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禮部尚書自以為是的認為凌尋不還口是畏懼辰國之威,是故更是仗勢狂言,卻不知自己說的話可是當真撞到了槍口上。
薛染所謂的“教養(yǎng)”悉數(shù)源自眼前這位不還口的凌尋。
“……”
禮部尚書又想開口,竟發(fā)現(xiàn)自己說不出話了,頓時惶恐不安起來,一雙眼睛頻頻向一旁求助。
百里鴻見狀,眉心微微皺起,也無意再借由禮部尚書之口敲打夙翎谷了,忙笑道,“凌公子,魯尚書失言,孤回去自當責罰,還請公子給他解毒?!?p> 凌尋一張俊臉寫滿無辜,看向百里鴻時雙手一攤,道,“我連救命的藥都不帶在身上,怎的會有害人的藥,你還是問問旁人吧?!?p> 眾人環(huán)顧四周,似是都在一瞬間想明白了什么,不約而同的將視線鎖定在同一個方向。
只見薛染自以為動作敏捷的將手中細膩的粉末又甩了個干凈,卻還是被人瞧了個正著。
眾人當即便明白魯尚書是被誰毒啞的。
薛染自知小伎倆敗露,忽的厲聲道,“老尚書回家清淡飲食,將養(yǎng)數(shù)日即可恢復(fù),只是這幾日便不要再說話了?!?p> 而那原本隨性淡漠的神色也在說出這話時發(fā)生的微妙的變化,此時的薛染竟叫人感覺到一些莫名威嚴。
凌尋聞言,大笑道,“好好好,算你這丫頭胳膊肘沒往外拐。”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薛染暗道不好,還是叫那人認出自己來了。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個女聲,“阿姐?!闭f話之人正是從花車中匆忙而來的孔姒雪,至于她所喚之人,自然就是薛染。
薛染自知這下是徹底藏不住了。因為伴著這聲阿姐,夙翎谷眾皆跪地行了大禮,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少谷主?!?p> 夙翎谷中的人雖生性自由散漫,不重規(guī)矩,但唯有一點不敢違背,那便是對待凌家人,尤其是谷主和少谷主的敬意,半分不得缺少。
雖然對待薛染,他們是畏懼大過敬服,卻也不敢逾禮半分。
薛染看著身后跪了一地的人,實在無奈,可此刻她避無可避,忙揮了揮手、扶額不耐道,“起來,起來。”
眾人聞聲而起,靜靜地站在原地望向薛染。
算算日子,眾人已有近五年的時間未曾見過這位少谷主。
當年,老谷主一時氣急,將他最寶貝的這個外孫女驅(qū)逐出谷,卻明確下令,夙翎谷少谷主只有凌千然一人,絕不可廢!
這句話也是薛染含淚踏出夙翎谷前,聽到凌淞說的最后一句話。
就在烏吉達洛和百里翯驚詫的注視中,薛染穩(wěn)了穩(wěn)身形,好似忽然換了副面孔一般,平日不著調(diào)的輕佻模樣俱是收斂,鄭重的將雙手交叉立于胸前,面對百里鴻略微頷首,朗聲道,“夙翎谷凌千然,見過辰國太子殿下?!?p> 這個見禮只能算作基本禮儀罷了,但辰國禮部一眾人等也已經(jīng)十分滿足,畢竟,方才魯尚書的遭遇實屬前車之鑒。
百里鴻一時怔住,他知道百里翯很信賴薛染的醫(yī)術(shù),此番境地為她所救,也只當她是烏吉達洛那邊的人,竟也沒料到,此女居然就是夙翎谷的少谷主。
但畢竟見慣了大場面,百里鴻絲毫未顯露吃驚的神色,道,“竟是夙翎谷少主親臨送親,足以見得孔家小姐在夙翎谷定然是備受疼愛,孤要帶辰國百姓多謝夙翎谷高義。”
薛染淡笑道,“夙翎谷上下皆以真心換真心,對姒雪的好,也是她以真心所換,殿下此言倒是大可不必?!?p> 這句話可以說是很不給百里鴻面子了,如此也是徹底明確夙翎谷無意與辰國產(chǎn)生聯(lián)系的立場。
百里鴻也不氣惱,道,“少谷主實乃快人快語。方才凌公子與少谷主出手相救,孤卻定然要好生感謝,待諸位入城安頓下來,還望赴宴一敘?!?p> 不待薛染回答,凌尋已經(jīng)接過此言道,“太子客氣,夙翎谷雖是小地方,但是在京城也有宅邸,至于這飯食,我們自己也是吃的起的?!?p> 如此明顯的拒絕之意,很是打臉百利鴻,可他又不敢發(fā)作,畢竟此番議親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拉攏夙翎谷,萬不可在此地便借下梁子。
于是,百里鴻只能但笑不語。
薛染看向凌尋的目光略微閃爍,還有些不自覺的心虛,怎的這些年都過去了,看見這人還是會害怕,估計是自小受他磋磨太多,怕了怕了。
凌尋見百里鴻不再開口,顧自的走到魯尚書跟前,慢悠悠的道,“這位老大人,你方才說我夙翎谷的醫(yī)術(shù)比不上誰?”
如今證明,能打敗他夙翎谷醫(yī)術(shù)的人只有夙翎谷的自己人,魯尚書此刻已經(jīng)不能說話,忙低頭賠禮。凌尋這才放過他。
任憑百里鴻修養(yǎng)再好,方才接二連三發(fā)生的叫他下不來臺的事情,迫得他只好先行上馬離去。
臨上馬車前,百里鴻道了句,“伯明,你與我同乘?!?p> 百里翯此刻心神還在薛染就是凌千然的事實中,不敢置信,聽得百里鴻喚自己與他同乘,心下很是不情愿,但是當他回憶起凌老谷主強迫他應(yīng)下的婚事,此刻也不急了,于是回復(fù)道,“是,殿下。”便跟著百里鴻上了馬車。
赤英奉命留下護送孔姒雪進城去到孔家祖宅,將孔姒雪交到孔氏族長手上,就留在原地,未曾跟隨百里鴻的車馬進京。
沒了主子在身旁,赤英行動多少也能自由點,他并不急著率領(lǐng)隊伍進京,反而是好奇的打量起那位夙翎谷的少谷主。
薛染毫無察覺。
她雖對百里鴻毫無敬意,夙翎谷對辰國也未曾有過懼怕,他們一行人也是定在原地,直到百里鴻的車馬遠去才稍稍放輕松些。
薛染立時避開了凌尋的目光去找孔姒雪,驚喜道,“小丫頭,你都這么大啦,我走那年,你才只有這么高?!?p> 薛染一邊寵溺的撫著孔姒雪的額發(fā),一邊用手比在自己的肩膀處。
孔姒雪道,“哪有阿姐說的那般矮小。可是,在此處見到你我才是真的驚訝,這么些年不見,阿姐越發(fā)好看了?!笨祖ρ┑穆曇糨p柔溫潤,發(fā)自真心的話語叫薛染聽得很是舒服。
薛染素來是美而自知的,但是當著這幾路人馬面前被人這么直白的夸贊,多少也是有些尷尬,“好了好了,都要出嫁了的人了,還站在這許多人面前隨意言語,快回你的馬車上去?!?p> 孔姒雪一聽這話就明白薛染定是得了自己要出嫁的消息才巴巴的趕過來瞧一瞧,心下一暖,“阿姐,一路辛苦,當受姒雪一禮?!?p> 說罷,孔姒雪恭敬的做出一個行大禮的姿勢。
薛染立即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扶住她,忙道,“你這是作甚,明知我最討厭這些虛禮,你何苦為難我?!?p> 孔姒雪卻很堅決,她雖在夙翎谷長大,但畢竟是孔家后人,脾氣倔強很有武人風骨,薛染自也攔不住。
而孔姒雪堅持如此,則是為著當年薛染被驅(qū)逐夙翎谷外一事,若非是為了幫她,薛染也不會動怒火,放出那些那駭人的東西,叫谷眾難容她,這才離了家。
薛染大抵也明白,于是便身受了孔姒雪這禮。
禮畢,忙扶起孔姒雪,將她拖到烏吉達洛和木云丹旁,道,“怎樣,木云丹,我說我妹子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你瞧呢。”
此言一出,孔姒雪當即羞紅了臉,木云丹卻很是爽利的回答,“確實是位清逸灑脫的姑娘,薛染,你當真沒夸張。”孔姒雪更是不好意思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句十分貼切的夸贊之語,此刻出自陶閑庭小公爺之口。
以他多年來浸潤美人之中的經(jīng)驗,此地所見的三位姑娘,都堪得這句詩云所描繪的那般絕色。
木云丹聽得懂這詩句的意思,卻忽然覺得說出這話的人不怎么樣,頗有一股子登徒子的感覺,是故,離那人遠了又遠。
見三位美人都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陶閑庭很識趣的走到烏吉達洛身旁,道,“王爺,一別經(jīng)年,可還記得我?”
烏吉達洛淡笑道,“閣主?!?p> 陶閑庭忙止住烏吉達洛的話,“王爺,大庭廣眾之下……這可是個秘密?!?p> 烏吉達洛立刻會意,換了一個稱呼,“陶兄,有禮?!碧臻e庭很是滿意。
薛染這下真糊涂了,怎的烏吉達洛遠在萬里之外的北漠,今日碰上的人,他竟悉數(shù)都認得。于是湊到烏吉達洛身邊,直接了當?shù)膯柫怂?p> 烏吉達洛笑著在薛染耳邊說了幾句話,薛染方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烏吉達洛告訴薛染,她去過的那家番夜院正是陶閑庭的產(chǎn)業(yè)。
薛染當即會意,必是有烏吉達洛的默許,陶閑庭才能明目張膽的在北漠塔勒城建了那么個斂財?shù)牡胤健?p> 瞧著二人親昵的舉動,孔姒雪倒是沒什么反感,凌尋卻眉心緊皺,扯過薛染的胳膊,沖著烏吉達洛道,“王爺,快些進城吧,叫辰國太子等得太久也不大合乎禮數(shù)?!?p> 烏吉達洛瞧出凌尋護妹的意思,倒也不慌,道,“凌兄所言極是,那阿染……”
凌尋搶先道,“什么阿染,我家千然不牢王爺?shù)肽?,自有我們谷中之人照料,王爺自便吧。?p> 薛染打心眼里不愿意跟烏吉達洛分開,可是凌尋這話在理,畢竟方才她也以夙翎谷少主的身份見過辰國太子,再跟北漠這邊走的太近,確實不大好,就也沒有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