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過去了,甜北一直住在南珂家里陪著她,甜北看她總是陰郁著,仿佛又回到了父親離去前的那種狀態(tài)。
曼薇打來電話問南珂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也是,自從發(fā)生了這件事,南樓被紀一成安排著暫時接管了思南集團,晁希作為洲口縣項目的總設(shè)計師也突然消失不見了,對外宣稱蔣董備婚,晁希準備畢業(yè)。
可這突如其來的理由瞞不過全程參與的曼薇,南珂不想過多解釋,沒聊幾句就掛了電話,她現(xiàn)在無暇顧及別人。
晁?,F(xiàn)在如何,是南珂唯一想知道的,可南樓勸她不要再出頭,不要再去聯(lián)系關(guān)于晁希的一切,紀一成還沒有打算放過他,哪怕是一條微信都有人監(jiān)視監(jiān)聽,要整治他方法太多了,他現(xiàn)在還沒有自由。
南珂生怕觸怒了紀一成的霉頭再對晁希不利,她只好委曲求全著,每天旁敲側(cè)擊地問南樓,得知他醒來了,又得知他正在恢復(fù)了,她懸著的心才算放下。
南樓的立場十分堅定,他總會詳細地告訴她這些結(jié)果的過程中,多虧了允存,是他堅持不允許他的父親再插手這件事,也是允存,幫忙找了最好的醫(yī)生和護工,不止如此,允存還幫忙修理好了音樂工作室,洗衣生活館也正常營業(yè)了,只是他媽媽還在照顧他,他的小姨正經(jīng)營著。
紀允存做的一切,難道只出于慈悲之心嗎?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完全可以同樣采取強硬手段,可他沒有。他心里有你,肯為你爭取一切不管對的錯的,他是個高知家庭出來的高道德的人,最重要的,他尊重你重視的一切。
因此她是感激他的,可她和晁希,仿佛就這么生生地被拆開了,惡狠狠的,趕盡殺絕的,沒有一口喘息之地。他現(xiàn)在好嗎?從鬼門關(guān)里走了一趟會不會后悔和自己當(dāng)初的開始?她還愛他,想見他,懷念他們曾親密無比的瞬間,如今的每天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在某個允存調(diào)整好情緒做好準備,想和南珂談一談的夜晚,他在婚房的三樓陽臺早早地等著她。
從下午到落日,他把這個素未謀面的住處里里外外看了個遍。要是這是在訂婚的時候,那他一定欣喜萬分,憧憬著未來,可惜時機不對,讓人百感交集。
走來時經(jīng)過了那間洗衣生活館,顧客進進出出,他想起她曾說起的羽絨服的故事,被他打斷了,他原本不在意的一切,現(xiàn)在都讓他無限遐想,他甚至設(shè)想起他們倆是如何開始的緣分,每多幻想一分,心中的疼痛就蔓延一寸,如今這樣的劇情發(fā)展,是自己強人所難了嗎?
于是在還沒等到她的時候,他已經(jīng)浸潤了眼眶,在這個他第一次踏進來的婚房里,充滿了他無法抑制的悲傷。他本該在這里和她分享關(guān)于將來的悲喜,他們會有很多幸福的細節(jié),在國外的時候他便時常幻想,可現(xiàn)實里不允許它們的存在了。
晚霞散盡之時,南樓把南珂放在小區(qū)門口就打算離開了,“南珂,好好和允存談?wù)?,不管怎樣,先聽聽他的想法,不要再傷害他了。為了你,他和他爸有些事也沒談攏,他還挨了一拳,他爸多愛他你應(yīng)該清楚?!?p> “我知道。”南珂點點頭,事至如今,她沒有選擇的余地。
“他從小就沒有忤逆過父母,是嚴格按照父母的想法循規(guī)蹈矩活出來的人,不喜歡的事情也會做的很好,他一生追求完美,只有在你這件事上,他做了很大的反抗。”南樓恨鐵不成鋼的,不希望一時間被蒙蔽了雙眼的妹妹錯過了這么好的人。
南珂下了車,和哥哥告了別。那場被她稱為救贖的愛戀從暗流涌動迅速演變?yōu)槟嗌尘阆拢衷鯐υ蚀嬖鯓?,他現(xiàn)在是唯一能救贖晁希的可能,她惹的禍,只能她來圓。
別墅里燈火通明,為她留著門,這本應(yīng)該是這對準夫妻的日常。距上次來這里,變化不小,家具已經(jīng)齊全,整齊干凈,只等待主人入住。
晚風(fēng)沿著花園吹進客廳,她明知樓上有人在等她,可她的腳步踟躕著,想讓四目交涉的一刻晚一點到來。
可她見到的他,極為失落的倚在陽臺欄桿上,失去了前幾日氣勢逼人的模樣。那個未來大馬集團的唯一繼承人,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天之驕子,那個和晁希完全相反人生的擁有者,在只有他和他愛人的四方天地里,也不過只是個脆弱的人,一場愛情,三個人在哭,所以真的錯了么。
允存聽到關(guān)門聲音,才知道她來了,便又從容的從剛才不受控的幻想中抽離出來,彈走眼角的眼淚,依舊望著遠處,搭在欄桿上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好看,白色襯衫后是在他身上不多見的失落背影。
“允存……”南珂把手里的包放到了床尾的沙發(fā)上。
她在他沒有應(yīng)答的幾秒鐘,環(huán)視著這個房間,一張漂亮的歐式風(fēng)情大床,不出意外,這原本該是他們未來的臥室。盡管經(jīng)歷了短暫的涅槃,可她仍不確定,能否像回到半年前那樣,把他當(dāng)作命中注定的家人,做好坦然接受一切既定的準備。
“南珂,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他聲音清脆,是剛剛打掃完所有淚腔硬撐的成果。
“第一次見面?”她回想著,那大概是很早很早以前了,是在某次小型家庭聚會上,南珂家還住在老城區(qū)的小別墅里。
這么想著那時候的爸爸和紀一成關(guān)系真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不過后來都忙了起來,在各自的領(lǐng)域征戰(zhàn)中,少了那些經(jīng)常宿醉到半夜的歡愉。那時候他們談天說地的,而南珂在應(yīng)酬完就會回到自己房間安心地看書,玩玩娃娃,那時候的允存在哪里,她根本不上心。
“是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吧?!彼挥浀眠@么多,她真的從未在意過他。
“不,其實更早,你可能不記得了,是我讀一年級,你還在幼兒園的時候,我們?nèi)襾淼侥慵遥隳菚r候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穿著小裙子高筒襪,在家里都那么精致。我清楚地記得,你長的像個洋娃娃?!彼D(zhuǎn)過身,示意她靠近,兩人便坐在陽臺小桌兩邊的凳子上。
她有些吃驚,連她那時的裝扮他都記得,不過是一個平凡的晚飯后調(diào)皮的裝扮,給多年后精神恍惚的他留下了伏筆??稍谒洃浝镪P(guān)于他的全都模糊不清,不過的確清楚記得,爸爸玩笑話似的經(jīng)常說要允存做他的女婿,南珂還無奈過,那時恐怕只有小小的允存當(dāng)過真。
此刻,也是細看之下,她才注意到允存臉上些許頹疲,他這幾天一定沒睡好,他和他那個嚴苛的父親又是如何對抗的。
“還有很多次,我們兩家一起去西云山,一起去溶洞,一起去吃農(nóng)家宴,在公司年會你總是驚艷出場,還有初中的時候你在學(xué)校操場上做著精彩發(fā)言,偶爾在餐廳或者走廊碰面,我都會心動一整天,你是我們年段里人盡皆知的傳奇……”
他笑笑,想起那些很傻很天真的曾經(jīng),只是越說越讓她驚訝,“你可能不知道,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具體來說應(yīng)該是暗戀。長大后我也是談過戀愛的,只要某個人身上有你的影子,我就會感覺親切,為了讓你注意到我,我也一直在默默努力著。這些話本想留著將來慢慢和你道來,可現(xiàn)在……恐怕再不說就晚了,我從沒和任何人說過,我到底是有多看重你?!?p> 在這路遙馬慢的人間,偷偷暗戀一個人十幾年是什么感覺?她有些慚愧,一直以來她都那么自顧自的生活著,從不會去在意某個人,也沒想過會被人喜歡得這么深這么久,“該不會是因為當(dāng)年我爸說要你當(dāng)他女婿的玩笑話吧,所以你看我和看別人不一樣?”
“你認為的那是玩笑話,在我眼里卻是奮斗目標(biāo)。喜歡一個人就是自卑的,所以有你的飯局上,我從來都不敢出頭發(fā)言,更喜歡安靜的看著你侃侃而談的樣子,平時在學(xué)校里也不敢和你主動說話,你總是很大方的和我打招呼?!毕肫鹉切┘氈δ┕?jié),無限感慨。
“我真的……很喜歡你,非常喜歡,在國外上學(xué)的時候總會夢到你。本以為我會把這份愛永存心底,誰成想我們之間竟然真的有婚約。從我爸告訴我的那一刻開始,我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因此改變了。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我始終覺得不夠真實,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配的上這份持重的囑托?!彼秸f越沉重,回想起南珂爸爸臨終前的種種畫面。
南珂低著頭,聽到他這些肺腑之言,越發(fā)得心底不痛快,和被掐住脖子似的,再也無法置身事外。時光不能倒流,一切掩埋在他心里的歡喜再也藏不回去,他們不能回到最初的原點了。
“即使發(fā)生了現(xiàn)在這樣的事,我仍舊不覺得是你的錯,或者是因為我給你的陪伴太少,你還不夠了解我,否則你也會愛上我,亦或你只是在我們相處的開端走了個神,我應(yīng)該包容你,我答應(yīng)過逝去的爸爸,要包容你的一切,再或者,我們原本就沒有以愛情作為婚姻的基礎(chǔ),我應(yīng)該給你時間……所以你能把你的心騰出來點地方嗎?有我的立足之地就可以……我從沒想過我會有這么卑微的一天?!?p> 為了留住她,第一次覺得她比自己的尊嚴還重要。允存沒忍住地落了淚,他的真誠,他的包容和卑微,同樣刺痛著南珂,她愛過,所以她懂得愛而不得的痛。
她坐在離他不遠處,靜靜聽著,眼淚也不自覺酸楚的浸潤眼眶,為能與他感同身受而心痛,為她無法掙扎和選擇而心痛,還為了能讓晁希脫離他們?nèi)说膼盒匝h(huán)活下去……
她發(fā)現(xiàn)定局慢慢清晰,她逃不了了,哪怕允存稍稍狼心狗肺一點,心狠手辣一點,都不會讓她有如此前所未有的負罪感。此時此刻,她感覺到生命在慢慢流逝,天地間無比安靜。
“允存,我對不起你,是我不配?!彼龜鄶嗬m(xù)續(xù)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他的愛感到自慚形穢,對他無底線的縱容感到寄顏無所。
“我是無條件愛你的,我們的婚姻里出現(xiàn)了問題,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擔(dān)后果,那就讓我來。我知道你對我還沒有那種感情,我可以等,等你回心轉(zhuǎn)意,等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其實我不該苛求的,能遇到你已然是命運的饋贈?,F(xiàn)在的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我不敢想象從此生活里沒有你的樣子,我希望我們訂婚真的不僅是一場夢。從那時起,我已經(jīng)做好了這輩子非你不娶的決定了,我關(guān)于未來的規(guī)劃中也全都有你。”
他眼神堅定的看著她,握著她的手,等她一個答案。而聽到這些話的她,早已潸然淚下,不談前因后果,不論這場婚姻奇怪與否,她何德何能,讓一個人包容原諒她至此。
“我會接任大馬集團,所以我能保那個人和他媽媽平安,你相信我。以后你想繼續(xù)在思南集團做總裁或者只想要做設(shè)計,都依你,我會成為你的依靠,我說到做到。”他補充道,把她的手握緊了點,就像當(dāng)初在訂婚宴上的坦誠一樣,還比那時更多了幾分堅持。太深情或許會讓人害怕,可他那么愛她,就忍不住想給她最好的。
南珂任憑眼淚模糊了雙眼,從面頰垂落到下巴,點了點頭。只有確定了她的心意,才覺得之前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她等待的戰(zhàn)爭和對峙始終沒有出現(xiàn),沒有謾罵怒吼和就此一別兩寬,反而被他無底線的寵溺包裹著。
她更不敢提關(guān)于晁希的任何事,可他為此想了做了很多,拋開本能,壓抑天性,只為了她的任性,別忘了他也是個有血有肉有血性的男人。換做全世界任何一個人,大概都不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吧,他只要她的一個成全。
允存擦擦自己的淚,又遞給她一張紙,等他們的心情和這月色交融緩和,他站起身拉起她的手,把她抱在懷里。他們倆之間,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有什么情侶間猜忌懷疑的爛游戲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愛你,南珂,還要我怎樣,都聽你的,只要你不離開我??v使有千萬條路,我還是想與你同行?!彼谒呅÷暤仄蚯笾屗不氐疥讼Ro他答案的那一夜,同樣靜謐的深夜里,兩個愛她愛到發(fā)瘋的男人。
被他抱著,卻為另一個人心痛著。除了相愛,愛和被愛都是傷害。她所期盼的幸福還是悄無聲息地溜走了,時空交錯中,會不會有一個心想事成的蔣南珂,那個她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陷入無法抉擇的兩難中,她從來都不會認識晁希,他在他的世界里好好的,而她安然接受著青梅竹馬的宿命。
她愛了晁希就只能對不起他,即使如今的處境,她還是不得不承認她的整顆心滿滿裝的都是晁希,這段戀愛就像潛水,越往下去壓力越大,時時刻刻都有沒命的可能,卻還是沉迷其中。
允存從來都是個幸福的人,在經(jīng)歷這個事情之前。他從未有過任何坎坷,他不像晁希從小在逆境里成長,他沒有那樣的好勝心。他是柔軟的,溫柔的,擅長打動人的,他給她時間,也給自己機會。
南珂的確被允存這般長久而深沉的愛觸動了,原來在他心里自己竟是這般的好,在他無比在意的某些場景里,只不過是她無比稀松平常的曾經(jīng)。
原本還以為雙方都是這段婚姻的受害者呢,還以為他也是被迫許下的諾言、承擔(dān)的責(zé)任,原來泥潭里只她一人,可越是這樣她的負罪感便越強烈。
要她在短短的時間里忘掉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不可能,也不現(xiàn)實。她可以委屈妥協(xié),也可以偽裝作很愛,可以答應(yīng)滿足允存一切要求,只要晁希能度過這一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