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南帝北丐
王中孚咳嗽一聲，道：“如今正是論劍之時，大家還是先談?wù)乱o?！闭f著拔身而起，在自己石臺上就座。
七人隨即各落其位，只剩下四小站在底下。這次四小間卻是涇渭分明，林小茹拉著周伯通在左，裘千尺在右，彼此似乎生劃出一道“楚河漢界”來。
石敢當(dāng)站在中間，撓了撓頭，向裘千尺走近幾步，低聲道：“小師姑！”卻發(fā)現(xiàn)對方頭顱一昂，反向遠處邁了兩步，始終不肯令他離得過近，也不理會于他。石敢當(dāng)見此十分尷尬，卻也無法可想。
不提四小之間如何暗流涌動，只說臺上七人。裘千仞道：“昨日已將《九陰真經(jīng)》之事論定，今日不必再提?，F(xiàn)下大家可以分別演示自己的武道，以供交流。誰先來？”
場中靜了一瞬，洪七笑道：“我先來拋磚引玉吧！”話音未落，身子已如大鳥般飛起，落在中央比武臺上，道：“誰來跟我耍耍？”
段智興左右環(huán)顧一眼，同樣飛身而起，停在洪七對面，抱拳笑道：“洪兄，咱倆過過手！”
洪七喝道：“好！”閃身而進，右掌劃起半圓，挾著呼呼勁風(fēng)，向段智興擊去。正是“亢龍有悔”。
段智興腳步挪移，恰將擊來一掌避開，同時伸右手食指，如電光火石，向洪七腰間點落。
洪七一掌擊空，身即止進，原地一個盤旋，右掌收，左掌進，迎著段智興的食指拍去。
段智興左跨一步，又后退半步，再次與洪七身形錯開，食指虛點，一道勁氣襲向洪七左肩井穴。洪七一縮肩膀，容勁氣擦著肩上衣衫劃過，左掌上撐，晃動段智興面門，右掌則從肋下倏地鉆出，猛擊后者腰腹。
裘千仞不禁叫道：“好！”
他與洪七、喬峰都交過手，明白這招“見龍在田”取左圓右直之意，護住頭臉周身，本是降龍掌中的防御之招，卻被洪七用成攻守兼?zhèn)渲?。其運用之巧，實戰(zhàn)之妙，確是令人擊節(jié)贊嘆。
段智興向后一退，容洪七肋下一掌發(fā)到半截，驀地合身前沖，一指疾點，正好點在洪七手心之上。
就聽“波”的一聲輕響，兩人隨即分開，然后對視一眼，彼此湊近，再度交起手來。
歐陽鋒心中一動，暗道：“姓段的家伙這一手，氣勁明銳，認穴極準(zhǔn)，可破內(nèi)家蓄氣之法，倒是我蛤蟆功的克星。除非我先用毒術(shù)侵他經(jīng)脈，然后以身法閃躲，等他毒性發(fā)作之時再攻，才有勝算?！?p> 不提歐陽鋒腦中轉(zhuǎn)著的惡毒心思。只說洪七與段智興，兩人翻翻滾滾，已是過了百十余手。
洪七掌掌擊去，明明是平凡無奇的招數(shù)，卻在銜接間盡顯巧思，且在對敵時妙應(yīng)頻出，使得掌間勁力不減的同時，亦做到出招時的輕捷靈動。一套本是剛猛無儔的降龍掌，竟教他使出了圓融瀟灑之意。
段智興則是另外一種風(fēng)格。他的步數(shù)變化圓潤無暇，身形倏近倏遠，顯見控制自如。而在食指點出時，又是忽快忽慢，快如流星驟降，慢若清風(fēng)拂柳。明明面對一場大戰(zhàn)，意態(tài)舉止卻從容非常，時而瀟灑脫俗，時而威嚴肅正。
其實大理祖?zhèn)鞯摹耙魂栔浮辈贿^是門高明的點穴之法，但在段智興使來，卻是儀態(tài)萬千，精彩絕倫，成為一門集攻、守、閃躲為一體的完整武學(xué)體系。
王中孚忽然嘆道：“段兄的一陽指，洪兄的降龍十八掌，都是煌煌正道，恐怕很難在招式變化間取勝了?！?p> 黃藥師看了一眼王中孚，又轉(zhuǎn)向比武場，道：“莫不是以內(nèi)勁取勝？”
裘千仞搖頭道：“不是內(nèi)勁！”
歐陽鋒轉(zhuǎn)向裘千仞，問道：“以裘幫主之見，他們誰會取勝？”
裘千仞道：“不知道。”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場內(nèi)，尤其是注意著洪七的一舉一動，目中隱露憂色。
歐陽鋒正感愕然，就聽林朝英清冷的聲音道：“狹路相逢，勇者勝！”
她一句話出口，令得黃藥師、歐陽鋒紛紛側(cè)目。而裘千仞和王中孚卻是點頭，顯然對此論深以為然。
幾人說話之間，洪七與段智興再次交手七十余招，其間均勢卻是始終沒有打破的跡象。
此時洪七一掌擊出，又是右臂劃圓，呼嘯直進的“亢龍有悔”。段智興對此招已是十分熟悉，想也不想，側(cè)身閃避，然后一指點向洪七的臂彎，那是后者出招間的空隙之所。之前已有兩次同等情況，洪七均是收掌變招。
此次洪七的應(yīng)對卻有極大變化。只見他后腿輕蹬，旋腰一轉(zhuǎn)，本已直直向前的身體，突然劃出一道側(cè)弧線，避開段智興一指的同時，右掌帶起呼呼風(fēng)聲，向后者胸前重重劈落。
段智興一驚之下，再想遮擋躲閃已全不及。他眼中閃過一道狠色，出招不變，一陽指凝聚全身精元之氣，驟然點向洪七心口！
其實以洪七、段智興的行事為人，再加上彼此間的重大交情，本不至于如此。然而在拼盡全力的比武交手中，兩人卻不自禁地凝聚起全部的精氣神，氣機交融之下，進入到忘我唯敵之境地。而此時在他們的腦中心里，只余下一個念頭：
“打敗他！打敗他！打敗他?。?！”
這便是武者間所謂的“當(dāng)場不讓故，舉手不留情！”此非無情無義，實乃不得不為耳！
就在洪七和段智興即將相觸之時，忽有一道黑影鉆入他們中間，周身一震間，將二人崩開兩步，同時伸左右手，左手呈掌形直擊段智興，右手則伸食指，點向洪七。
只聽得噗噗兩聲，他的掌指分別與段智興的指，洪七的掌相交。隨即便見段、洪兩人分退左右，段智興連退七八步，才勉強穩(wěn)住身勢；洪七則退后三四步。
那人收回掌指，負手立于場內(nèi)，左右瞥視段、洪二人一眼，道：“我這降龍掌和一陽指，可還看得過么？”
洪七訝然道：“裘大哥，你會我的降龍掌也就罷了，怎么連段兄家傳的一陽指都會？”他得到過裘千仞補全降龍掌三式的書信（見第二十章），知道后者對降龍掌的理解之深，所以才如此說話。
裘千仞笑了笑，道：“我看了這么半天，又親自感受到段兄的招式勁力，能夠施展一二又有何出奇？”說著轉(zhuǎn)身一躍，回到自己座位之上，面向比武場道：“兩位請歸座吧！”
洪七搖了搖頭，剛欲動身，卻發(fā)現(xiàn)段智興還在呆呆立著，便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段兄，走吧。”
段智興“呃”了一聲，回過神來，雙眼緊緊盯著裘千仞，厲聲道：“你是如何學(xué)會一陽指的？”
裘千仞冷哼一聲，道：“夏蟲不可語冰！”
段智興雙眉倒立，還欲說話，卻被王中孚打斷。后者和聲道：“段兄，請你暫且歸座，一切緣由均可坐談。就算裘幫主不說，我也會慢慢講與你聽。”
段智興聞言猶豫一下，洪七又在旁邊勸說，便壓下心緒，與洪七一起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兩只眼睛卻依舊不離裘千仞周身上下。
王中孚轉(zhuǎn)向裘千仞，笑道：“裘幫主，可需我為段兄解惑？”
裘千仞道：“算了，我親自來吧，順帶也可說說我對此戰(zhàn)的看法。還請王宮主與林殿主加以斧正?！?p> 王中孚道：“裘幫主太過客氣了，在下洗耳恭聽?！?p> 林朝英亦道：“請講?！?p> 裘千仞斜視段智興，道：“我先解你方才的疑惑，你那一指的勁力從我手心透過，被我追根溯源，發(fā)現(xiàn)其內(nèi)氣走十二正經(jīng)中手三陽、足三陽諸脈，又走奇經(jīng)八脈中陽蹺、陽維二脈，最終匯聚于右手指尖，所謂聚合諸‘陽’，發(fā)煌煌宏正之力，這便是‘一陽’名稱的由來吧！怎么，還需要我繼續(xù)說嗎？”
段智興只覺得對方一字一句，都似大錘砸在自己心間，令自己心動神搖，等聽到裘千仞最后那句問話時，不禁搖頭道：“不……不必了！”
他低下頭去，一時只覺得心喪若死，自己苦練多年的家傳武學(xué)，在對方面前竟毫無秘密可言，自己還練得什么武？他忽然有種不再參與論劍，直接下山的沖動。
恰于此時，一段傳音流入段智興耳內(nèi)：
“段兄，千萬不要灰心！他的武功也是一步步練出來的，他可以，你又為何不行？”
段智興愕然抬頭，向一側(cè)的洪七望去，正好觸及對方鼓勵的眼神，不禁心中一暖，眼內(nèi)再度出現(xiàn)光芒。
王中孚忽道：“任何一項武學(xué)，練到深處都可趨于化境，關(guān)鍵還是在練武之人。據(jù)我所知，在裘幫主之前，鐵掌是不及降龍掌的。裘幫主，我的話可對？”
裘千仞看了看王中孚，又向段智興瞧了一眼，哂笑道：“不錯。鐵掌本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掌法，經(jīng)我老師上官劍南的不斷改良，才成為武林一流掌法，卻還是不及降龍掌。不過嘛……”他微微一頓，淡淡道：“在我手里，它就是天下第一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