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心我的心穿一串,穿一株幸運草穿一個同心圓……”
這天輪到羅宏值日,放學(xué)后他留下來和易曉宇一起打掃衛(wèi)生。羅宏哼唱著小虎隊的愛,一邊蜻蜓掠水般擦著黑板。他三兩下就把黑板擦完,見易曉宇蹲在墻角,正用力清理地面,認真的程度就像和地面有仇一樣??上Ы淌业牡匕迨卿伒乃嗌皾{,易曉宇擦的越用力,沙化就越嚴(yán)重,地面就越臟,他就更用力去擦,那一塊兒地面都快被他擦成禿嚕皮了。
“輕點,你準(zhǔn)備挖到黃泉咋地?”羅宏都看不下去了。
“嘻嘻,昨晚的圣斗士星矢你也看了?”
“嗨,越拍越?jīng)]勁,不就是先被打個半死,然后小宇宙爆發(fā)了,就贏了。全是老一套?!?p> “那你看什么?”
“看聊齋啊。下晚自習(xí)的路上講給女生,嚇得她們腿都打哆嗦。哈哈。”
“你咋跟葉歡一樣,也這壞嘞?”
兩人隨意調(diào)侃幾句,易曉宇頓了頓,悶聲悶氣問羅宏:“喂,你是不是和那誰好上了?”
“誰?”
“還能有誰,岳霞唄?!?p> “怎么可能?”羅宏一臉迷惑。
“還不承認,我都看到了。你每天下晚自習(xí)都陪著她,兩個人一起回家?!?p> 羅宏想來想去,“有嗎?放學(xué)不都是一堆人嗎?”
羅宏他們上完晚自習(xí),差不多晚上八九點才會放學(xué)。因為他們的學(xué)校是在山上,夜深人靜,只有朦朧的月色和幾盞忽明忽滅的路燈賴以照明。暗淡的光線投射在林木的枝杈上,那些枝條個個顯得張牙舞爪、面目猙獰起來。若有風(fēng)來,更是會發(fā)出嗚嗚哇哇的怪聲,鬼哭狼嚎一般。男生都無所謂,女生就膽怯許多,或三五成群合用一把手電筒,或有自告奮勇的男生護送她們回家。
葉歡是不屑于作這些事情的,他和另一個廠的毛聰、林強等人打得火熱,有時不等放晚自習(xí)人就沒影了。易曉宇太過靦腆,要么是只和男生一起,要么就是自己一個人走。只有羅宏,沒羞沒臊很多,經(jīng)常和女生混在一起,不知道是他送女生,還是女生送他。
“哪兒有一群人,就你們倆?!?p> “我們倆?”羅宏想起來了。他們班只有他和岳霞住在靠近公路邊的新單元樓,那里離中學(xué)最遠,走到最后當(dāng)然只剩他們兩人了。
“好像是,可我們也就是一起回家而已,這有什么問題嗎?”
“你們沒有那個啥?”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币讜杂顔柕脹]頭沒腦,羅宏也有點莫名其妙。
羅宏有一下沒一下擦著桌子,忽感到手下坑坑洼洼的,怎么摸起來像教室地面一樣?
這不是易曉宇的課桌嗎?怎么也成這樣了。
葉歡、易曉宇他們坐在最后一排,那里是班里的休閑區(qū),幾乎每個人的課桌都被蹂躪的搖搖欲墜、慘不忍睹,課桌里面的書本也是傷痕累累、面目全非。只有易曉宇除外,他近乎虔誠地對待著課桌和書本。他的桌面一直保持著光滑、平整,課本在課桌里整整齊齊地碼放著,用白紙包著的書皮上面一點污跡都沒有。他不允許任何人碰他的課桌和書本,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碰。
羅宏俯下身,見桌角用小刀刻著什么字,歪七扭八的,好半天才認出來是個霞字。羅宏撇嘴一笑,霞字這么多筆畫,用刀刻出來也太麻煩了,要是自己,直接刻個X得了。
“喔……原來你喜歡岳霞?!绷_宏忽恍然大悟。
“沒有……”易曉宇急忙否認。
“這有啥,我去跟她說?!?p> “別,你千萬別跟她說。”
“呦,你還不好意思。我說呢,你沒頭沒腦問我,搞半天吃我酸醋。”羅宏有點好奇,此前他可是一點端倪也沒看出來。“你真喜歡她?”
易曉宇低頭繼續(xù)擦地板?!岸颊f了沒有,別亂說。”
“嘿,那你管我送不送她——那這樣,明天下晚自習(xí)你送她回家,給你創(chuàng)造個機會。”
“那怎么能行,我又沒在你們那塊兒住。”
“你把岳霞送到家,你再回去不就得了。”羅宏覺得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太刻意了吧,多不好意思?!毙∫椎挂膊欢酥f了實話。
“你們先一起走,路過你家的時候你就回家,讓她自個兒回去。”
“還有好遠一段路呢,她一個人走,挺不好。”
“天啊,你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那這樣,明天晚上我跟在你們后面,剩下那段路我送她,這總行了吧?”
“這……也不好吧?!毙∫嘴t腆地不得了。
“什么好不好的,就這樣說定了?!绷_宏把抹布朝盆里一扔?!拔一顑焊赏炅耍茸吡税??!?p> 第二天還沒下晚自習(xí),羅宏就偷偷從教室后門溜出來,躲在校門后的一片陰影里。
下課鈴響了,岳霞和幾個女生有說有笑走出校門。岳霞腳步略緩走在后面,走出校門時似乎有意無意地向后張望了一下,這才隨眾人緩緩前行。
過了半天,易曉宇才溜溜達達走出來,不緊不慢跟在岳霞等人的后面,邊走邊低著頭踢撻著地上的小石子,生怕被人看見。走著走著,覺得離得有些近了,就慢下腳步,蹲下佯裝系鞋帶。一會兒似乎離著又有點遠了,又緊走兩步跟上。
哪知他這種行為更加異常,有女生偶爾轉(zhuǎn)身,注意到他,互相耳語幾句,其他女生便一起回頭,爆發(fā)一片笑聲。
小易更是著慌,忙轉(zhuǎn)身看空蕩蕩的身后,似乎在等并不存在的同伴。
不久,三三兩兩的女生揮手道別,漸漸只剩岳霞獨自繼續(xù)向前走著。她身后十米開外,小易磨磨蹭蹭跟在后面,像岳霞的影子長出了尾巴。
羅宏做賊一樣跟上前,朝易曉宇屁股上猛踢一腳,沖著岳霞的背影努努嘴,示意他追上去。易曉宇一臉訕笑扭捏躲開,腳下雖快了點,但離著岳霞足有十米遠,又慢了下來。羅宏氣不打一處來,瞅著岳霞已經(jīng)走遠,沒好氣地給了易曉宇一拳。
“哎,你打我干什么?”易曉宇這時倒大大咧咧起來。
“你離她那么遠干什么?她是老虎?”
易曉宇嘿嘿笑著。
“你笑個屁啊,連個話都不敢說?!?p> “說什么?”
“說你喜歡她啊?!?p> “這哪兒好意思?!?p> “那你聊天、說笑話也行啊,怎么跟啞巴一樣?”羅宏就納悶了,平時易曉宇雖然話少,可也是又說又笑的,怎么到了岳霞面前,完全像變了個人。
“我……有點緊張。你聽,我現(xiàn)在心跳的還撲通撲通的。”
“拉倒吧,誰的心跳不是撲通撲通的?!绷_宏這么說著,仍把手放到他胸口。
呦,隔著衣服都能摸出來,像胸口有只小鹿一樣?!拔襒,你有點嚇到我了。”羅宏趕忙把手拿開。
“也不知道你喜歡她哪一點兒。不就是個學(xué)習(xí)委員嘛,有多了不起,天天兇巴巴的,動不動就訂正……重寫……”
羅宏模仿著岳霞的樣子,小易哈哈笑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歡看著她?!毙∫讓嵲拰嵲?,然后好奇地看著羅宏,“羅宏你別笑我,你就沒有喜歡的女生?”
羅宏想了好半天,搖搖頭。
“像你這么心砰砰跳的?沒有。”
“那是你還小,等你大點就明白了。”易曉宇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少臭屁,你也就比我大個兩歲。話說回來,你既然喜歡她,直接告訴她不就好了,說不定她對你也有意思呢?!绷_宏開著玩笑。
“不會的,人家是學(xué)習(xí)委員?!币讜杂蠲X袋,試圖掩飾他的羞澀。
“你不也是勞動委員嘛,都是班干部,還有共同語言?!?p> “我成績又不好。”
“我成績也不怎么樣啊,可她要是喜歡我,也沒什么不可能,我這么帥?!绷_宏擺出一副臭美的樣子。
易曉宇大笑著推開羅宏,很快又垂下頭,“你和我不一樣?!?p> “又哪里不一樣了?”
“你們都是廠里的。”
“你不也是嗎?”羅宏還是聽不明白。
“不一樣,你看你和她家住的都是單元樓,我們住的還是平房。”
“平房怎么了?我覺得你那兒挺好,后面還有那么大一塊菜園子?!绷_宏心中一直藏著小易媽媽給他做的肉絲炒飯,他挺羨慕小易家的母子宿舍,從未考慮過樓房和平房的區(qū)別。
“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我陪她走一走,這樣就挺好?!?p> “你那能叫陪嗎?都快隔著太平洋了?!绷_宏無語。“你等著,明天我再想別的辦法。”
第二天,羅宏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把小易喜歡岳霞又不敢表白的事情當(dāng)做笑話告訴了葉歡。
他以為葉歡會怪笑幾聲,然后再搞出一些惡作劇,例如在紙條上畫上黃色,再寫上小易的名字遞給岳霞之類的。沒想到葉歡聽了半晌不做聲,只是說:“別人的事兒你少管?!?p> 羅宏被嗆了一下,哼了一聲氣呼呼走開。
下午,羅宏提前跑去教室,拿出紅色粉筆,在黑板的一角工工整整寫了“易”和“霞”兩個字,然后畫了大大一個心把兩個字圈在一起。寫好后,他偷偷跑到后山躲了起來,在大腦中想象著易曉宇和岳霞的表情,以及眾人在哄笑聲中一起鼓掌的情景,自己傻乎乎地樂。
估計大家都進了班,羅宏才再次回到教室,教室里卻一如往常般平靜。岳霞低頭預(yù)習(xí)著課本,小易坐在最后一排,有一搭沒一搭和身邊同學(xué)說著話。不應(yīng)該啊,羅宏搔搔頭,扭頭再看黑板,黑板上的粉筆字早就被擦得干干凈凈。
“誰干的?”羅宏有些納悶。按照這幫人的尿性,這字不僅不會被擦掉,還會傳得沸沸揚揚才是。
數(shù)學(xué)賈老師進來了。
“起立!”岳霞清脆的聲音。
“老師好!”眾人稀稀拉拉起身。
“中午都沒睡好?一個個有氣無力的。坐下吧,大家把書翻到74面?!?p> 羅宏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岳霞,她正認真地在書上做著筆記,不時用手將發(fā)絲掠向耳后,看來她完全沒有看到那幾個字。他又扭過頭看易曉宇,他已經(jīng)趴在桌上,準(zhǔn)備補午休了。
難道自己中午做了一個夢,其實根本沒有去寫那幾個字?
“羅宏!屁股扭來扭去的,椅子上有釘子?來,你來講下這道題?!?p> 糟,羅宏起身,“嗯,這道題……老師我還沒想好?!?p> “不懂還不好好聽講,坐下?!?p> 數(shù)學(xué)課、物理課、英語課,一個下午很快過去。到自習(xí)課時間,羅宏百無聊賴地在書本的空白處畫著小人打仗,忽見一個小點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正好落在岳霞的頭上。
岳霞正專心做題,不以為意,舉手在頭上輕輕揉了揉?!鞍?,是誰,這么惡心?”岳霞忽地站起身,圓圓的臉漲得通紅。
同桌的女生忙站起來,看了看岳霞的頭發(fā),也回頭罵道:“誰這么缺德,把口香糖朝別人頭上扔?”
那女生試圖幫岳霞把口香糖取下來,沒想到那嚼過的口香糖被岳霞在頭發(fā)上揉了一下,像膠水般死死黏在了頭發(fā)上。
“哎呀,只有把那點頭發(fā)剪下來了。”后排不知哪個人出了個餿主意。
岳霞聞言,趴在桌上就哭了起來。
“到底是誰干的,站出來道歉……”女生們頓時站在了同一陣線,和最后一排的男生對峙起來,似乎最后一排都是惡人,都是嫌疑對象。
后排男生嘻嘻哈哈,除了易曉宇和葉歡。易曉宇眼中流露出明顯的關(guān)切,似乎想過去安慰岳霞,左顧右盼后卻終未起身。
葉歡卻騰地站起來,走到朱大偉面前。
“去給岳霞道歉!”
朱大偉楞了一下,沒想到葉歡會站出來指認他。
“憑什么要我道歉?”朱大偉也是混不吝,以為葉歡在開玩笑,嬉皮笑臉的。
“我看到你扔的,快去道歉!”
“要去你去,X,真管得寬,又不是你媳婦!”
葉歡臉一黑,“呼”地一拳就打了過去。
“你媽的……”朱大偉哪兒受得了這個,一拳就打了回來。
兩人就在后排那狹小的空間里拳打腳踢起來,不一會功夫,后排座椅全都東倒西歪,書本、文具掉了一地。
班主任王老師聞訊趕來,兩個人兀自扭打在一塊。
“干什么,干什么,都給我住手!”班主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發(fā)起脾氣來渾身都發(fā)抖。
葉歡和朱大偉這才分開,兩人都是鼻青臉腫,灰頭土臉。
“說,為什么打架?誰先動的手?”王老頭厲聲問道,眼睛卻盯著朱大偉。平時葉歡雖然調(diào)皮搗蛋,卻不是主動惹事的人。
朱大偉指著葉歡,“他先動手的?!?p> “噢?你先打他的?為什么?”王老頭有些驚訝,轉(zhuǎn)身問葉歡。
“沒什么?!比~歡卻拒絕說出實情。
“沒什么事你動手打人?”王老頭顯然不信。
“X你媽,是人家小易喜歡岳霞,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打我!”朱大偉覺得自己挨了打,有些忿忿不平。
“噢……”大家轟然??磥聿皇橇_宏的錯覺,至少朱大偉看到了黑板上那些字。
朱大偉似乎明白了什么,“哦,我知道你為什么要擦掉那些字了,原來你也……”,可他剛開口,葉歡又是一拳打過來,兩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住手!”王老頭用教鞭狠狠地抽打著葉歡,“當(dāng)我的面都敢打人。回去,把家長叫來!”
羅宏抬頭看了一下,岳霞不在教室,已經(jīng)回家處理頭發(fā)上的口香糖去了,朱大偉那些話她應(yīng)該一句都沒有聽到。他又看了看易曉宇,易曉宇正看著葉歡,臉上不知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