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演化

　　陽光消匿于巨大的鋼鐵剪影之下，大小攤位鋪張營業(yè)的聲音從街道上傳了過來。

　　這座被惡土包圍的城市又經(jīng)歷了一次日落，并安然迎來了夜幕。

　　日本街公寓內(nèi)，寂靜的走廊上，一位衣著清涼的白發(fā)少女步履輕快，嘴里哼著小曲，心情相當(dāng)不錯。

　　是啊，在夜之城又活過了一天，而且收獲頗豐，怎能不叫人心生愉悅。

　　感受著沉甸甸的鼓囊口袋，天真純潔的美麗笑容占滿露西的面頰。

　　她心里盤算著這些芯片能賣出多少錢，而自己又可以用這筆錢來做什么……

　　少女的心思很純粹，她想到自己下個月的房租有了著落，想到自己可以去日本街敞開肚皮大快朵頤，甚至可以為自己那個虛無縹緲的、觸不可及的登月美夢，添上一塊磚材。

　　僅僅只是離夢想近了一步，就足夠讓露西開心一整晚。

　　在夜之城這個大染缸里，露西是為數(shù)不多還保持著純真和存有希望的人。她只會挑公司狗下手，也不會主動傷害別人，恪守著屬于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

　　她就像一本遺落在地獄里的童話書。

　　即使身處的環(huán)境再惡劣。

　　打開它，它的內(nèi)容依舊溫情且動人。

　　甚至能發(fā)出一束光。

　　不過，單純的露西沒有注意到這座公寓和往日的不同之處，也絕對想不到，什么東西在她家里等著她。

　　在門前停下，掌心解鎖大門，習(xí)慣性地邁步走入黑黢黢的屋內(nèi)。

　　可就在她左腳邁進房間的時候，一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

　　緊隨其后的是耳畔響起的一聲爆鳴，以及迅速被白光占據(jù)的視野。

　　露西心底一沉，她知道自己踩中了閃光彈的陷阱，并下意識地將其歸結(jié)為荒坂公司的清算。

　　她立刻擺出戰(zhàn)斗姿態(tài)，左腕中的單分子線彈出，熟稔地橫于雙手之間，像一條激光長鞭。

　　即使雙目失明，她也不會放棄反抗。

　　就算死，也得拉幾個公司狗墊背。

　　影割就站在兩三米遠的位置，看著和空氣對峙的露西，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可能露西覺得已經(jīng)夠用了的格斗技巧，在影割眼中卻只是一些花拳繡腿。

　　如果要他解決掉使用單分子線的露西，他可以不用義體，站著不動，再讓她兩只手。

　　先是用網(wǎng)監(jiān)芯片鎖死了公寓的正門和窗戶以防露西逃竄，反客為主之后，影割趁著露西還未從閃光彈的作用中消退，急忙說道：“聽著，露西，我是來保護你的！咱們坐下，我跟你細細說……”

　　露西聽見了影割的話語，并將茫然的面孔轉(zhuǎn)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在露西的臉上，影割沒有看到任何平靜，反倒像是一場正在醞釀的風(fēng)暴。

　　兩步上前，同時揮出手中單分子線，露西循著影割的聲音確定了他的位置，并發(fā)起了一記突襲。

　　露西自己引以為傲的攻擊方式，在影割眼中過于遲緩。

　　他輕松地彎腰避過這一次攻擊，金色的單分子線在影割身后的墻上劈開墻體、劃破壁紙，留下了一道很深的印痕。

　　影割的身子再順勢向前一靠，結(jié)實的肩膀撞在了露西的腹部——他控制的力道恰到好處，既不會對露西造成內(nèi)傷，又能對她造成失衡。

　　露西向后踉蹌了兩步，腳跟被自己的床扳倒，一下仰面朝天倒在床上。

　　影割沒有乘勝追擊，并希望借此贏得露西的信任。

　　“聽著，露西，有人要我轉(zhuǎn)交給你95萬歐元，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玄幻……”

　　“我們也不是荒坂的人，也不是任何公司的人，真的?！币慌缘奈魅_幫腔道。

　　但緊張的場中氣氛并沒有因為影割的退讓而有所緩和。

　　露西以雙肘為支點，使出一記凌厲的飛踢，直朝影割的面門插來。

　　影割側(cè)頭閃過，同時一把抓住了露西的腳踝，讓她再動不能。

　　這一舉動反倒讓露西更加憤怒，她以床板為平臺，猛地彈躍起上半身，單分子線再次插向影割的面門。

　　影割側(cè)身躲過，同時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露西的腳踝，將她整個人倒拎了起來。

　　陷入困局的露西依舊不肯放棄反抗，她柔韌的身軀折了起來，像在影割的手中做著仰臥起坐。

　　看見她澄澈且憤怒的眼神，影割知道，閃光彈的效用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露西全身的肌肉一起發(fā)力，竟也讓影割后退了兩步，重重地撞擊在了公寓的落地窗前，玻璃上瞬間綻開一條蛛網(wǎng)般的裂痕。

　　單分子線再次劈向影割，卻又被他輕松躲下。

　　單分子線擊中了影割身后的落地窗，玻璃碎裂，冷風(fēng)瞬間灌了進來。

　　就在露西準備再次使用單分子攻擊時，影割直接把單分子線義體黑停，黃色的細線瞬間消失。

　　對露西而言，使用單分子線攻擊搭配矯健的身法，已經(jīng)是她這個原生黑客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和為了戰(zhàn)斗而專門進行過改造的影割之間的差距，已經(jīng)不能用天塹鴻溝來形容了。

　　簡直是跨緯度的打擊。

　　但影割沒有還擊，只是一味地閃躲和承受。

　　“別那樣了，露西，我們真的是被雇來保護你的！”一旁的西塞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雙方中的任何一方受傷了，他都會感到難過的。

　　“少做假惺惺之態(tài)了，騙子！”

　　露西猝不及防地從影割的鉗制中抽出一條腿，并以另一條腿為圓心，迅速攀上了影割的頭頂。

　　她發(fā)狂了般地咬向影割的脖頸。

　　仿若炸毛的小貓，不顧一切地攻擊面前比它強上無數(shù)倍的人類。

　　這一次，影割沒有閃躲，也沒有格擋。

　　溫?zé)岬纳镆后w透過衣物，浸入了露西的嘴中，她現(xiàn)在的模樣非常猙獰可怖，像是一個為了生存拋棄一切，而且已經(jīng)失去過一切的人。

　　這次，就連一直藏在背包里的溫斯頓也按捺不住了，看到自己的朋友被這樣對待，它氣得捶胸頓足，翻了出來就想咬向露西。

　　影割一個手勢，卻阻止了溫斯頓的做法。

　　他能感受得到，露西其實是在害怕。

　　嵌入自己脖頸中的牙齒在顫抖，濕熱的鼻息噴在傷口上，傳遞出了露西孤獨無助的心緒。

　　她像一個淋著大雨，在路人的漠然冷眼之中長大的孩子；

　　當(dāng)?shù)谝粋€愿意為她撐傘的人出現(xiàn)，她會下意識地認為對方為撐傘索求了更多的代價，并本能地做出抗拒；

　　而當(dāng)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對方的溫度之后，內(nèi)心的洶涌才會趨于平靜，并濾走憤怒的雜質(zhì)，最終剩下了一顆名為“害怕”的內(nèi)核。

　　“咬吧。”影割承受著牙齒撕裂仿生血管造成的疼痛，聲音依舊平淡，“直到你可以相信我為止。”

　　露西倏地睜大眼睛，藍色的美麗瞳孔在微微顫抖。

　　“這樣真的行嗎？這可跟風(fēng)先生出的點子不一樣……”西塞羅心中驚道。

　　漸漸地，露西松開了口。

　　營養(yǎng)液和血液從她殷紅的嘴角淌下。

　　影割最清楚怎么收養(yǎng)一只流浪的炸毛小貓——

　　當(dāng)它咬上你的手指，別掙脫，那樣只會造成更大的驚嚇。

　　忍受痛楚，讓它熟悉你的氣味和善意，然后它就會自然而然地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