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幽來到晉都已有一年了,繁華的都市沒有讓他感覺到賞心悅目,是壓抑和無所適從的感覺。車水馬龍,樓閣相連,這般熱鬧的景色不是自己的家。而晉侯始終未召見這個私生子,同樣的,晉都權(quán)貴們目光也從未落在這個孩子身上。
倒是幾日前,有輕功極佳的人秘密潛入姬幽住的地方,姬幽本以為是對自己不利的,沒想到他只是奉命送一封信,是一封約定私下見面的信,是晉太子寫的,晉國君后的嫡長子。
時日臨近,日落西山,西邊的山頂尖透著一日最后的紅。按照信中的指引,剛還是人流擁擠的鬧市,僅僅是拐了幾個彎,姬幽便來到一個人煙罕至的幽深小道,約定的地點(diǎn)就在這條小道的盡頭。
細(xì)小的門被輕松推開,院落空無一物,唯有一條石路直通正屋,正屋的門敞亮的開著,面容稚嫩的孩童挺直著身體坐在屋內(nèi),靜靜地等著。
“兄長,我很早就像見你了?!睍x太子壓著心中的興奮說,即便如此可雙眼還是流著淚,“我并沒有惡意,兄長?!?p> “或許吧,”姬幽慢慢地向正屋走去,“你為什么要見我,為什么要搞的如此神秘?”
“因?yàn)槲乙恢痹诒蝗吮O(jiān)視,被心懷不軌的權(quán)貴們監(jiān)視?!睍x太子搖著頭說,“父侯的所有孩子沒有一個人可以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樣平平安安的長大,所有的公子都在被權(quán)貴們操控著,這其中也包括我?!?p> 姬幽走進(jìn)內(nèi)屋,上下打量著晉太子,太子也抬起頭看著他。一個眼中是身著錦衣,腰掛美玉,舉止有禮的孩子;另一個眼中是風(fēng)度翩翩,舉止有勁的男子。
“你多大了?”姬幽緩緩坐下,其實(shí)他真的很想知道眼前這個看上去稚嫩的孩子的年齡。
晉太子苦澀地說:“下個月整十二歲。其實(shí)我已經(jīng)是父侯年紀(jì)最大的孩子了,當(dāng)然這得將兄長排除在外?!?p> “恕弟弟冒昧,其實(shí)我很早就知道你了,姬幽公子?!睍x太子試探地說,當(dāng)他說出姬幽的名字時還在注視著姬幽的神情,如果對方有一絲絲不悅,他也就不再往下說了。所幸,姬幽看他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姬幽,父侯的私生子,母親是一位名叫青莯的刺客?!睍x太子的眼眸閃過一絲皎潔,他再度看向坐在面前人的神情,而姬幽的神情從未變過。是的,姬幽也想讓晉太子將后面的事情講出來。
“她是昭寧公主身邊的舞女,本想行刺當(dāng)時還是太子的父侯,卻反而被自己的目標(biāo)臨幸。至于后來,刺客身份的暴露,被先君主按罪處決,老君主憐惜身上留有王室血的你,便把你送了出去。昭寧公主被牽連,也遠(yuǎn)嫁世家子?!睍x太子說完,第三次看向姬幽。
晉太子的話并沒有激起姬幽心中的漣漪,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竟能知曉如此多的過往。他微微笑道:“或許這位刺客的事情在晉都也并不是無人知曉嘛,而你這個年歲不大的孩子竟能知道這么多。你怎么會確信我一定會相信你說的呢?”
“你?!”這個年歲不大的孩子終究還是想的太簡單,他以為只要他說了這些所謂的“秘密”,對方就一定會相信他??墒?,是他想的太簡單了。他無奈地哈哈大笑,似懊悔般地說:“沒想到兄長竟對我如此防備。你說的沒錯,經(jīng)歷過那些事的人都知曉發(fā)生了什么,即便b不知內(nèi)幕,但老君主也會想辦法‘創(chuàng)造’一些事來讓所有人明白發(fā)生了什么?!?p>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還知曉更多的內(nèi)幕?”突然,姬幽雙手撐在桌上,撲向晉太子,兩人的面容僅有一拳之隔。
晉太子推搡開姬幽的臉,略帶歉意地說:“沒有什么內(nèi)幕,不過是一些陰謀論,故意挑撥人心罷了?!?p> 晉太子的不回應(yīng)卻在姬幽的心中更像是一種故作神秘,裝腔作勢。不過晉太子的話更讓姬幽對母親的事斟酌起來。往事都是從別人的口中講出來的,是真是假他自己也難以驗(yàn)證。
“青莯只是一個無人庇佑的刺客,當(dāng)年被抓捕后連一個值得托付的人都沒有。兄長難道期待其余的旁觀者來告訴你所謂的真相?一年前你剛到晉都時,太子宮中的下人們口無遮攔地又說起當(dāng)年的事,我是從他們眾多的說法中推測一二,順帶看了過去老君主對那件事的定奪。”晉太子看到陷入懷疑與自責(zé)之中的姬幽,認(rèn)真地講,“我也知道這或許并非是真相。但愿給兄長提個醒,你難道沒有注意到那件事參與者如今的狀況嗎?
當(dāng)年的晉太子變成了如今的晉侯,昭寧公主變成了智伯的正妻、也就是拉扯兄長長大的大夫人,負(fù)責(zé)監(jiān)管青莯的官員現(xiàn)在是父侯的近臣——智仲,讓老君主給出說法的人則是晉國如今的世家??v觀說法不一,我想兄長一定會從中探尋真相的。”
晉太子從來不篤定一個說法,任何傳到他耳中的事情他都謹(jǐn)慎對待,要知曉全貌后做出的決定才會正確。姬幽打心底佩服這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晉國的太子,同時是晉國未來的君主,他是一個知敬畏的君主。
晉太子從姬幽的表情中讀懂了對自己的認(rèn)可與滿意,這時候他才緩緩道來自己真正的目的,“晉國君主威嚴(yán)喪失已經(jīng)很久了,自己分封出去的異姓貴族、公卿們對王權(quán)卻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如今父侯又有傷病,難以治愈,雖有理想重振昔日晉國霸主地位,但終究天不假年。而他的孩子們大多年幼,被母系家族把持,不明事理。唯有兄長,在遠(yuǎn)離權(quán)力漩渦的地方長大,不受世家控制,于你的身上......”
“你想讓我?guī)湍??”其?shí)姬幽自己心里也清楚晉侯叫他回到都城的原因,可他想試探試探晉太子的底線,“你的母親是魏氏家族的女兒,你又是晉國的太子,未來晉國的國君。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受到魏氏的控制?”
晉太子早就知道姬幽會這么問,他從胸前的衣衫里扯下那段晉侯叫他細(xì)心保管的衣巾,上面是一些文字。
“衣巾上記載的是一個地方。不知兄長是否記得當(dāng)時父侯對盜跖的討伐?父侯曾助餉晉屬國開拔軍隊(duì)合圍盜跖,后來父侯以國庫空虛拒絕資助最后一段時間的糧餉,后來是由諸位世家均攤這筆錢。
其實(shí)當(dāng)時父侯并非是支付不起糧餉,而是故意拒絕的。這筆本該用在前線的物資被父侯偷偷轉(zhuǎn)移到衣巾上所寫的地方,而它將用在日后對世家權(quán)力回收的戰(zhàn)場上。我現(xiàn)在把它交給兄長,助兄長招兵買馬?!?p> 晉太子跪在姬幽身前,雙手將衣巾捧過自己的頭頂,在他心中這是能夠拯救晉國最后的希望,“若非真心向著晉國,父侯又怎么會將它托付給我,讓我轉(zhuǎn)交給唯一自由的兄長你呢?”
姬幽仔細(xì)打量著晉太子和他手中的衣巾,如若接下它,那么他將于晉國共存亡,如若不接呢?
“兄長身體里流著的是晉國王室的血,世家難道會輕易放過兄長嗎?”見姬幽遲遲不肯接受,晉太子急切地催促,帶著眼淚的哭腔,“他們的目光只是目前沒有停留在兄長身上,難道以后不會注意兄長嗎?”
姬幽接下,同樣將衣巾用雙手捧過頭頂,珍重地宣誓:“晉國公子姬幽與晉國共存亡。如若違背,天誅地滅!”說完,姬幽將晉太子扶起,兄弟對視,情真意切,徹夜長談。
“希望兄長明白,我對兄長絕無惡意,如若有朝一日我害兄長,那我一定是受人脅迫。”回想起來這句話晉太子像是發(fā)誓一樣,可姬幽只當(dāng)是他隨口的一句話。那一晚姬幽記得很清楚,唯有這句話他卻并沒有過多的印象。
“我應(yīng)該再快些的,我應(yīng)該再快些的!.......”晉侯真的很自責(zé)。跪坐在桌案前的他死死地盯著奏報(bào),長咳不停,猛的吐出一口血來,倒在桌案前。
奏報(bào)上寫:“趙一凡以清掃反叛奴隸之名,攻克中行氏和范氏封地,縱兵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