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可以叫我Madam

　　華燈初上，西單路口的巴西烤肉開始營業(yè)，這是北京的第一家南美烤肉，昂貴卻又生意極好。

　　高琳挽著一個男人走進(jìn)來了院子，她脫去了西北之地的仔裝，重新?lián)Q上了都市麗人的長裙，又特地化了晚妝，呈現(xiàn)出熱辣的南美風(fēng)，依然令無數(shù)男人側(cè)目。

　　但此時的高琳卻不像那個知性的白領(lǐng)麗人，而是一只依人的小鳥，將自己半個身子貼進(jìn)Tiger的懷抱，似乎身邊的男人才是她的一切。

　　二人直到落座才暫時分開。

　　“西北之行辛苦你了，我給你接風(fēng)，你來選一瓶紅酒吧?！?p>　　“Thanks，Honey，酒還是男人來選吧?！?p>　　“你介紹的那個曹華，我見了?！?p>　　“怎么樣？”

　　“按你的方式來形容吧。你說曉衛(wèi)是個聰明外露的人，趙野看似憨厚其實(shí)是不輸于曉衛(wèi)的聰明人，張邕是個比他自己想象的要聰明很多的人，那么這個曹華，”

　　Tiger頓了一下，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不屑，“他是個自以為很聰明的家伙。”

　　高琳習(xí)慣性的用一種崇拜的眼光看著Tiger，“你總是這樣一針見血?！?p>　　“他不是我們需要的人，無論是北方公司，還是工程中心，他都幫不上忙。他說的不錯，他是天工業(yè)績最好的總監(jiān)，可是這有什么可得意的呢？曉衛(wèi)從來就不重視零散項(xiàng)目，目光只聚焦在京城這些部委，地方的零售只是日常費(fèi)用的來源，他真正的利潤不在這里。曹華居然覺得他的業(yè)績可以打動我。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把他和趙野對換一下，他在天石，能從天工手里贏回幾單？……”

　　高琳美目流轉(zhuǎn)，“Honey，那你覺得趙總是最適合我們的嗎？”

　　TIger卻意外的搖了搖頭，“我很欣賞他，但有人比他更合適，我需要他這樣的人來幫我們深耕每一寸市場，但我同樣需要完全接手曉衛(wèi)的大客戶?！?p>　　“你是說……”

　　Tiger擺擺手，“這些我都有分寸，不用多講。現(xiàn)在最棘手的還是工程中心的基站項(xiàng)目，我這兩天在工程中心碰壁了，因?yàn)槲疫€不是正式的身份，他們根本不肯見過，我們精心準(zhǔn)備的后備計劃，根本無法實(shí)施。所以……”他忽然抬起頭，將目光盯在高琳臉上。

　　高琳嘆了口氣，“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回北京后，我一直在呼他，但他一直沒有回我。”她一副恨恨的表情，這個世界上拒絕她的男人屈指可數(shù)，但張邕這樣的，根本不該包含其中的。

　　“這樣吧，”高琳又變回一副果敢的女俠神態(tài)，“這周找個時間，我去天工找他，一定約他出來，現(xiàn)在天工沒人認(rèn)識我，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

　　……

　　Tiger和高琳不知道的是，張邕現(xiàn)在就與他們一條馬路相隔。在西單路口的另外一側(cè)，張邕坐在必勝客里，等待著青梅竹馬的到來。

　　九十年代的必勝客屬于高端餐廳，店家固執(zhí)的按西方人的慣例，保持30%的空座率，哪怕門口排著長長的隊(duì)。張邕就是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才進(jìn)來的，因?yàn)榈鹊臅r間過長且一直是自己一個人在排隊(duì)，張邕對這個兒時的玩伴有了些許的不滿。

　　他還有太多的事沒有處理，工程中心那份報告始終還在他的電腦硬盤里，他沒見到曉衛(wèi)，也沒見到田教授，始終不知該如何處理。

　　敦煌的項(xiàng)目，易目接手了，但沒告訴他任何具體的計劃，他只聽到，易目在電話里大罵了曹公公，公司的人都很驚訝，他們不知道易總居然也會罵人。

　　當(dāng)然還有其他事，比如BP機(jī)提示，有位高女士請他回電，他按下消音，沒有再理會。他出現(xiàn)這里，真的只是想見見故人，一個與他現(xiàn)在所有生活都還暫時無關(guān)的安靜女孩。

　　一個高挑的長發(fā)女孩向他走來，張邕無意中抬頭看了下女孩的臉。

　　一瞬間，他覺得有些東西擊中了他的心，他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他不知道這種激動從何而來，他從來沒有在陌生人身上有過這樣的感覺。甚至芊芊……他忽然覺得此刻想起芊芊，他居然不太難過了。

　　他想起了一部電影，男女主人一見面，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只剩下二人四目相對?，F(xiàn)實(shí)的世界不會停止轉(zhuǎn)動，但這種感覺他真的有了。

　　女孩的目光對上了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到了女孩同樣的情緒，甚至他感覺到了，女孩仿佛要開口說些什么，但最終一低頭，避開目光，和他擦身而過，坐在了離他最近的一張桌子旁。

　　張邕心中一陣失落，她要是柳芳，該多好。

　　柳芳并沒有故意遲到，她只是因?yàn)榻淌谂R時抓她幫忙，所以耽擱了。

　　她很想見一下張邕，這種感覺來自他們的小學(xué)時光，女孩都比男孩開化的要早，那時她就注意了這個男孩，可那時的張邕只會和男生們玩騎馬打仗。

　　張邕吸引她的，一個是聰明，他是智力競賽數(shù)學(xué)競賽的主角，而她曾是做為替補(bǔ)出戰(zhàn)的。還有就是張邕的毒舌，他尖酸刻薄但出口成章，聽張邕損起同類來，柳芳常趴在桌子上捂著肚子偷笑。

　　她始終記得張邕那段有名的“知道論”，因?yàn)橛信蛷堢郀幊车巢贿^，就說牛什么牛，好像全世界就你知道的多。

　　張邕則極有邏輯的回答，“這事是這樣，你知道的，我一定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不一定不知道；我知道的，你不一定知道；我不知道的，你一定不知道?！?p>　　柳芳當(dāng)時安慰著懷里被氣哭的女孩，心中卻暗自笑個不停，又心里對女孩道，“你哭什么呢，這么復(fù)雜的邏輯估計你根本理解不了吧?！?p>　　她不明白這么聰明的男孩為什么沒和她一樣考上四中，更沒明白，他為什么要去外地上大學(xué)。她在北醫(yī)讀書，常去清華玩，和清華學(xué)生混的很熟，因?yàn)樗詾槟茉谇迦A碰見那個聰明的男孩。

　　她一進(jìn)必勝客就認(rèn)出了張邕，可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失望，這個男孩的確高了，帥了，但似乎看起來沒有小時候聰明。而且多了幾分忠厚，也沒小時候那般精靈古怪，損人不為利己的模樣。

　　而且，他有點(diǎn)心不在焉，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到來，而且好像…………，好像在偷瞄鄰座的長發(fā)女孩，柳芳心中忽然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怒火。

　　她大步上前，問道，“請問，你在等人嗎？等誰？”

　　張邕被嚇了一跳，忙收回目光，正視前方，“柳芳，是你，好久不見呀，”他笑了，眼前的女孩毫無笑意。

　　柳芳其實(shí)很好看，她曾休學(xué)一年，而醫(yī)學(xué)院是五年制，所以如今她還在讀書，雖然最后兩年都是在醫(yī)院里度過，可以算是走上了社會，但一身著裝，還是具有明顯的校園女孩特色，看起來清純質(zhì)樸，卻又青春洋溢。

　　她坐下，仔細(xì)打量著眼前的男生，沒錯，是她曾經(jīng)惦記的那個男孩，但又有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一直找不到你，為什么去外地上學(xué)？”

　　“哦，我是報考的北京的大學(xué)，但落榜了，然后去的江城?！?p>　　更強(qiáng)烈的失望情緒籠罩著柳芳，“落榜了？我還以為，你是看中了M大的什么專業(yè)？”

　　“M大的確有很好的專業(yè)，我們遙感和測繪專業(yè)，是全世界領(lǐng)先的?！睆堢咭坏┓潘?，就會變得很傻，他沒察覺柳芳情緒的變化，見了故人，相當(dāng)高興，話題到了這里，他對從北京的大學(xué)落榜一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居然煞有其事的介紹起了自己的專業(yè)。柳芳覺得極度的無聊和鄙視。

　　她打斷了張邕，點(diǎn)東西吃吧，我去取沙拉。

　　沙拉是九十年代必勝客的最大特色和招牌，幾乎是人人必點(diǎn)。特色不在于有多好吃，而是它的售賣方式，你只能取一次沙拉，在這一次里你可以不限量的，盡量多的去拿，只要你能把它端回桌上。

　　于是民間出了很多如何取必勝客沙拉的技巧，比如先用大而扁平的食材鋪墊在沙拉碗的四周，盡量向外擴(kuò)充碗的容量，然后用些重家伙，比如土豆沙拉壓在下面固定，然后按某種順序，一層層疊加。

　　所以必勝客沙拉區(qū)總是人滿為患，擠滿了一眾高級建筑設(shè)計師，每人捧著一只碗，小心翼翼搭建自己的空中樓閣。

　　所以柳芳精心進(jìn)行沙拉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時間非常漫長，這個時間里張邕有點(diǎn)百無聊賴，他餓了，看著桌上的披薩，很想吃一塊，但還是忍住。他是很想見故人，見了也很高興，但高興之后，他不太知道后面還能做什么，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這一對青梅竹馬之間，并不來電。

　　他又想去偷瞄鄰座的長發(fā)女孩，剛一側(cè)臉，卻嚇了一跳，他發(fā)現(xiàn)，那女孩就站在他身旁。

　　他立刻有了做賊被當(dāng)場抓包的惶恐和窘迫，他看著女孩，微微漲紅了臉，想說什么，卻又思緒混亂，一堆漢字在腦子里輪轉(zhuǎn)，無法組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是女孩先開口了，“你講的東西，你女朋友根本不感興趣，你不知道嗎？”

　　張邕愣了愣，恢復(fù)些正常，“她，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們是同學(xué)，很久沒見了。”

　　幻覺嗎？張邕覺得女孩聽到不是女朋友，嘴角出現(xiàn)一絲隱隱的笑意，“不過你說的我知道。你們學(xué)校是不是有過一位王之卓院士，非常了不起?！?p>　　張邕驚訝的楞在當(dāng)場，王之卓院士，這豈是僅僅用“了不起”可以形容的，他是每個測繪人心中的信仰，是中國測繪界的圖騰，是測繪史上的一座豐碑。

　　他呆呆的看著女孩，“你，你怎么知道王院士?！?p>　　女孩嫣然一笑，張邕靈魂近乎出竅，“這個，下次見面告訴你。”

　　張邕在一瞬間聰明起來，“怎么聯(lián)系你?！?p>　　“我的呼機(jī)號，只說一遍，記不住就是你的問題，…………”

　　“怎么稱呼你？”

　　女孩又笑了，“你可以叫我 Madam?！?p>　　柳芳小心翼翼的端著沙拉回來，卻發(fā)現(xiàn)張邕似乎在對著餐廳的出口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