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露西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成為更新的荒涼……”
“露西姐姐，你要離開這里了嗎？”
小女孩稚嫩的嗓音打斷了短發(fā)女人低沉的自言自語。
2074年，1月9日，露西決定離開這座毗鄰莫羅灣的小鎮(zhèn)，動身前往那座惡魔盤踞之城——夜之城。
“去哪里？”小女孩詢問著，邁著小短腿走過來，雙手輕輕抱住了露西的小腿。
“愛麗絲……”短發(fā)女人彎腰把房東家的小女兒摟入懷中。
“姐姐要去夜之城哦……”她凝視著愛麗絲那雙無暇的金色眼睛，輕聲道著離別。
“為什么？”小女孩低聲詢問，如黃鸝輕吟。
才4歲的愛麗絲不知道“夜之城”這三個字蘊(yùn)藏的重量。
她唯一知道的是，眼前這個溫柔的大姐姐就要離開了。
“因為我看見了太陽……”露西將臉貼在小女孩肉乎乎的白皙臉蛋上，輕輕合上了雙眼。
“可媽媽說太陽每天都會見到哦……”耳邊傳來小女孩純真的困惑。
“不一樣，愛麗絲……”露西緊緊摟著懷中的人兒，輕聲呢喃著，“你見到的是地球的太陽，不是我的太陽……”
2074年，1月8日，夜
露西像往常一樣，連接進(jìn)入賽博空間，打算挖掘些低端的數(shù)據(jù)資料拿到黑市上賣錢，賺點房租。
直到，有人從極遠(yuǎn)之處疾馳而來，蒞臨于此。
就在她面前。
那是團(tuán)人形的陰影，看不清面容，分不清男女。
只是妄圖直視祂的瞬間，她就差點被迫從網(wǎng)絡(luò)連接中斷開。
神秘人沒有理會她的存在，揮手之間便攻陷小鎮(zhèn)的網(wǎng)絡(luò)節(jié)點核心，奪取了最高權(quán)限。
“祂在干什么？”露西暗自思索著，停下手中的動作，以防被對方視作威脅。
神秘人很快就離開了。
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她忍不住順著那人未曾隱藏的痕跡一路溯源，來到夜之城網(wǎng)絡(luò)的邊境。
露西聽說過夜之城。
因為荒坂公司就盤踞在這座城市的中央，對著整個世界肆意發(fā)出來自地獄的咆哮。
她無法忘卻荒坂公司給她帶來的傷害。
痛苦的暴力植入，日復(fù)一日殘酷的訓(xùn)練，同伴慘死時發(fā)出的哭喊……
她曾拋棄相依為命的伙伴們，孤身一人逃離地獄。
但總有一天，她會重返地獄，懷抱著烈火與炸藥，與這麻木不仁的地獄惡鬼同歸于盡。
復(fù)仇之火一直在她心中靜默地燃燒著，未曾熄滅。
在原計劃中，她會在一年后踏足這座城市，或許復(fù)仇成功，或者就此隱姓埋名。
現(xiàn)在，她情不自禁地跟隨著神秘人的痕跡，提前來到了這座仿佛直通地獄的不夜之都。
因為在那個神秘人的身上，她嗅到了來自舊日的味道。
比曾經(jīng)接觸過的、舊網(wǎng)的戰(zhàn)斗AI更加古老，更加純粹，更加強(qiáng)大，如同世界的終極。
她似乎發(fā)現(xiàn)了可以徹底終結(jié)一切的“炸藥”。
隨后幾秒的戰(zhàn)斗也印證了她的猜想。
不，這都稱不上戰(zhàn)斗。
神秘人如同驅(qū)趕蒼蠅一般，隨意揮手間，就將諸多赫赫有名的獨立黑客拈碎成渣，連網(wǎng)監(jiān)的職業(yè)黑客都未曾幸免于難，形神俱滅。
這片諾大的賽博空間瞬間被清空大半，她呆立在原地，不敢向前邁出一步。
幸存的黑客盡皆臣服，用虛擬的身體，躬身膜拜那位站立于無窮高空的唯一神。
她依然呆愣在原地。
于是祂好奇地向她投下一道目光。
她抬頭與那目光對視。
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藍(lán)色的太陽，悲傷的曜日。
而不是想象中神靈般的漠然。
神，也會如同人類般悲傷嗎？
她疑惑地目送神的遠(yuǎn)去，獨自一人返回小鎮(zhèn)，斷開與賽博空間的連接。
露西躺在冰涼的水池中，默默思索。
半晌，被寒冷驚醒的她從水池中爬出，用早已準(zhǔn)備好的毛巾擦干身體。
她坐在床邊，對著清冷的月，點燃一根香煙。
她不喜歡抽煙。
但童年拋棄伙伴獨自逃跑的負(fù)罪感始終纏繞著她，讓她不得不借助尼古丁去消解來自靈魂深處的折磨。
她吐出一道長久的迷霧，靜默地感受肺葉被毒素逐漸侵蝕的感覺。
她能聽見肺部枯萎的聲音，也能聽見身邊環(huán)繞著的亡魂們逐漸平息的哀嚎。
她輕輕地躺在床上，合上了雙眼。
眼前卻止不住地浮現(xiàn)出那藍(lán)色的太陽。
不刺眼，不狂暴，不冷漠，只是悲傷還有……一絲迷茫。
如同上帝之影般的舊日存在都有如此情緒，她這點苦惱似乎算不上什么。
她勾起了嘴角，在清冷的月與孤寂的風(fēng)的陪伴下，與糾纏不休的亡靈們一道入眠。
2074年，1月9日，晨
“姐姐的太陽？”小女孩稚嫩的問喊將露西驚醒。
“沒什么，姐姐昨天沒睡好，瞎說的……”她輕輕撫摸著小女孩柔順的長發(fā)，輕聲細(xì)語地說著。
“這樣啊，愛麗絲昨天聽媽媽說姐姐要離開，晚上也沒睡好呢！”小女孩瞇著好看的眼睛，膩聲說著。
“愛麗絲……”心中迸發(fā)出暖流，她溫柔地?fù)肀е∨?，笑彎了眼角?p> “姐姐……”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在和煦的晨光之下相擁許久。
直到早已定下的分別時刻的終于來到。
“露西姐姐！記得以后要?；貋砜纯次遗?！”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對著她說出最后的道別。
“好！”她揮著手，笑著道別，卻紅了眼角。
2074年，1月11日，夜
露西選擇步行來到夜之城。
漂亮的女孩孤身出門在外總要注意安全。
所以她不愿意搭乘陌生人通往終點的便車。
在賽博空間中她驍勇善戰(zhàn)，以一當(dāng)十。
在現(xiàn)實世界中，沒有足夠的槍械彈藥和攻擊性義體的她不想惹事生非。
于是她一步步行走在荒原之中，與明月清風(fēng)做伴，如同朝圣，行走至夜之城的邊界。
即使對夜之城有萬般不喜，露西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這座不夜之城在夜幕的籠罩下，美麗的驚心動魄。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夜之城的市郊。
她看了眼時間，“23：00”
她累了，慵懶地伸個懶腰，隨意挑選個高處，癱倒在黃土之中。
上帝似乎被她朝圣般的苦修行為感動了。
于是他仁慈地降下九道星辰。
她躺在山坡上，雙眼注視著夜空，看見了九重星痕。
她震撼于那九道劃破夜色的瑰麗。
于是她輕輕地勾起了嘴角。
“找到了……”在震天的爆炸聲響中，她聽見自己輕聲的低語中，滿懷喜悅。
待到爆炸聲平息之時，她才緩緩閉上了雙眼，以璀璨星空為被，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