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經(jīng)過城門時,被守城的官兵盤問了兩句,隨后放行。
顧明珠坐在車內(nèi)閉目養(yǎng)神。
馬車安靜走著,顧明珠偏過頭看了一會旁邊的徐玨,確定他真的睡著了。
顧明珠也是枯坐無聊,干脆掀開車簾坐到了車外。
九月正駕著車,見她坐到身旁,道:“姑娘?!?p> 顧明珠恩了一聲,靠在一旁,看向沿途的景色。
她甚少有時間閑逛江陵的景致,如今與人出游,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九月道:“世子睡著了?”
顧明珠:“聽說昨夜沒睡好。”
九月道:“這我倒是不知,只覺得世子今日精氣神不佳,昨夜回府也不大高興,姑娘,昨日在岳家你們吵架了?”
顧明珠道:“怎的就覺得是我們吵架了?”
九月了然一笑:“世子雖然才二十,但自小長在軍營,可跟江陵城的這些世家子弟不一樣,自從王爺常住府后,軍營的所有事宜皆是世子執(zhí)掌,這世上甚少有能讓他怒色之事,除了姑娘?!?p> 顧明珠靜靜聽著。
她好像很了解他,知道他少年成名,知道他英勇無敵,知道他情深一片。
可她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英勇無敵是多少次死里逃生打出來的,不了解那年雨夜為什么會受那么重的傷,不了解他情義從何時而起。
顧明珠并不覺得憑借這張臉,便能魅惑大黎世家第一人。
她甚至清醒的知道自己在美人如云的江陵,只算姿色平平,就連岳靜姝也比不上。
顧明珠心底存疑,斟酌著用詞,道:“九月……”
九月道:“姑娘有話想問?”
顧明珠笑笑:“你家世子對你,很是倚重。”
九月道:“那是自然,我自小跟世子一同長大,世子的事情我都知曉?!?p> 顧明珠道:“你都知曉?”
“對,我都知曉,他喜歡吃什么喜歡穿什么喜歡什么干什么,甚至晚上睡覺是什么樣子的我都一清二楚。”
顧明珠輕聲一笑。
九月接著道:“我還知道姑娘在好奇什么。”
“哦?那你說說我在好奇什么?”
九月?lián)P唇一笑,目光瞥向車內(nèi)一眼,道:“姑娘是不是在奇怪,以姑娘這等姿色,世子為何獨獨喜歡你?”
顧明珠挑起眉。
這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隨從,這主仆二人說話不是一般的直。
“這兩年來投懷送抱的貌美女子是不少,可世子都不喜歡,是因為兩年前他在揚州,就喜歡上了姑娘。”
九月頓了頓,道:“姑娘是個聰明人,定然會想世子的喜歡難道只因這一面之緣。我也不怕世子回頭責(zé)備,其實揚州并未是你們二人第一次見面?!?p> 顧明珠驚訝的看著他:“不是?”
“你還記得你十四歲的生辰宴嗎?顧家那夜熱鬧無比,你在走廊下不知為何跑的很開心,撞到了一個人。”
顧明珠回憶著十四歲及笄禮,那夜……
那時云昭很忙,早就來過書信說離不開身,所以整個宴會她都不太開心,但是當(dāng)聽到云昭匆忙趕到時,根本抑制不住滿心的喜悅奔向府門去迎。
走廊下撞到了一人。
她匆匆忙忙抬眼,連那人的模樣都沒看清,只想著快到門口的云昭。
……
少年失意,頹然躺在屋頂上,望著西北無盡的黑夜。
“九月,她在笑,那雙眼里盛滿了星辰……”
……
九月道:“姑娘肯定是沒印象了?!?p> 顧明珠只模糊記得發(fā)生了什么,根本就沒注意那人的容貌。
她驚訝道:“你怎會知曉得這么清楚?”
九月道:“有一日世子喝多了,畫了一副你的畫像,我便什么都問出來了,世子他喝醉的時候最好說話?!?p> “那時姑娘有指腹為婚的婚約在身,世子雖然喜歡你,但知曉你與云昭情意相投,自然不會做小人?!?p> “世子這人甚是執(zhí)著,當(dāng)初在軍營,他的箭術(shù)雖然絕佳,但在馬背上卻做不到絕對命中,在一次惡戰(zhàn)中因此讓敵方主將重傷逃走,回來以后他日夜的練,幾乎是睡在馬背上,花了大半年時間苦練,現(xiàn)在的世子閉著眼也能射中他想要射中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什么?!?p> 顧明珠是第一次這般經(jīng)他人之口聽說徐玨。
這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
這個暗自傷情的他。
那個滿目瘡痍的他……
哪個都是他!
到雞鳴寺時,天近暮色。
徐玨終于睡醒,帶著一身困意下馬。
他與顧明珠同望向不遠處的山寺,道:“這后山有座泉水,生在百年古樹下,清澈見底,主持便圍著泉水,造了小亭,待到夏天,在亭中撫琴下棋,愜意無比?!?p> 三人抬步上山。
顧明珠問道:“你可會下棋?”
“會?!?p> “那正好,明日我們也下一盤。”
徐玨笑道:“有什么好處?”
顧明珠好笑看著他:“怎么下棋還要好處?”
“總得有個彩頭吧?!?p> “那你說說?!?p> 徐玨認真想了一會,道:“泉水里有魚,誰輸了誰負責(zé)捉魚烤魚?!?p> “好,就依你。”
雞鳴寺的主持聽聞徐玨到寺的消息,早就備好寮房,又備下豐盛的齋菜,三人談?wù)摰亩际堑胤斤L(fēng)土人情。
夜幕降臨,山寺歸于寂靜。
顧明珠沐過浴后坐在窗旁,從這里能看見庭院內(nèi)的情況,更遠處,是半輪明月。
有蟲鳴起伏聲,空氣中隱隱含有有佛家香火氣息。
顧明珠剛拉上窗,門口便傳來敲門聲。
顧明珠打開房門,徐玨正捧著從主持那借來的棋盤,道:“看你屋內(nèi)燈亮著,想來沒睡,要下棋嗎?”
顧明珠側(cè)開身子讓他進門,關(guān)上門后扭頭一看,徐玨已擺好了棋盤,正坐著等她。
他不說話,將兩盅黑白棋放在棋盤上,又順手倒了兩杯茶,一杯端在對面,一杯留在手邊,又將遠處的燈挪近了些,取出兩枚棋子,抬頭看她:“怎么還不過來坐?”
顧明珠面色狐疑的坐下,道:“怎么半夜想起來要下棋?”
徐玨道:“睡不著,喜歡什么顏色?”
他將一枚白棋跟一枚黑棋攤于掌心。
顧明珠道:“黑?!?p> “那就不猜先,你執(zhí)黑,我執(zh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