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店長有約

　　“小安，我有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你現(xiàn)在方便嗎？”

　　渾厚中正的男聲響起，擾亂了那室外鳴蟬所演奏的聒噪交響，也打破了彌漫在大廳中的那份獨(dú)屬于夏日午后的慵懶。聽到莫文知如此凝重的突兀提問，安海爾亦配合地合上了那本幾不釋手的古書，看著不修邊幅地癱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精致的臉上倒是鄭重其事：“閑著呢，所以是什么事？”

　　“哦……”漫應(yīng)聲中，莫文知這才把目光從手機(jī)屏幕上挪開，回道：“就是想問一下，我們這店一直都這么……安靜的嗎？我上班到現(xiàn)在都快一星期了，愣是一個客人都沒見過，這科學(xué)嗎？”

　　此時距離莫文知正式入職已過去了五天，盡管在油畫的影響下，他并沒有前三天的準(zhǔn)確記憶。但通過事后對安海爾的旁敲側(cè)擊，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那三天竟然都是正常上班打卡！只可惜不知道是在哪一方的力量影響下，安海爾竟然沒有察覺出他的異常，因而也無法問出更多的信息。

　　而在確認(rèn)她甚至沒有把倉庫鑰匙出借給自己的記憶后，為自己的切身安全計，莫文知便果斷選擇將這事束之高閣。畢竟柯麗雅與宙的提醒猶然在耳，他雖然偶爾頭鐵，但也并不代表他真的有多熱衷作死呢！

　　反正若在“研發(fā)部”眾人出差回來之前，他身上真的要發(fā)生什么，就他這百來斤贅肉除了逆來順受還能干嘛？既然明知越努力越不幸，那何不愉快擺爛當(dāng)一條舒服的咸魚呢？

　　話歸正題，在聽完莫文知的這番話后，安海爾不假思索卻很是認(rèn)真地給出了答案：“是的呢，客人可是這里的稀有物種哦！不瞞你說，我上次看到客人光顧都是三個月前了呢！”

　　“咦……這么夸張的嗎？”莫文知吃了一驚，“就這生意還做得下去，老板還發(fā)得起我們的工資？”

　　“哼哼~”安海爾一臉得意地?fù)u了搖手指，“孤陋寡聞了吧，知道什么叫開張吃三年不？鹿泉軒沒別的好，就是工資絕對準(zhǔn)時，從不拖欠哦！”

　　“這么爽的嗎？老板是礦里有家不成？嘖嘖嘖……”

　　嘴上搞怪地應(yīng)答著，莫文知心中卻止不住地疑竇叢生。

　　盡管他也覺得這個世界上能產(chǎn)生出足以被鹿泉軒選為“客人”的欲望的人不會太多，否則這世界怕是早就徹底亂套了。但話是這么說，可在全球60億的龐大人口基數(shù)前，再小的占比也會是一個極為可觀的數(shù)字才對?。?p>　　【幾個月才開張一次？不可能吧？難道所謂的鹿泉軒其實(shí)并不止這么一家？】

　　無論從邏輯還是實(shí)際狀況進(jìn)行思考，這似乎都是最有可能的正確答案。但不知為何，莫文知卻依然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冥冥中似有一種直覺始終縈繞心頭：這堵抵御灰霧的墻，恐怕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堅固啊……

　　【哎，隨便吧，反正天塌下來有高的頂著，我一條咸魚瞎操心個棒槌呢！】

　　顯然沒有半點(diǎn)“狼性精神”的莫咸魚想到此處忽然心有所感，他感受著自身的頹廢與慵懶余韻，自覺不能繼續(xù)這樣躺下去，于是便輕輕扭動身軀，直到調(diào)整出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后方才罷休。

　　瞄了一眼手機(jī)上顯示的時間，已經(jīng)刷視頻刷到膩歪的莫咸魚收起手機(jī)的同時，便順勢拋出了一個不相關(guān)的話題，顯然是準(zhǔn)備與安海爾聊天打屁，以打發(fā)掉下班前的這個把小時。

　　只可惜事與愿違，盡管性格隨和的安海爾始終配合著莫文知有一搭沒一搭的尬聊。但僅僅過去了半小時不到，隨著她手機(jī)傳來的一聲信息提示音，少女臉上的輕松也變成了凝重：“尊敬的莫文知先生，我能問你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嗎？”

　　“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感受到少女言行中的凝重，莫文知心中一突，一骨碌便正襟危坐了起來。

　　見其如此，安海爾亦是儼乎其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曰：“你是小說里那種到基層體驗(yàn)生活的富二代嗎？”

　　“??？什么鬼？”過于無厘頭的問題，直接讓莫文知宕機(jī)了。

　　“難道不是嗎？”已有些憋不住的安海爾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那為什么店里的大人物都這么喜歡見你呢？我在這里干了這么久都沒見過這場面呢！”

　　“……”莫文知一愣，“這是又有哪個老怪——我的意思是，又有哪位大佬想見我？”

　　“是的呢，店長的信息，讓你去辦公室找他呢，現(xiàn)在就去哦！”安海爾說著揚(yáng)了揚(yáng)手機(jī)。

　　聽到“店長”這個稱呼的一瞬間，莫文知腦海中迅速閃過了那個就差沒在頭上寫著“資深道友（注1）”的中年人形象。對于這位擺在臺上的，讓自己落得如此“下場”的罪魁禍?zhǔn)?，莫文知自然說不上對他有什么好印象。

　　但坑爹的是，以二人如今的身份差異，他似乎沒有拒絕這次面談的權(quán)力——當(dāng)然，他心里其實(shí)也很好奇店長找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

　　或許是先入為主的負(fù)分印象影響，莫文知并不認(rèn)為店長這突如其來的約談會如柯麗雅那次一般祥和。心中快速思索著此事可能的緣由時，他嘴上也不忘繼續(xù)詢問安海爾：“店長找我？有說是什么事嗎？”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安海爾一攤手，“不過看起來挺急的就是?！?p>　　“總不能是什么壞事吧？”莫文知半開玩笑道。

　　孰料安海爾聽聞此言后卻是忍俊不住，迎上莫文知不解的目光，她這才掩嘴笑道：“哎呀！我剛剛就是嚇你的！店長雖然有點(diǎn)死板，但其實(shí)人還是挺好的！再說了，你這幾天也是正常上班而已，又沒搞砸什么事，你還怕挨罵不成？他應(yīng)該就是問問你干得習(xí)不習(xí)慣罷了！別擔(dān)心啦~”

　　【在你眼中鹿泉軒還有性格不好的人嗎？先不說摸魚算不算正常上班，我這幾天搞砸的事情也不算少啊老妹！】

　　心中如此吐槽著，莫文知表面上卻只是應(yīng)和著安海爾微笑點(diǎn)頭。

　　權(quán)衡片刻后，心道“水來土掩”的莫文知便頂著一張死魚臉站了起來，朝安海爾聳肩道：“行吧，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再說，BOSS要見我，我還能不去嗎？放心吧，我這人嘴很嚴(yán)的，絕對不會把你上班摸魚的事情捅出去的！”

　　“去去去！我這能叫摸魚嗎？讀書人的事，能叫摸魚嗎！”

　　眼見安海爾被自己逗得小臉通紅，心情稍有放松的莫文知便趕在店里充滿快活的氣氛前，哈哈笑著一溜煙地跑上了樓梯。

　　或許是此前已經(jīng)有過柯麗雅與宙的兩次經(jīng)驗(yàn)，莫文知此時還真沒有多少的緊張不安，反倒是頗有閑心地一路瞎猜著店長的此次約見到底所為何事。

　　一路無話，除了在大門緊閉的倉庫前稍作停步外，莫文知很快便來到了三樓走廊盡頭的店長辦公室門前。

　　咚咚咚——

　　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門，辦公室里立刻便傳來了那“獨(dú)具特色”的虛弱聲音：“進(jìn)來吧?！?p>　　“打擾了?！?p>　　應(yīng)答聲中，莫文知便已推門而進(jìn)，快速掃視了一圈屋內(nèi)陳設(shè)，青年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那名端坐于寬大實(shí)木辦公桌后的中年人身上。

　　一如記憶無異的蒼白膚色，深陷的眼窩中是一雙滿布血絲的疲憊瞳眸，枯瘦的身軀散發(fā)著宛若風(fēng)中殘燭的腐朽氣息。

　　盡管對方的造型已經(jīng)別致到直接躺進(jìn)ICU都不會有任何違和感的程度，但短短幾天內(nèi)已眼界大開的莫文知依然不敢有半點(diǎn)輕視，當(dāng)下亦很是拘謹(jǐn)?shù)攸c(diǎn)頭打招呼道：“店長您找我有事？”

　　“不用客氣，坐吧?！?p>　　短短幾個字，卻似乎抽干了中年人的全部力氣，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愿稍加掩飾話語間的疲憊。

　　直到莫文知如乖寶寶般坐到辦公桌對面時，他這才微微抬頭，吃力地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卻是毫無營養(yǎng)地寒暄了起來：“小莫上班也有五天了吧，干得還習(xí)慣嗎？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之類的？”

　　“還好還好，有小安帶著，工作還算上手，有勞掛心了?！?p>　　由于不知道眼前的中年人是否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莫文知甚至不敢在心里胡思亂想，便只是如此敷衍回答著。卻不料店長聽完這話后，嘴角又扯起了一個“微笑”，說：“是嗎？年輕人，不要緊張，今天找你來，主要就是隨便聊聊而已。如果有什么事情不明白，或是遇到什么問題了，盡管說就是，不用有所顧慮的?！?p>　　頗有幾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完這番話后，他便靜靜地注視著莫文知。迎著那虛弱且焦點(diǎn)散亂的視線，健壯的青年卻被看得心底發(fā)毛。

　　盡管壓根不信對方所謂的“隨便聊聊”，但心中完全沒底的青年卻還是在稍作猶豫后，還是順著他的話試探性地說道：“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就問了哈，您可千萬別生氣哦！其實(shí)我挺好奇的，我們店里的生意一直都這樣的嗎？”

　　店長雙眼低垂，似是心中有所思量，又似乎單純只是因?yàn)槔哿恕?p>　　便是如此沉默了片刻，他才輕飄飄地反問了如此一句：“哦？你為什么會想問這個呢？”

　　“……”

　　聽似簡單的一句話，卻竟讓莫文知一時半會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如果鹿泉軒只是一家普通的舊貨店，按他的性格多半會直接拋出“我怕拿不到工資”之類的暴論，但很可惜，此間并無如果。瞬間就聯(lián)想到了這個問題可能存在的諸般牽涉后，莫文知陷入了沉默，所幸店長亦未對此表現(xiàn)出任何不耐。

　　“因?yàn)槲矣X得……這本來不該是這樣的？”莫文知沉吟許久，終究還是順著本心說出了這句話來。

　　出人意料的是，店長在聽聞他這番回答后，竟似快要燃盡的殘燭爆燃出一瞬炫光般快速抬了抬眼皮。那一個剎那，莫文知似乎從他那雙渾濁空洞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絲燁燁神光。

　　只是很快，這位枯槁腐朽的中年人便又恢復(fù)了那萬年不變的疲倦頹唐：“你是這么想的嗎？很好，很好……”

　　不知是否錯覺，莫文知覺得對方那有氣無力的呢喃中帶著一些欣慰與期盼。就在莫咸魚為對方的言行不明覺厲的當(dāng)口，便聽得店長又慢悠悠地拋出了一個問題：“既然如此，你有想過為什么會這樣嗎？”

　　【就鹿泉軒這逼格，我能想個棒棒糖?。　?p>　　當(dāng)然，心中雖是這般吐槽，但在摸不準(zhǔn)對方用意的當(dāng)下，莫文知還是繃住了自己表面上的乖寶寶形象。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地“沉思”了片刻，這才擺出一副真誠鄭重的姿態(tài)搖了搖頭。

　　見此狀況，店長頓時顯得有些失落。但這絲縷的失望也不過剎那而逝，隨后就聽到他緩慢而殷切地詢問道：“那么，如果給你一個機(jī)會，你有信心改變這個狀況嗎？”

　　游蛇般的話語波瀾不驚地滑進(jìn)耳中，卻驚得莫文知猛地抬起頭來。迎著對座上中年人直勾勾的目光，咸魚青年的心中此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這情況好像突然就不對勁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