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著聽著怕不是這客堂間里在唱戲，嘴里不由笑出了聲:“原來這殺人之罪不過三遍佛經(jīng)便可抵消，那我先抄它個百八十遍可不就能殺光街巷？老奶奶，你說我說的可對？”
本是一臉慈悲的老奶奶臉色一僵，沒有說話。
倒是大姐姐怒喝起來:“你個傻子說什么胡話！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可你又未死，卻如何讓人給你償命？”
我恍然大悟，恨不能用小本本記錄下這話:“也就是說，只要人沒死，不管我怎么折騰她，甚至將她投河都是可以的，身份，地位什么的，也全無講究，大姐，你是這個意思吧？”
大姐秦懷臻一愣。
二姐又叫起來:“跟她這蠢笨貨色說那么多做甚，說了她也不會明白的?！?p> 我點頭:“是啊，怎么官府說的跟家里說的完全不一樣呢？我都糊涂了，等下次回娘家，我可得就這事好好請教我爹爹和哥哥?！?p> 話到這里，整個屋里的人都變了顏色。
老奶奶動搖了:“倒也不必麻煩你母家。”
正猶豫著該拿什么話來搪塞我時，邊上一直不怎么開口的三姐秦懷瑾突然幽幽問了一句:“崔星晚，你既被推下蘇河，又怎的會衣衫不整的躺在祭臺上？”
秦懷臻也陰陽怪氣起來:“這怕不是被人親薄過了吧？”
秦懷蕊激動極了:“什么！這還了得！這不是給我家牧良帶帽子嗎！奶奶這可怎么得了??！”
老奶奶也被氣的不行，手里拐杖連連杵地恨不能直接砸我身上。
“我秦家三代朝臣，百年的書香世家，怎能出此等丑事，你快說，可遭人親??！”
我被人下藥，投河，她們全不關心，卻反怪我丟了秦家的臉？
我笑:“三姐姐啊，什么叫親??？”
三姐似覺不對，冷冷看我一眼不說話，邊上秦懷蕊按耐不住道:“就是問你有沒有跟男人親熱，被男人摸了，親了！”
我恍然:“二姐姐果然經(jīng)驗豐富，什么都懂。”
秦懷蕊一愣，自覺上當，當即嚎叫著就朝我打來:“你這傻子居然還敢消遣我！看我今日不揍死你！”
我也不甘示弱，但見她來，先一步竄起來一把薅住她的頭發(fā)一轉身扭到她背后讓她動彈不得。
她痛的“哇哇”大叫，周圍丫頭仆役都過來幫忙，我心說：來得好！索性一道熱鬧熱鬧！
翻了茶幾，踹了圓凳，拖著秦懷蕊到處竄，好好的一間客堂轉眼就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老奶奶氣的血都能吐二兩，手里拐杖杵的都快斷了，關鍵時刻還是大姐大叫一聲:“夠了！都給我住手！”
“崔星晚不守婦德，失我秦家臉面在先，不遵長幼之序打人在后，即刻關入柴房，沒有奶奶點頭，不得給她飯食！”
“水也不給！”秦懷蕊跟著叫，披頭散發(fā)，跟瘋子沒有什么兩樣。
我倒是很無所謂，反正柴房于我已經(jīng)是如閨房般的存在了。
只是今日這“閨房”卻有些尷尬，因著前幾日暴雨，原本我拿來當床的草垛子濕的可以養(yǎng)魚。
想我以前在相府，雖然是個傻子卻也是多少人前呼后擁伺候著的大小姐，可如今秦家卻根本不拿我當個人看待，真是時也命也，風水一轉，便是天地云泥。
若是爹爹和哥哥知道我現(xiàn)在的境遇，大概也會為我傷心難過的吧？
我唉聲嘆氣，越是想到從前就越為現(xiàn)在悲哀，想著想著肚子居然就跟著唱起曲兒來。
外面已經(jīng)夕陽西下，連透進來的光都變得黯淡，這個時候要能有一整只雞擺在我面前該有多好？
對，還要有孜然粉！
鮮嫩的焗鹽燒雞，往孜然粉里那么一滾，再趁熱往嘴里一塞，那絲絲融化的皮肉，那酥脆的雞骨，那沁入心脾的油脂……
我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遺憾，輕輕拍著歡叫的肚子：“你叫破喉嚨也沒用啊，以秦家的尿性，今晚要是能給我吃食那才叫有鬼了。”
話音剛落，卻聽破敗木門“吱呀”一下，鬼來了？
藍衫的秦牧良從發(fā)梢到腳跟都透著儒雅斯文，若是問整個無雙國誰能配得上“淡泊如菊”四個字，那么以秦牧良的外貌和氣質絕對完美契合。
只可惜這朵菊花在看到我跟田間如廁一般的姿態(tài)蹲在草垛邊上時，微微的收縮了一下，頓時氣質全無。
一反之前對我的避之不及，他徐徐來到我面前，將一個食盒遞給我：“餓了吧，我給你帶了飯菜來。”
什么情況？無事獻殷勤？
我接過食盒，里面兩菜一湯，葷素都有，吃了幾口味道尚佳，只可惜沒有我心心念念的焗鹽燒雞，實屬遺憾。
反正在秦牧良的眼里我就是個傻子，所以我也沒有什么顧忌，蹲在地上就是一頓狼吞虎咽。
他應該是不喜歡看我這副樣子的，身子微微側過，面對著墻壁仿佛自言自語般道：“后天便是太后壽辰，相國大人特意囑咐要我?guī)阃m內給太后賀壽?！?p> 噢，懂了，難怪來給我送飯，是怕我會向父親告發(fā)秦家的所作所為啊。
回頭仔細想想，之前哪一次不是這樣呢？但凡知道我會跟父兄相見，秦家的這位少爺就會對我很溫和，溫和的讓我一次次放下對父親哥哥哭訴的念頭，一次次的放過他們秦家！
我繼續(xù)吃著飯不理睬他。
他又道：“我剛才進門的時候看到你的眼圈紅著，你是在哭嗎？”
我一怔，筷子才夾起的肉絲便落在了地上。
“如果你覺得呆在秦家真的很辛苦的話，后天你大可跟你父兄說，讓他們把你接回相府?！?p> 幾個意思？欲擒故縱？變個花樣讓我心軟嗎？
還是……我想起了翠果兒，難道秦家這位少爺真的對她如此動情，哪怕是斷了日后富貴也要娶她進門？
“我同意和離，只要你愿意?！彼f。
在轉身面向我時，我正盯著地上的肉絲，這讓他誤會以為我正準備把掉在爛泥里的肉絲也撿起來吃掉。
“那不能吃！”
所以當他很激動的過來抓住我持筷子的手時，我因著驚嚇而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望進去居然深不可測，可奇怪的是，這無底的黑色之中氤氳著的居然都是柔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