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信用
東南明軍在南京戰(zhàn)敗的消息，終于傳到安南，讓紅河三角洲的局勢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此戰(zhàn)鄭成功、張煌言率七萬多大軍，數(shù)百戰(zhàn)艦北伐。先在鎮(zhèn)江大破一萬兩千滿洲八旗，后在南京城下痛失數(shù)萬精銳。甘輝、余新、潘庚鐘、張英等十幾個大將戰(zhàn)死或被俘。東南明軍遭受沉重打擊。
隨著這場戰(zhàn)役的細節(jié)不斷傳來，原本還忌憚鄭成功的鄭柞和武公悳都覺得，明廷真是無可救藥了。真不知明軍戰(zhàn)斗力衰敗成什么樣，才會被一萬多南京駐防軍輕松擊敗。
各方使者頻繁往返，一場巨大的陰謀正在醞釀。
安南在一片陰霾中踏入永歷十四年。很多人都覺得，新的一年，將會在腥風(fēng)血雨中渡過。
欽州龍門港的兩廣義軍在源源不斷的補給支持下，終于打退圍攻的清軍，安然渡過新年。
郭之奇一個多月的地下活動卓有成效，一船船糧食、武器、彈藥被送到龍門港。這些補給不但彌補了戰(zhàn)斗消耗，還極大鼓舞了他們的士氣。
“大明尚未毀滅，朕就站在你們身后?！?p> 這句話在鄧耀、楊彥迪等義軍將領(lǐng)的心里久久回蕩，激動之情在每一次搏殺時的怒吼中迸發(fā)，激起士兵們驚人的斗志。
尚可喜原計劃是一年后才發(fā)動總攻，很多部隊都還沒準備好。只是云南局勢惡化的太快，順治認為必須要在其他戰(zhàn)場取得一場勝利，振奮各地綠營士氣，才倉促發(fā)動了這次進攻。
在鄧耀、楊彥迪頑強抵抗下，清軍沒能繼續(xù)堅持，在過年前倉皇撤退。
勝利固然巨大，代價也很慘痛。擺在朱由榔面前的賬單，堆得像小山那么高。粗略算了算，竟達七八萬兩之巨。安沛眾將都哭喪著臉，郭之奇也如犯錯的孩童一般，在議事廳坐立難安。
“郭老奔波了一個多月，真是辛苦了，”朱由榔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臣有罪，糧食、彈藥、藥品，所有東西的價格都在飛漲……”郭之奇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漸漸細不可聞。
朱由榔哈哈大笑幾聲，安慰道：“銀子又不能當(dāng)飯吃，不花出去就是廢銅爛鐵。賬我們肯定會付，讓海商們不用太擔(dān)心?！?p> “可是我們的現(xiàn)銀不夠，要不……”黃元才拼命向朱由榔擠眼睛，暗示面對賬單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賴賬。
朱由榔并沒有領(lǐng)會他的暗示，和幾個參謀低聲交談了幾句，對郭之奇道：“安沛庫房只有三四萬兩現(xiàn)銀，其中三萬兩可以馬上支付出去。如果商人們愿意，我們可以拿茶葉、錫器等商品來抵剩下的部分。如果他們不愿意，朕會給他們寫欠條，半年內(nèi)一定付清?！?p> 郭之奇連忙道：“三萬兩足夠了，很多物資都是他們的庫存，不是拿錢去采購的。按三萬兩支付，他們還有得賺，至少不會虧太多。”
朱由榔正色道：“貨到款訖，天經(jīng)地義。朝廷的信用，還比不上三四萬兩銀子嗎？如果我們不付清這次的欠賬，下次再讓他們幫忙就難了?！?p> “微臣會盡量讓他們接受欠條……”
“不，盡量說服他們接受貨物抵款，”朱由榔打斷了對方的提議：“我們的茶葉品質(zhì)還不錯，包裝也很精美。十兩一擔(dān)，他們轉(zhuǎn)賣給荷蘭人或葡萄牙人，一定可以賺錢。都是愛國商人，拿欠條會對朝廷不滿??！”
朱由榔覺得用商品付賬是最合適的，和經(jīng)銷商現(xiàn)款提貨差不多，還免費打了廣告。以前經(jīng)常被經(jīng)銷商壓款，年底催款那個心酸，真是不堪回首。
郭之奇帶著皇帝旨意回到庸憲，商人們都覺得這個條件大大超出了預(yù)期。他們很多人都抱著一分錢都拿不到的心態(tài)在等待結(jié)果。畢竟大明朝廷的信用，一向不是很好。
當(dāng)年大量海商往遼東運送補給，非但沒有拿到貨款，有些人還被誣陷為奸商，直接斬首示眾。多少商人因此傾家蕩產(chǎn)，此后就很少人敢和朝廷或軍閥做生意了。要不是對明廷還有一些眷戀，對龍門義軍還有一點同情，這趟生意他們都不想做。
很多庸憲商人都表示，三萬兩銀子就夠。國難之際，虧的部分就當(dāng)孝敬陛下，為國出力了。
“一定要貨款兩訖。難道朝廷的信用，還比不上三萬銀子嗎？”郭之奇大義凜然道：“明天大家就派船去安沛取貨?！?p> ……
郭之奇走后，安沛明軍高層進行了閉門會議。
“鄭柞快要坐不住了，朕猜測在正月他就會發(fā)動進攻，最遲不會超過二月，”朱由榔臉色凝重地下了判斷。
“陛下是怎么看出來的？”
吳三省提出疑問。最近這段日子，升龍府那邊很安分，既沒有大的軍事調(diào)動，也沒有撂下什么狠話。
過年時，鄭柞還遣使來拜年，送來不少東西，怎么看都不像要打仗的樣子。
朱由榔在桌上按時間次序擺下賬單，邊擺邊解釋：“大家看糧食和藥品的價格，每天都在上漲。這些東西很常見，如果沒有人暗中大量采購，價格只會隨季節(jié)波動，不會漲得這樣快?！?p> 眾將仔細看了看，果然有點不對勁。莫氏遠在高平，不可能跑來沿海采購。有能力大量采購這些物資的人，不是鄭柞，就是武公悳，或者兩個都是。
“槍支彈藥都是各工坊的工匠夾帶出來的，沒什么成本，價格猛漲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鄭柞在嚴查走私?！?p> 朱由榔靠著椅背上，臉上露出了無奈之色，嘆道：“延平郡王在南京大敗，他們對我軍更沒顧忌了。全國形勢如此，不是外交騰挪就能改變的?！?p> “那我們繼續(xù)加固安沛防御，再挖二十條壕溝?！眳侨×⒓刺嶙h道。
“夠了，城外被我們挖得地貌都改變了，再多加幾層也沒有意義。這樣的軍事要塞，鄭柞不會來強攻的。肯定還有其他陰謀?！?p> “什么陰謀？”眾將齊聲問道。
“不知道?！敝煊衫茢傞_雙手，表示確實沒有收到內(nèi)幕消息。
“我們就死守安沛，看他們能怎么辦。就不信他們敢率大軍翻山越嶺，去斷元江航道?！?p> 吳三省對明緬之戰(zhàn)記憶猶新，對元江的安全非常重視。除了明軍控制的船舶，其他逆流而上的大船通通不予放行，連老街麻福軍的補給都是明軍提供的。
只要沒有戰(zhàn)船，誰都別妄想斷絕明軍糧道。
朱由榔的眼睛瞇了起來，喃喃自語道：“快動手吧。你們不動手，我真的沒有辦法破這個太極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