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鋪路
“我去!”蔣秉卓緊了緊斗篷,“放心罷!”
說完,他便朝著綠柳走去:“還請帶路!”
毅年以拳砸了一把掌心:“真?zhèn)€癡子!”
“毅年,究竟何事?”裘相國捻須,蹙眉問。
毅年本想追過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蔣秉卓獨自面對那妖女,見相國有問,忙施禮回答:“我這就跟去看看!”
裘相國掃了一眼幾人,各個面露好奇,于是笑了:“那你速去速來,我們便先移步暖閣稍候罷!”
今日他借賞花之名,約聊幾人,目的當然不是消遣取樂,更不是為了單純相聚。
身為相國,哪怕是太后的嫡親胞弟,他也絲毫不敢懈怠,哪有那么多閑工夫喝酒聊天?
幾人是以陪夫人賞花為名前來,卻都清楚那不過是個幌子。
真正要掩飾的,是不能讓有心人察覺他們之間的關系。
蔣秉卓和毅年卻純屬誤入。
偏偏大家又都相識,不得不安排坐在了一處。
此刻倆人先后離開,正中裘相國的下懷,真是既充當了掩人耳目的棋子,又不妨礙他們商量事情。
“此事會不會太倉促了?”工部王侍郎有些擔憂。
“你都看到了,還有何猶豫不決?”裘相國瞇起眼,冷冷出聲,余光卻掃向其余諸人。
“下官并非不贊成此事,只是如今邊關戰(zhàn)事吃緊,實在調撥不出更多的軍器……”
王侍郎所言非虛,近年各處遭災,不僅邊境被屢次侵擾,境內叛軍也逐漸匯聚起強大的勢力,蠢蠢欲動。
“是呀大人!”戶部李大人也接腔,“眼下國庫空虛,已經拖欠半年的軍餉……”
“啪!”裘相國一掌拍在案子上,“你們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坐上這個位置的?”
這下,其余幾人皆諾諾不敢吱聲。
“其實,太后她老人家又何嘗不知大家都在苦苦支撐?”裘相國又放緩語氣,諄諄善誘,“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不惜一切,立即出手!
“成了,無論是軍需還是儲備,我們都將得到極大的補充,至少三年之內,不必再捉襟見肘?!?p> “大人,”一直沒有開口的喬大人小聲詢問,“那里真如傳言中富庶豐饒?”
“此等大事,如何能作假?”裘相國收起桌上的簿冊,“況且,君無戲言,你們不信我,難道還信不過太后和皇上?”
“不敢,不敢!”幾人忙施禮作揖,異口同聲。
“你們也都是老臣,或者祖上也是跟過先皇的,馮老斂財?shù)哪芰Γ氡夭挥梦叶嗾f了吧!”
“倘若他當真還活著……我相信!”
裘相國終于露出一絲笑容:“這事,牽扯到民意軍心,還望諸位務必保密,半點都不得透露。”
“這是自然!”
“太后說了,事成之后,人人都有重賞!”
“謝大人提攜!”又是眾口一致。
“大人,那馮家既已分崩離析,馮老頭連個子嗣都沒留下,他為何要拼命積聚如此多的錢財?”
“我懷疑,馮八拐不僅還在世,他的獨子也還活著!”裘相國捋須沉吟,“畢竟當年,除了冷家父子,沒人親眼見他殉國。而且,你們也看到了,冷勛為何非要請旨娶孫家女兒為媳不可?”
還指名道姓要迎娶馮蓮恬的女兒,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相國的意思是,冷勛老賊一直都知道?”
裘相國頷首:“這是唯一把她隔離于我們視線之外的方法,連太后和皇上都無法阻止。”
只是沒想到,當年故意留下的魚餌沒釣到大魚,卻牽扯出一個棘手的大鱷。
“我們要對付馮八拐,勢必要和冷勛對上,那……”
“干脆……”李大人用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那個狡猾的狐貍,太知道如何隱藏自己了,但是眼下我們還不能動他?!闭f到這里,裘相國也不禁心堵,邊關戰(zhàn)事不停,冷勛就一日不能殺。
不是他們手上沒有帶兵的能人,只是目前太后這邊要有人保護……還需要時間??!
“現(xiàn)在,你們就著手辦此事,其他的交給我。”
話音剛落,門被敲了三下。
裘相國將簿冊納入袖中,端起茶盅。
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門衛(wèi)朗聲道:“蔣先生,你們回來了!”
就見蔣秉卓和毅年推門進來,幾人打過招呼,寒暄幾句后,辭別裘相國,各自乘馬車離開。
和蔣秉卓毅年約好吃酒敘舊的,正是喬大人和李大人,他們四人乃是同窗,因事務繁忙,有一段日子沒聚了。
只是幾人中,只有蔣秉卓沒有入朝為官,皆因志不在此,祖上留給他的家財頗豐,倒也過得瀟灑閑適。
不過此刻,蔣秉卓卻顯然心不在焉。
酒過三巡,李大人終是忍不住問了:“三弟因何心事重重?”
蔣秉卓擠出個笑容:“愚弟今日,可算是頓悟了!”
二人不解,毅年卻是知道一些,他心直口快藏不住話:“還不是那冷家的少夫人,莫名其妙說了幾句話,把蔣兄弄得五迷三道的!”
冷家少夫人啊!豈不正是馮八拐的外孫女么?
喬,李對視一眼,故作好奇:“什么話,說給我們聽聽!”
“她把蔣兄請去,卻說什么書舍已經不招人了,讓他另尋高就便可!”
“噗!”喬大人沒忍住,笑出來,“這不怪人家,是咱們蔣癡子先起意逗弄。”
“錯矣!”蔣秉卓正色道,“我講的是肺腑之言,并無逗弄之意!”
三人大眼瞪小眼:“秉卓是認真的?”
那字的確不錯,卻也沒那么好吧?
蔣秉卓知他幾人想法,嘆了口氣:“世人都知道,美人之所以美,不在五官是否精巧,而是在于比例分布是否均勻?!?p> 幾人連連點頭,這個他們自是清楚。
“寫字也是如此。分明大小不一,字體迥異的一篇詞,偏偏被她寫出來后,處處透出自然合適,難道還不夠好么?”
若說是早已流傳出來的名篇,日日練習排列,倒也不稀奇,可稀奇的是,這首蘇幕遮,分明是徐家小娘子當場作出的,不僅沒有時間排列布局,甚至可以說是一揮而就!
分析到這里,幾人才真正品出其中的妙來。
不得不說,文房癡子在這方面,的確見解獨到。
“那她請你過去,就為了再一次鄭重拒絕于你?”
蔣秉卓搖搖頭:“孫少夫人是為了給我解惑?!?p> “那你都知道了其中關竅,為何還這般?”
“慚愧,我還沒完全悟出來!孫少夫人只是指著腳下說了四個字,亂石鋪路!”
亂石鋪路?什么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