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fēng)月（中.二）
只是聽說賈寶玉有那種喜好，被他拉著手，鐘丹的心里總是覺得不對勁。
只見正門五間，上面桶瓦泥鰍脊；那門欄窗槅，皆是細雕新鮮花樣，并無朱粉涂飾；一色水磨群墻，下面白石臺磯，鑿成西番草花樣。左右皆雪白粉墻，下面虎皮石，隨勢砌去，果然不落富麗俗套，門還未入，已覺不俗。
再看去，一道假山做了障景，那假山就好像章回小說中的“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一樣，雖是俗套，但在什么骨節(jié)眼上打住，卻有巧妙之處。
探了幾步，只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于石隙之下。再進數(shù)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于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云，白石為欄，環(huán)抱池沿，石橋三港，獸面銜吐，橋上有亭，亭名沁芳。
鐘丹在上面坐了，和賈寶玉閑說了幾句，賈寶玉看著秋高氣爽的景色，天邊遠遠飛來一只白鷗，感嘆道：“白鷗飛處帶詩來?！鞭D(zhuǎn)過頭來對著襲人道：“你去和林妹妹，二妹，四妹，珠大嫂子說，趁著好景，今兒咱們作詩?！币u人領(lǐng)了命，就吩咐幾位丫鬟去叫各位姑娘。
又對鐘丹說：“丹兄弟，今兒我們這詩社開張，不知你是否有意？”
能見林妹妹一面，我有什么不愿意的？鐘丹當(dāng)然是點頭。
賈寶玉見了，又拉著鐘丹進入了他的“怡紅院”，寶玉的住宿果然精致，怨不得劉姥姥不小心走進了，還以為是女孩子的住所。只見一槅一槅，或有貯書處，或有設(shè)鼎處，或安置筆硯處，或供花設(shè)瓶、安放盆景處。其槅各式各樣，或天圓地方，或葵花蕉葉，或連環(huán)半璧。真是花團錦簇，剔透玲瓏。窗戶紗綾所系所覆，色繁而不雜，真是大家手筆，其余古董玩物，不勝枚舉。
不過鐘丹最喜歡的是桌上一個素瓶，瓶子里插著好似梅花，鐘丹奇道：“才要重陽，怎么就有梅花了？”
寶玉笑道：“你不知道，這是假花，是用綢緞做出來的。”
鐘丹一摸，只覺又絲又滑，笑道：“世上竟有如此以假亂真之事，奇，奇，不過這般暗香，卻是從何而來？”
賈寶玉邊笑邊走：“甘松、零陵香各一兩，檀香、茴香各半兩，丁香一百枚、龍腦少許，右為細末，煉蜜令合和之，干濕得中用?！?，竟然拿出一個香爐來。
鐘丹卻奇怪：“其中并無梅花，如何得了梅花香？”
賈寶玉搖頭晃腦道：“梅花冷射而清澀，故以辛夷司清，茴香司澀，白檀司寒冷，零陵司激射，發(fā)之以甘松，和之以蜜，其香如梅?！?p> 賈寶玉果然是滿腹經(jīng)綸的古今不肖無雙，這些玩意，他太懂了。
鐘丹抱拳道：“這回，我可開眼了?！?p> 賈寶玉道：“這些玩意兒，要是兄弟喜歡，等會兒送你一些?！?p> “那鐘某承蒙厚愛了。'”
賈寶玉笑道：“鐘兄弟果然不是俗人?！?p> “怎么？”鐘丹是知道寶玉的腦回路是比較清奇的。
只聽寶玉說：“常人必三推方勉為其難收下來，其實早就想要，而丹兄也不辭也不讓，只一說，便收下，可見丹兄乃真人也?！?p> 鐘丹平素比較討厭繁文縟節(jié)，但是官場上還就吃這一套，因此，他也沾染了一些。
今日好不容易能卸下，倒也覺得十分的開心。
鐘丹略做一笑，才又說了幾句，只聽得“寶玉，今兒怎么有詩情喊我們來？”
鐘丹尋聲而去，只見一個素面朝天的美婦人朝這邊走來。
美婦人看見鐘丹倒是覺得尷尬了，她是寡婦，不好見陌生男人的。
鐘丹一看，也知道她多半就是那個青春寡居是李紈，也不多看。
師爺怎么說的？寡婦…
咳咳，寡婦門前是非多。
寶玉道：“秋高氣爽，白鷗飛來，不做出一首詩來，豈不誤了韶光？”
李紈只是稱是，坐著如枯木死灰。
鐘丹看著那朵梅花，眼睛安分，李紈和鐘丹兩人靜坐著，好像在王家衛(wèi)的鏡頭前看了一萬年的雨。
寶玉也覺空氣中結(jié)著悶，便讓丫鬟們把窗戶打開。
倏爾又來了二女，具是一樣裝束，大些的長得是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使人觀之忘俗，鐘丹想這就是探春。小些的，眼若菩提，身似柳枝，天然一段風(fēng)流，這便是惜春。
惜春問了禮，便坐下來不言語，那探春卻問道：“二哥哥，這位是誰，你往?？刹辉鴰腥诉M來。”
賈寶玉道：“這是位頂天立地的好人，晴雯就是他救的?！?p> 給我發(fā)好人卡是吧，鐘丹給探春還了禮。
鐘丹的眼睛看向窗外，天上正飛著南歸的兩只大雁，想來這片天地里，它們是最早知道冬天的。
不知為何一只大雁，想得了心臟病似的，直直往下落去，另外一只大雁叫聲抽泣，見其挽救不能，竟也投地而死。
鐘丹見了，心中有所感動，卻叫賈寶玉看見了，寶玉見其目送歸鴻的樣子，也向窗外看起，唯見薄薄的一層云。
寶玉笑道：“丹兄莫非已經(jīng)有了？”
“不過剛才見天上南飛雙雁，一齊墜地而亡，心中略有所感?！?p> “那一定有詩了？”寶玉笑道。
“也有了七八分了，是個長短句?！?p> 賈寶玉隨命人拿來紙筆墨，鐘丹隨意寫了，一氣而成。
鐘丹寫得瀟灑，寶玉站在旁邊越看越喜，其他女子不方便看，自然也就沒看了。
“好好好，好一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這一句可比李后主?！?p> 見寶玉瘋瘋癲癲的叫好，探春好奇道：“二哥哥，拿給我看看。”
寶玉搖頭道：“還是我念給你聽吧。”
李紈笑道：“你二哥說的比唱的好聽，你就聽他說吧?！?p> 探春聽了：“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yīng)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咸陽路，寂寞當(dāng)年簫鼓?；臒熞琅f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fēng)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也叫起好來。
賈寶玉的話猶未完，只聽走來了一聲：“怎么寫的這么好了，明兒也給我寫一個?！?p> 預(yù)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