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fēng)月（中）
鐘丹在和賈鏈吹水，突然眼前來了個臉若中秋之月，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zhuǎn)盼多情，萬種情思，悉堆眼角的一位男子，模樣生得極好。
賈鏈見了笑道：“寶玉，你怎么來了？”
寶玉道：“聽說二哥這里來了奇友，特來看看?！?
鐘丹行禮，寶玉還禮，寶玉對著鐘丹道：“你莫不是救了晴雯的那鐘家大郎？”
鐘丹道：“正是。”
寶玉看著桌幾道：“上好的大紅袍，許對著良辰美景方可盡心，為何悶坐與戶牖之中，而不去看自然之清麗呢？”
鐘丹道：“我本漁樵孟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澤中，寧堪作吏風(fēng)塵下？悶坐戶牖，自是為了心中溝壑，其有他理？”
寶玉笑道：“卻是我的錯了，該罰?！闭f著喝了一杯，綿長滋味，恍若非人間。
看著寶玉這樣子，賈鏈也不理他，對著鐘丹道：“兄弟，剛剛說到了什么？”
“張良妙計安天下?！?
賈鏈笑道：“說起來這張良和我們賈家還有些淵源呢?！?
這個鐘丹沒有聽過，難不成賈家還改過姓？因而問道：“這個我卻不知，兄長煩請說說?！?
賈寶玉也是摸不著頭腦，他也不知道賈家和張良有什么關(guān)系。
只聽賈鏈說了一聲：“賈居新?！睂氂穹磻?yīng)快，先笑了，倒是鐘丹摸不著頭腦，但也跟著笑了，只聽寶玉道：“二哥，這諢名也算有關(guān)嗎？”
賈鏈道：“誰不知你是天下第一個愛杜撰的，杜撰的都沒事，何況我這還寫在才子書上的呢?！?
聽寶玉兩人說了，鐘丹方才反應(yīng)過來，賈鏈說的是小張良——賈居信，不消說自然是寫大宋忠臣宋江的《忠義水滸傳》里面寫的逸事，想來賈鏈這也算用典了。
兩人且笑呢，鐘丹道：“我以為自古以來寫張良的文章里，蘇東坡的當(dāng)為魁首?！?
賈鏈雖然有些學(xué)問，但也記不得，只聽鐘丹道：“古之所謂豪杰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jié)。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yuǎn)也...”
賈鏈聽了道：“知道兄弟見識廣，我也問問這天下的英雄?！?
鐘丹搖頭說：“這個就不是我所知道的了，不過是因為行商，見過一些人，怎么敢說天下的英雄呢？”
“隨便說說，隨便說說，橫豎這里也只有六只耳朵。”
鐘丹忽看窗外，風(fēng)和日麗，遙遙一條云龍，笑道：“哥哥可知龍之變化否？”
賈鏈道：“委實不知?！?
鐘丹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云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于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nèi)。放今秋深，龍乘時而變化，猶人之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正可比英雄。”
賈鏈聽了拍案稱快，道：“取酒來?！北阌忻梨旧蟻硖砭?，鐘丹一喝春香濃厚，正是金陵春，嘆道：“好酒?！?
賈寶玉素來不喜這些英雄人物，便自顧自喝酒，有時也聽著，不甚痛快。
賈鏈道：“兄弟有此高論，可見卓識，我有一問，方今直隸總督云光可稱英雄？”
鐘丹道：“廉頗老矣，若青年時，亦為榮國公帳下驅(qū)使，非英雄也?！?
此話拍了賈鏈祖宗的馬屁，他只好稱是，又說道：“方今九省統(tǒng)制，坐斷江南的王子騰，可稱英雄？”
鐘丹道：“為將當(dāng)有怯懦時，王子騰為將唯勇，左傳中說：‘君以此興，必以此亡?！?，當(dāng)不得英雄?！?
賈鏈還是挺佩服他這個親戚的，想不到鐘丹竟然那么不看好王子騰，他又問道：“有一人，姓賈號雨村，遍觀朝中諸僚，未有晉升如此迅猛者，可稱英雄？”
鐘丹道：“哥哥不知，他乃是我的恩師，孔夫子說：‘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鐘丹暗戳戳地講了賈雨村一點不是，但也沒有明說，不過賈鏈聽了很高興，他是向來不怎么喜歡賈雨村的，覺得他太有手段。
賈鏈又問道：“當(dāng)今尚書令，兩朝元老，屹立不倒馮道，可稱英雄？”馮道是當(dāng)今的尚書令，大概做了三十年了，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就和五代時期的那個著名馮道一樣，是個政壇不倒翁。
不過鐘丹又是搖頭道：“諸葛一生唯謹(jǐn)慎，呂端大事不糊涂，只是‘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他是不得其時了，不得其時，亦不能算英雄，況且馮道著，磕頭宰相耳，生平無他見，唯多磕頭，少說話?！?
賈鏈心里納罕道：“難道他知道朝堂里面的事情？”最近朝中一直有彈劾馮道的奏折，不過皇上通通沒有理，不過聽說馮道已經(jīng)寫好了辭呈，要告老還鄉(xiāng)了。
賈鏈笑道：“丹哥眼光這樣高，我卻不知道了?！?
鐘丹帶：“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志，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難道世上還有這樣的人，誰能當(dāng)之？”
鐘丹道：“江陵張白圭?！?
“他！”賈鏈驚聲道，不過他很快笑道：“張白圭卻是聰穎之人，但早已虎落平陽，難道是得時的人嗎？”張白圭是當(dāng)今太子的老師，五年前因為新政得罪王公貴族，又得罪了太上皇，被發(fā)配回家，現(xiàn)在在江陵種地呢。
鐘丹搖頭道：“非也。”
賈鏈道：“圣上親自說了永不翻案，難道還有誰敢讓他出來？”
永不翻案，按照偉人的話來說，向來不可靠，只是權(quán)宜之說，真把權(quán)力拿回來了，早晚得回來。
權(quán)力在手上，還不就是一張嘴的事情。
不過賈鏈卻以為鐘丹畢竟是一個商人，八品的芝麻官，眼界不算高，專門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但也不在意，男人指點江山的內(nèi)容不重要，這個感覺很重要，鐘丹給他一種很有學(xué)識的感覺，這個感覺就很好。
賈鏈還要說呢，就聽站在屏風(fēng)后面的平兒道：“奶奶來了，說有些要緊的事情?！?
賈鏈：“失陪了。”鐘丹便往外走，那寶玉聽得已經(jīng)是昏昏欲睡，此時方才來了精神，對著鐘丹道：“丹兄弟，今兒我得了兩個上好的字，想請你去看看。”
鐘丹道：“敢不從命？”
寶玉喜道：“快人快語?！保謴臉淠净ú葜袀鱽硪还蓻鲲L(fēng)，爽人心脾，拍掌曰：“快哉此風(fēng)！”
便拉著鐘丹一路去了大觀園。
大觀園，鐘靈韻秀之地，我鐘丹可算來了。
林妹妹！我的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