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行了不多會兒,船夫就將船??吭诎?。
百里翯隨著凌尋下了船,兩人一前一后的又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處大宅門前。
宅子光看門頭便感覺很是莊嚴,門口的小廝見是凌尋回來,忙迎上前來,焦急道,“公子爺,谷主正尋您呢,您可是回來了?!?p> 凌尋不解,“今兒是給新晉醫(yī)者授冠的日子,姒雪應(yīng)當在神醫(yī)塔幫著爺爺忙活,怎會尋我?”
加冠禮是夙翎谷每個醫(yī)者可以出谷行醫(yī)的憑證,唯有行過此禮,方可堂堂正正的走出夙翎谷,若沒有行此禮而私自出谷行醫(yī),則會被夙翎谷永久驅(qū)逐。
小廝支支吾吾道,“蘿芙姑娘……去神醫(yī)塔鬧了一出,谷主不好發(fā)作,全憋悶在心里,今日加冠禮結(jié)束的便早了一些?!?p> 聽小廝提起蘿芙,凌尋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但是百里翯這個外人在場,他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便對小廝說,“今日有客到,你且先去通報?!绷鑼ば睦锇蛋档南?,有外人在,爺爺也不至于太下我的面子。
可稍后他就會明白,無論誰在場,他爺爺若想下他面子,是全無顧忌的。
小廝循著凌尋身后看去,見著百里翯這個生面孔,先是一驚,很快便收斂神色,恭敬的施禮,正要前去稟告,又被凌尋叫住,“對了,順便也去告知姒雪一聲,要她來前廳,今日之事與她有關(guān)?!?p> 百里翯猜測,這位名喚姒雪的姑娘,應(yīng)當就是孔老將軍遺留在世的小孫女了。
待小廝快步趕回,凌尋才請百里翯進門,似是未卜先知一般,道,“爺爺在前廳見你?!?p> 百里翯知曉自己這是要去拜見凌谷主,通過小廝和凌尋的對話,也知曉凌尋正是夙翎谷谷主的孫子,于是試探性的說道,“竟是在下眼拙,不識凌兄竟是谷主親孫,凌少谷主。”
凌尋似是很不喜歡聽到這個稱呼,眉頭緊蹙,冷聲道,“大人莫要如此抬舉,我夙翎谷少谷主另有其人,大人別站著說話了,請?!闭f罷做出了一個相請的手勢。
少谷主另有其人?百里翯啞然,也自知失言,于是很順從的跟隨凌尋進入大宅。
按照百里翯的推想,若凌尋還有長輩健在,凌老谷主斷然不會這般高齡還居此位操勞,所以才冒然斷言,凌尋就是夙翎谷接班人,此刻不過是歷練未成尚未接過重任,但是聽他這話的意思,自己顯然是猜錯了。
思索間,他二人已到達正廳。
此時在正廳已有一位老人端坐于上,那人滿頭白發(fā),精氣神卻十足,更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莊重之感。
此刻,他正靜靜的等待來人。
百里翯判斷這老人應(yīng)該就是夙翎谷谷主凌淞。于是近身上前,行了一個晚輩禮,正要開口道明來意,卻被那忽然沖將上來的人影打斷。
凌老谷主看到來人也不廢話,一個箭步就到了凌尋面前,揪起他的耳朵一陣……謾罵,“你個小兔崽子,惹上那么個麻煩的丫頭,你不喜歡人家就好生說明白,竟然叫我老頭子在大庭廣眾下給你收拾殘局,我看你骨頭又癢癢了是不是?”
凌淞口中的麻煩丫頭,正是方才門口小廝提起的蘿芙姑娘。
凌尋被他爺爺修理的好生沒有面子,尤其還有百里翯這么個外人在場,原以為他爺爺能顧忌三分,不會讓他下不來臺,卻忘記了他們這位老谷主哪里是怕丟面子的人。
凌尋忙道,“爺爺,您先松開,這還有客人在呢?!?p> 凌淞壓根不管那個,硬是將凌尋的耳朵都揪腫了才肯收手。
心里的氣消了大半,稍稍整理衣衫后,凌淞才看向一旁的百里翯。
凌淞像是會瞬間變臉的功夫一般,立刻就恢復(fù)方才莊重威嚴的模樣,沉聲問道,“小子,就是你只身闖過了我家瘴氣陣。有點意思啊。說說吧,你家?guī)煾凳钦l???”
百里翯恭敬的回道,“谷主,晚輩未曾修習(xí)醫(yī)術(shù),也不懂用毒,是故也沒有名師可以告知與您。”
凌淞一聽這個,頓時來了興趣,“你不通曉醫(yī)毒之術(shù),還能憑借血肉之軀進得我這夙翎谷,實在是奇了。來,我給你搭搭脈?!?p> 尋常藥物防身根本不可能對瘴氣有用,這點自信凌淞還是有的。既然如此,便是來人有什么厲害之處了。
百里翯很是順從的將手臂伸給凌淞。
凌尋也捂著紅腫的耳朵湊了過來,因著他也很是好奇百里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只見凌淞的臉一會兒舒展、一會兒緊繃,足足探脈有半炷香的時間,他才撤回了手,一副見著稀世珍寶的表情,滿臉堆笑的看著百里翯。
百里翯被他瞧的竟有一點毛毛的感覺,問道,“谷主可是看出了什么?”
凌尋也是一臉好奇的等待答案,卻不曾想凌淞開口竟是,“小子,你多大了,可娶親了,哦,叫個啥名字啊。”
凌尋頓時滿臉黑線,想著他家這位的不著調(diào)本性,怎的在外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斂收斂。
百里翯倒是不覺有異,恭敬的回道,“晚輩百里翯,時年二十又五,尚未娶親。”
聞言,凌淞很滿意的笑了笑,繼續(xù)問道,“令尊令堂都是些什么人?”
百里翯不明白,凌谷主這話是何意,也沒有刻意隱瞞,“家父辰國珹王,家母……”
說到此處,百里翯頓住,他不知道如何說下去,因著他也不知道那生下她的人是何人。
百里翯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珹王嫡出,王妃早年病逝,珹王又不肯再立王妃,不可能再有嫡子,百里翯又是珹王府唯一的男丁,才得了這么個世子之位。
見他停頓,凌淞剛打算問下去,卻被凌尋打斷,“爺爺,百里大人來此是為了姒雪的婚事,您別光顧著聊天,也問問正事。”
聽到凌尋的話,凌淞頓時收起了笑容,冷聲問道,“怎的,你個辰國小子是想娶我的孫女才來這里的?”
百里翯見凌淞有所誤會,就將來意又說明了一番,也道明,辰國陛下的旨意是為二殿下百里濟與孔小姐賜婚。
聽他這么解釋,百里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凌淞的臉上竟有一絲開懷,雖然很快便被擔憂給蓋過了。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極溫和的聲音,“爺爺,姒雪求見?!?p> 隨著聲音落下,百里翯看見門口處一個少女模樣的人,身后跟著兩個侍女,一同進了正廳。
那少女雖瞧著年歲不大,行走儀態(tài)卻很是落落大方,見著百里翯這個外男,也表現(xiàn)得很得體,簡單的行了禮,便站到凌尋身側(cè)。
凌淞道,“這就是我的乖孫女兒,也就是有方兄的嫡孫女。雖然姒雪是我的孫女兒,但是在我夙翎谷,婚配姻緣素來由他們自己做主,你說的我應(yīng)允不了,你且問問我孫女兒的意思吧?!?p> 百里翯講明辰國陛下的好意,靜待孔姒雪回復(fù)的空檔,方才仔細打量了孔姒雪一番,也是不禁感嘆,孔老將軍戎馬一生,他的后人果真也風(fēng)采超群,即便身為女兒家,又生的這般花容月貌,眉眼之間卻沒有半分媚態(tài),一股正氣渾然天成。
孔姒雪也擔得起百里翯這份夸贊,她雖不習(xí)武,為人處事多有武人做派,協(xié)助凌尋處理谷中庶務(wù)很是果決,同時又能兼顧女兒家的溫婉嫻靜,該以柔克剛之時也能運用自如,實在是有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半晌之后,孔姒雪才開口,“大人雖未提及,姒雪也知你此行定是不容易的,這消息來的突然,雖爺爺護著我容我自己做主,可是姒雪畢竟是辰國人,當遵從陛下旨意,是故,大人可否容我三日,思索思索?!?p> 百里翯自也不急于一時,“孔小姐所言在理,況且,此次也是我一個人前來探路,不想竟就這么見到了谷主和小姐,陛下備下的賜婚禮尚在夙翎谷外,未打理妥當,待我準備好了,再來拜訪?!?p> 凌淞也很滿意這個解決方式,想著容三日也好。
幾人又寒暄了幾句,百里翯便告辭要走,凌淞卻有一絲不悅了。
百里翯也不知自己感覺得對不對,總覺得凌老谷主對他很是另眼相看,卻也還是推辭了他的挽留,只道自己還有隨侍在外,若耽擱久了,他們必定是要亂了陣腳的,凌淞這才放他回去。
臨出谷時,凌尋贈了他五個香囊和一小瓶解瘴毒的藥丸,那香囊里面有抵抗瘴氣的熏藥,但也只有五個,凌尋不喜太多外人入谷。
百里翯已然很是感謝,分別后,他孤身出了夙翎谷,沿原路折返回到營地。
回去的路上,百里翯琢磨了許久才想起凌老谷主不著調(diào)的做派像誰,不正是薛染嗎?
想及此處,他竟難得的癡笑片刻,心道,那人每次都被他算計,也真是有趣。
這三日,凌淞和凌尋分別在私下里找過孔姒雪,想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孔姒雪表現(xiàn)的甚是平常,只道,“女兒家大了總歸是要婚配的,況且這是陛下賜婚,違逆圣旨是為大逆不道,應(yīng)允似也沒什么不對,只是我心下還需要細細想一下今后的路要如何走,這才讓百里大人先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