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中的竹林又是另一番景致,看不出竹莖上的青翠光澤,只有它們互相倒映的暗影,好像一個個暗衛(wèi),隨時變幻隨時移形。
蒼白的手指拿下火壇蓋,又將拉展開的薄錦湊近里面的點點火苗,“騰”地一下燃起一團烈焰,又瞬間化為煙塵。
那手指沒有受到驚嚇,也沒有因為灼熱而退縮,只是若有所思地緩緩放下。
寬總管注視著龍騫的每一個動作,因為看了這信報,他那棱角分明的臉上毫無喜怒的情緒。
“主人,是壞消息嗎?”寬總管終于忍不住,擔心地問。
龍騫回靠到椅背上:“什么是壞消息呢?是我們無能查不出來,還是查出來之后卻證實事情結(jié)果背離我們所愿?”
寬總管有些被驚嚇到,無論哪一種結(jié)果,對于之前所花費那么多心思布下的局,都是壞透了的消息。
而且,到底是什么結(jié)果,讓龍騫如此意難平,對自己說了這么多無謂的話。
“是一個巧合,”龍騫沒有讓他猜測更久,“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巧合,靳家小女子提前出手,李家小女子告狀,就這樣巧合地擾了局……”
寬總管剛想松一口氣,卻轉(zhuǎn)而驚覺,這樣的結(jié)果所帶來的問題豈不更嚴峻。
失去這次難得的機會,如果再設(shè)局接近梁王對他進行測試,驚醒他的危險將數(shù)倍增長。
但是如果不試,通過此案能夠看到的只是太子極其信任梁王,而梁王對兄長也是極其盡心盡力,那么,據(jù)此判斷而能得出的結(jié)論即是,梁王不可能成為朋友,只能成為敵人……
寬總管突然有一種要被從暗處揪出,然后直接送到陽光下的恐懼。
“不過,”龍騫已經(jīng)恢復(fù)了常態(tài),冷冷地道,“不用我們多費心思琢磨,東直班已經(jīng)送來了一份答案?!?p> 寬總管抬起頭,但目光仍在凝思之中。
東直班?
這些日子對他們所搜集的資料有什么特別嗎?
他們暴露了什么嗎?
寬總管掃了掃龍騫寬大的書案,上面正展開著半卷不太厚重的竹簡,那是他上午剛剛送來,關(guān)于他們發(fā)現(xiàn)的幾名東直班班士近日的活動和開銷記錄。
開銷?
寬總管一凜。
東直班班士近日的開銷普遍縮緊!
“主人,您的意思是,梁王插手了東直班的賬簿和俸祿?”寬總管一下子豁然抖擻起來,不禁自問自答道,“太好了,雖然他在主線案件上中規(guī)中矩,但是他竟不經(jīng)意間暴露了這樣的本性……貪權(quán)貪勢,是無論多么深厚的情感都化解不了的結(jié)癥!僅這一點,就值得我們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向龍騫一輯:“主人睿智,屬下佩服?。 ?p> 這是梁王的機會,何嘗不是自己和龍騫的機會呢。
“只不過再次設(shè)局的風險……”
“這一次一定要設(shè)一個死局,讓梁王避無可避?!饼堯q眸中沉凝,語氣陰冷。
“請主人吩咐,屬下即刻安排啟程赴京?!?p> “嗯,不過,先讓彭狩昌做一件事?!?p> “他?”寬總管不禁有些驚訝,“梁王已經(jīng)回京,他還能做什么?而且,暗探之事也實非他所長……”
“沒關(guān)系,這一次讓他完成的任務(wù)非常簡單?!?p> 寬總管看著龍騫,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主人所謂的簡單事。
“還是他的老本行,”龍騫掃了他一眼,“殺一個人就行了……”
幽冷的話音隱在旋即而起的竹風之中。
三隊人馬不約而同的趕往大漢帝都長安,因為各自的目的不同,速度也就不盡相同。
梁王劉武所帶領(lǐng)的勁騎之隊,當然最快抵達;李妟與趙大人力求穩(wěn)妥,走的是官道;而龍騫一路上盡顯大商作風,洽談生意收賣財貨,行進得最為緩慢。
當劉武來到太子|宮,他最先看到的是奇怪的翟奉昱。
“恭喜梁王殿下,賀喜梁王殿下……”翟奉昱遠遠便上前迎接,但卻是一副悲戚的苦臉模樣。
劉武還來不及相問,已經(jīng)看到了笑容滿面的太子劉啟。
劉啟欣然贊道:“收到你的信報我高興得一夜未眠,無驚無險,行動果斷又周密,圓滿之極,不愧是大漢皇子?。 ?p> “哪里哪里,皇兄,在小弟我面前根本不會有什么困難的案子!”劉武神采飛揚。
“呵,倒不謙虛,不過……也的確如此!”兄弟兩人哈哈大笑。
進了廳內(nèi),劉啟又道:“父皇也一直非常擔心,只是沒有直接說出來,南郡幾個縣遭受蝗災(zāi),按照父皇慣例的做法,一定會及早去巡視一番,這一次他是一直等到你傳來消息,說順利解決,自己也平安無事,這才放心出發(fā)?!?p> “呵呵,這次父皇總算沒有小看我?!?p> “你呀,父皇從來沒有小看你,就是你太淘氣了,從來沒有穩(wěn)重的時候!”
“乖孩子才讓父母擔心呢……”
“呵呵……歪理……”
這時,翟奉昱奉上酒盞,之前的表情已經(jīng)收斂了許多,只是仍有些無精打采的模樣。
“噢?”劉武看著他問道,“看來小昱是闖了禍?”
翟奉昱微微搖了搖頭,看了看劉啟又垂首靜默了。
“呵呵……”劉啟笑而不語地拿起酒杯,遞給劉武一盞。
“告訴本王,”劉武接過酒杯卻湊近翟奉昱,越是這樣他越想知道,“什么事?”
翟奉昱見劉啟正舉杯慢飲,急忙借此空檔小聲道:“回稟梁王殿下,小人與太子殿下打賭輸了,太子罰小的頂著瓷瓶跳舞,結(jié)果瓷瓶碎成了八瓣,太子讓小的賠錢一百石……”說著,夸張地含淚欲泣。
劉武聽了“嘿嘿”一笑,然后也小聲地道:“皇兄這種節(jié)儉高手,不敲你一千石已經(jīng)是對你的恩典了……不是大事,這錢——”
“唉,”美酒入喉,劉啟慨嘆地道,“阿武,有人認為你最終無法破案,不會這么早回來,還和我打了賭,結(jié)果……多么令人高興的事啊。”
梁王睜大了眼睛瞪向翟奉昱,翟奉昱縮起身骨變得越來越矮越來越小。
“居然敢不信本王?!太子殿下罰得太輕了,本王再加一條,就罰你——給本王剝一百粒蒲陶,立刻,馬上!”
“諾——”翟奉昱帶著絕望的哀怨迅速退了出去。
笑聲被關(guān)在門內(nèi),外面漸漸無聲,兄弟倆人默契地收斂了表情。
劉啟為自己又續(xù)了一杯酒,輕輕碰了碰劉武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