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旁邊的聽眾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見此情形,客棧掌柜揚聲道:“大家莫要喧嘩,且聽這位客官怎么分說吧!”
于是,大家便又安靜了下來,卻聽柳星河說道:“通過觀察已知的蛛絲馬跡,進而推斷出未知的東西,這是我一貫的解密手段,好了,言歸正傳,我們從頭說起。我首先觀察的是后院中留下的兩行腳印—”
“這兩行腳印深而清晰,鞋印與鞋印之間的步幅相對均勻,我后來曾在這兩行腳印旁邊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我留下的腳印明顯沒有沈志的腳印那么深,這是我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反常之處。”
許郎中疑惑道:“腳印有深有淺,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柳星河解釋道:“在松軟程度相同的地面之上,腳印的深淺一般有兩個因素決定。一個是人自身的體重,另一個則是腳掌的大小,人的體重越重,腳掌越小,則留下的腳印越深。反之,則腳印越淺,在這樁案件當中,沈志的腳掌與體重都與我相仿,也就是說正常情形下,它留下腳印的深淺程度與我應該是差不多的??稍谶@一樁案件當中,沈志的腳印卻明顯要比我深很多,所以我才認為這是案件中的第一個反常之處?!?p> 丁捕快贊同的點了點頭:“老弟,既然這只是第一個反常之處,那應該還有其他疑點吧?”
柳星河接著說道:“我發(fā)現(xiàn)的第二個、第三個反常之處都在沈志的尸體上,沈志是在后院的大樹上吊死的。他的尸體被弄下來時,我發(fā)現(xiàn)他胸前部分的衣服大半都是干的。而背后的衣服卻幾乎濕透了,這是第二個反常之處;第三個反常之處在于當脫下沈志腳上的牛皮靴之后,他腳上的襪子竟然是濕的。”
說到這里,柳星河的目光在眾位聽眾間掃了一圈,說道:“大家只需要將這案件中的三個反常之處聯(lián)系起來,兇手的詭計即昭然若揭了?!?p> 火盆旁的聽眾們都情不自禁的思索起來,可思來想去卻根本不得要領。
柳星河見狀,不得不繼續(xù)解釋:“其實單憑第一點反常之處,我就已經(jīng)能夠推斷出兇手的詭計了。而第二個與第三個反常之處剛好能夠佐證我的推斷,正如我之前說過的那樣。在土質松軟程度相同的情形下,腳印的深淺是由人的體重與腳掌的大小所決定。在這案件當中,那院子中腳印的大小與我的腳印相仿,但他深淺程度卻明顯要超過我的,這就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留下腳印之人,身體的重量遠在我之上。”
“我的體重大約是一百三十斤,據(jù)我估計,那個留下腳印之人身體的重量至少要比我重一百斤,也就是說那個留下腳印之人身體的重量至少要在二百三十斤以上?!?p> 這話一出,火盆旁的聽眾都是一驚,客棧掌柜懷疑的看著柳星河,說道:“客官,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活了這么久,可還從沒見過體重超過二百三十斤的人呢!”
許郎中也道:“是啊,若那人的體重當真如此,那體型恐怕也是十分驚人的,那他的腳掌也會比柳老弟的腳掌大的多吧?”
柳星河笑了笑,說道:“那如果是兩個人呢?若是一個人將另一個人背在肩上,結果又會如何呢?”
丁捕快畢竟吃了好些年公門飯,在所有聽眾當中最先醒悟過來,他一拍腦門,興奮的說道:“原來如此,兇手必定是穿上了沈志的靴子,然后背著沈志走到后院,將沈志吊死在樹上。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后院中留下的腳印異乎尋常的深,而沈志由于前胸貼著兇手的后背,所以沒有被夜里的小雨淋濕。也因此他胸前的衣服要明顯比后背的衣服干的多,由于他的牛皮靴被兇手穿了,所以在兇手將他背到院子的過程中,他的襪子也就被淋濕了?!?p> 柳星和贊許的點點頭:“沒錯,丁兄分析的是,不過這也多虧老天開眼,案發(fā)后雨勢并沒有變大。這也就保證了腳印痕跡沒有被明顯的破壞掉,而沈志死后雨水恰恰變小了。沈志被吊在擋雨的樹下,前胸才沒有淋上太多雨,我們才能看出衣服后背和前胸的區(qū)別。如果是一夜大雨,這些線索恐怕早被雨水沖刷干凈了?!?p> 丁捕快忽然又想起什么,喃喃自語道:“只是在這過程中,沈志怎么會不反抗呢?是了,一定是兇手事先用藥物將沈志迷暈了,只是………兇手這么大費周章的行動,他就不擔心其他人在夜里突然醒來發(fā)現(xiàn)他的圖謀嗎?”
柳星河看著丁捕頭道:“兇手若只是迷暈了沈志一人,他的圖謀當然不容易得逞,但如果兇手迷暈了所有的人,他便可以為所欲為了—這也是為什么那天夜里我們都睡得特別的沉,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來的原因?!?p> 丁捕快反問:“那兇手是如何下藥的呢?”
柳星河道:“在南方的一些深山老林之中,有一種奇異的樹叫做睡樹,顧名思義,它是一種跟睡眠相關的樹木,人或動物長時間待在它周圍時,便會慢慢的打起瞌睡來,若是將這樹的樹枝葉砍下,放在火中燃燒,那么其枝葉內(nèi)的汁液則會在燃燒中化為水汽,人如果一旦吸到了這種水汽,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昏睡過去,我在那屋內(nèi)火堆的遺留物中發(fā)現(xiàn)了一段已經(jīng)化為焦炭的睡叔的樹枝,這足以證明兇手就是用睡樹的樹枝迷暈眾人的。”
顧先生問:“可兇手又是如何保證他自己不被迷暈呢?”
“這很簡單,在睡樹的樹枝燃燒之時,只需要用一條濕毛巾或其他類似的東西悄悄遮住口鼻就可以了,當然,還有不少其他的辦法?!绷呛诱f。
丁捕快想了想又問:“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既然兇手是穿了沈志的靴子進入后院的,那他又是如何離開的呢?”
柳星河回答道:“他自己爬上老樹,將沈志掉在了后院的老樹上,然后沿著老樹其中一根伸向院墻的樹枝。翻過院墻,出了院子,我在樹枝上與院墻外的草地上都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我循著這些痕跡尋查下去,發(fā)現(xiàn)兇手最后重新回到了大屋之中,也就是說兇手是大屋之中的某個人。在這過程中我還發(fā)現(xiàn)了兩枚較為完好,光著腳的腳印,后來衙門中負責偵辦此案的公差便是通過腳印對比將兇手繩之以法的。諸位,最后一個問題,你們認為兇手是誰呢?”
眾人各抒己見,有人說兇手是馮氏兄弟當中的某人,有人說是馮氏兄弟合謀。也有人說兇手是韓青,還有人說兇手可能是孟公,孟婆。
最后,柳星河清了清嗓子,說道:“兇手是韓青,即使沒有那兩只關鍵的腳印,我也知道兇手是他,甚至在一開始,當我發(fā)現(xiàn)后院中的腳印遠比我的腳印要深得多時,我就猜出兇手是韓青了,因為馮氏兄弟與沈志在此之前素不相識,在相識之后也沒有任何的矛盾與沖突,根本沒有殺人動機。所以兇手必定在沈志所在的戲班之中”
“戲班中除了沈志之外還有六人,從表面上看六人都有作案的可能,但有作案能力的其實只有一人,正如我先前所說,沈志的體重與我相仿,都在一百三十斤上下。而兇手穿著沈志的靴子留下的腳印,步幅均勻,這說明兇手背沈志的時候并不吃力,在小戲班剩下的六人當中,孟公,孟婆皆以年歲已高。香蘭秋玉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靈子還只有十一二歲,這五人恐怕都是不能背起沈志的。更別說背起沈志之后還留有余力了,所以兇手就只能是韓青了。”
本來“故事”講到這里已經(jīng)結束了,但客棧老板卻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客官,那那個韓青為什么要謀害沈志呢?”
柳星河嘆了口氣,說道:“這個韓青謀害沈志的動機說起來未免有些可笑,據(jù)韓青自己所說。他謀害沈志是因為沈志的皮膚比他白?!?p>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皆想:“這算什么狗屁理由?”
卻聽柳星河接著解釋道:“據(jù)韓青說,就是因為沈志的皮膚比他白,所以在大多數(shù)的演出中,沈志都演主角。而他韓青因為皮膚黑的緣故,老是演配角,被沈志壓下一頭。由于這個緣故,韓青心中的嫉妒與怨恨日積月累,最后終于對沈志痛下殺手。”
柳星河不緊不慢的咽下了杯中半涼的酒,長嘆一口氣,仿若自言自語的說道:“有時候啊,人們內(nèi)心中久久燃燒的熊熊爐火,竟是再大的雨水也無法熄滅的………”
客棧之外,黑夜的風雪拍打著窗門,肆意的游蕩在黑白交錯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