的血都流到他馬上了，這樣說是否過分了些！護送我本身是你們的責(zé)任，我也知曉除了護送我，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wù)，我們可耽誤你們？”若是說她，她可能還沒有這么不高興，可說青梔就不行了。青梔沒有做錯任何事，不過就是輕呼一聲，這么多日都忍住疼痛了，實在忍不住發(fā)出一點聲音就要被說。
前面?zhèn)鱽淼穆曇纛D時就啞口無言。
“殿下坐穩(wěn)了，武二，靠近點?！陛d著她的男子說著往一側(cè)傾斜細(xì)語，右邊傾斜來的男子也附耳傾聽，隨即那叫“武二”的男子突然拿馬鞭重重的抽了一下，讓本來就跑的很快的馬加速起來，直到那梁都尉身旁方才減速，不知他說了些什么，就見到那都尉回頭對身前的男子點了點頭。
“望殿下恕罪，是小人失察，竟沒注意到殿下受了傷，等會我們從前面就拐到官道，先進(jìn)筱關(guān)城內(nèi)養(yǎng)傷幾日，那個丫鬟也一同前去?！鄙砬暗哪凶诱f道。
“好，謝謝。”
前方又過幾百米容便叫住了青梔身前的男子，而后抓著馬繩轉(zhuǎn)向往官道上去。
“此次出發(fā)前，我看過這的地形圖，我們這般速度差不多行半日就能到?！?p> “我認(rèn)得你們，你們是從皇宮出發(fā)就護送的我，你們倆叫什么名字？”
“屬下容傳字辭瑜?！鄙砬跋葌鞒鰜砺曇簟?p> “屬下馬漕字溪路。”
“哎，京兵里是怎么篩選去筱南的?。俊?p> “是不是像我伺候公主一樣，層層篩選，然后被指定的？”
“差不多吧?！?p> ……
四個人一路上邊走邊聊，過了驛站沒多久，突然就下起了大雨，騎著馬回驛站倒是快，可現(xiàn)在雨似幕布，馬不識途，往回走也不知道要走多久，他們帶只好上斗笠牽著馬往前尋著有沒有避雨的地方。
“嗯～嗯嗯～”鮮少在雨中漫步忽略腿上疼痛，她不自覺的哼唱起來。
雖天有不測風(fēng)云，但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走多遠(yuǎn)容辭瑜就眼尖地看到不遠(yuǎn)處有個不大的廟宇。幾人火急火燎地就趕過去。
進(jìn)廟宇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里早已經(jīng)荒廢了，雖然四處漏風(fēng)，不過也能避雨，廟的中后方還有個像，似是土地公，有些殘破看不清了。
“殿下，有人。”容辭瑜把馬拴住后，走到她身邊細(xì)語道，“這有第五個人的呼吸，廟門口那有塊沒灰。”
她點頭應(yīng)道：“四處就這么，那人應(yīng)該在這像的后面，不過他既然不想出來，我們就別打擾人家了。”
“公…”快哭了的青梔看到她眼神示意，連忙改口，“小姐，包裹濕了，我明明護住了的，怎么就濕了呢，衣服和藥也濕了，小姐，怎么辦啊。”
“沒事，沒事，等雨停了，我們馬上去城中找大夫換藥?！彼局?，因為剛才的的奔波，她的傷口已經(jīng)裂開了又碰了水，雨太大了，斗笠也沒擋住雨，渾身濕漉漉的，難受極了。
“不，不行的，這個雨它，它不知道什么時候停，去城中也得要，要半日，濕漉漉的會生病的?！币粋€小腦袋從土地公公后頭露出來，怯生生的說說，“我這邊，這邊有些干的樹枝，下雨之前剪的，嗯，你們是受傷了嗎？我這，我這還有些藥?！?p> 露出的腦袋看起來年紀(jì)不大，十四十五的樣子，她向前走過去柔聲細(xì)語：“謝謝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一下羞紅了臉，一邊找出藥遞給她一邊說道：“我叫，我叫莫娘，今年十七了。”
雖然小姑娘的聲音越來越小，但四個人也都聽到了。
“我今年十九，你可以叫我昭昭姐姐，叫她梔梔姐姐，他呢是容大哥，他是馬大哥?！彼灰恢高^去，笑得好生燦爛，她也怕這個小姑娘被嚇到。
“嗯?！蹦樤絹碓郊t的小姑娘點點了頭，又小聲說道，“昭昭姐姐，那個是擦傷的藥?！?p> “嗯，好！”不同于小姑娘的回應(yīng)，她回應(yīng)的倒是響亮，小姑娘的反應(yīng)實在可愛，她忍不住的眨了眨眼，“兩位大哥可否轉(zhuǎn)過身去，讓我和青梔換個藥呢？”
見兩人轉(zhuǎn)了過去，青梔走了過來喚一聲小姐。
“沒事，我自己來”她看著青梔搖了搖頭，膿液和鮮血透過繃帶染透她的褲裙，她不想在這么多人面前退下里褲只得用力撕扯她傷口附近的布料。
“不是這樣的，昭，昭昭姐姐，我，我來吧?！笨吹剿咽侄寂K了，莫娘走了出來。莫娘的個頭不大，頭發(fā)有些亂，雖然穿的葛布衣裳有幾個補扣，但莫娘卻并不是很瘦。
“莫娘，你是不是大夫，自己學(xué)的醫(yī)術(shù)嗎？”看著莫娘熟練的手法，她攀談道。
“我不是，但我阿婆是大夫，我和我阿婆學(xué)的醫(yī)，我阿婆可厲害了呢！救了好多好多人?！闭f起這個莫娘流露出自豪的色彩。
“那你阿婆可真厲害，等雨停了，我們送你回家，看看你阿婆好不好？”
“阿婆，阿婆死了。莫娘沒有家了?！蹦餄窦t了眼眶，手下的動作卻沒有停，等幫她包扎好，又去幫青梔包扎。
“對不起啊。那你現(xiàn)在要去哪兒？”
“沒，沒關(guān)系的，我已經(jīng)接受阿婆不在的事實了。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要去哪兒?！?p> “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城中，我和小姐會照顧好你的。”青梔剛說完，莫娘就使勁搖頭，臉上浮現(xiàn)出害怕的神情。
“莫娘，不要怕，發(fā)生了什么？我們小姐給你做主。”
“不，不怪他們。今年開春退潮的時候，阿婆去海里找藥材，還沒多久，阿婆就拖著一個人回來。”
“阿婆跟我說那個人受傷了，我看出那人得了傷寒，好幾日了。他身上穿的，很奇怪，和我們這里很不一樣。阿婆把他救醒了，讓他回家去，他不回偏跟著阿婆，我，我們發(fā)現(xiàn)他講話吚吚嗚嗚的，后來知道他原來不會講話，也不會寫字。”
“白天他跟著阿婆，幫阿婆做事，晚上就睡在我們屋子外面，連續(xù)幾日，阿婆就收留了他，我把放雜物的房間收拾一半出來給他住，阿婆也開始教他講話，教他寫字。他后來還會幫阿婆碾藥，也會幫我撿撿干材。因為他是阿婆海邊撿到的，我們叫他阿海?！?p> “十八日前，海上突然出現(xiàn)很多大船，不上岸，有幾個阿伯看到了，坐打魚的船去海上，跟他們講話他們也不理人。第二日我們村就都知道那里有很多船，阿海說要帶我去看。后來從海邊回來的時候，阿海和我說，那些是他家人，他要回家了?！?p> “隔天天沒亮，我就去山里挖些筍準(zhǔn)備讓他帶回去的?？?，可是我回來的時候，阿婆死了，流了一地的血?！蹦镞煅手拔胰フ腋舯诹蟛?，王阿伯，肖大娘……他們，他們都死了，我去找村長，看見是阿海，是阿海帶著那些家人殺了村長?！?p> “為什么？為什么??！昭昭姐姐，我們對阿海那么好，他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嗚嗚嗚?！蹦锝K究還是忍不住，大哭出來。她抱住莫娘。
“后來我跑出來去找了鎮(zhèn)長，鎮(zhèn)長讓我在他里住下，可是每天，每天好多人都在縣丞大人的門口，讓我，讓我走！咳咳，我們村里幾乎都是老人，阿婆和我說，咳，他們的子女都去別的村里，城里，他們子孫發(fā)了財，他們也不肯跟著走，咳咳咳！這的村長也好，我們村就也稱為老人村。在我阿婆死了，他們的阿爹阿娘也死了，他們說都是我阿婆的錯，嗚嗚嗚，是我阿婆多管閑事，咳咳咳！我今天早上從縣長家跑出來，我，我不想連累縣長?！蹦锟薜貌荒茏约?。
她拍著莫娘的背：“不是阿婆的錯，你阿婆救人前怎么知道這人是善是惡呢？我猜你阿婆一定是一個很善良很善良的人?！?p> “嗯，小姐說的沒錯，以前有個人和我說過善良的人都會變成小星星的哦，那些大娘，大伯指不定在天上還要你阿婆給他們治病哩！”
“真，隔，真的嗎？”莫娘抬起哭花了的臉蛋。
“當(dāng)然了，你梔梔姐姐可從來沒有騙過人哦?！彼ǖ裟锏臏I花安撫道，“你阿婆救了很多很多人，那這些人和他們的子女都會記住的，現(xiàn)在啊，他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親人的離世，你真的走了，他們也許還會后悔說不定。而且偷偷跑出來，縣丞一家人不知道，會著急的。一個在外面也是危險，阿婆肯定不希望你遇到危險，等會和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好，隔～”看莫娘平復(fù)了情緒，又因為打嗝，臉又迅速的紅了起來，
“哈哈哈?！毙⌒〉钠茝R里歡聲笑語，與廟外的雨聲有點格格不入，三個女生也沒注意到，面前背過身的兩個男子臉上也充滿笑意。
“喂，我們的干糧我可保護的好好的，幾位小姐吃餅不？”容辭瑜笑說道。
“吃！”她率先回答。
“吶，還有水，水不多，你們分分吧！”馬溪路把水也遞了過來。
雨過天晴原也是沒錯的。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天也放晴，雨珠還在葉子上打轉(zhuǎn)，一行人來得著急去的也快。行至落日才來到城門，城門上頭有一門匾“筱關(guān)”。
“進(jìn)了這筱關(guān)，算起正式進(jìn)我們筱南了，我們這的知州大人都在里面住著，不過去往縣丞大人的家也得從這里進(jìn)去。”莫娘看著牌匾說道。
“那好，我們進(jìn)去吧?！彼锏氖滞白呷?。
“笨蛋，今日帶著她可進(jìn)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