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夜話
似乎是為了讓虞識安自己想明白，司韶接下來的一天都很安靜，沒有出現(xiàn)在虞識安面前。
虞識安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飯也沒心情吃，婢女來敲了好幾次門，都被虞識安打發(fā)了，而府中，吃不下飯的，不只是虞識安。
張堯自己一個(gè)人在諾大的廳里坐著，看著自己眼前的飯桌。
往日大家都是聚在一張桌上吃飯，就算偶爾缺席了一兩個(gè)人，總也不至于就剩下自己吃。張堯看著面前的珍饈，自己也沒了胃口，他深深地嘆口氣，覺得公孫穆和虞識安真是沒一個(gè)讓人省心的，自己的頭發(fā)都愁的掉了好幾根。
到了戌時(shí)，虞識安終于覺得餓了，她嘆了口氣，仍是沒想明白，雖然自己看起來好像想了很久，但是其實(shí)腦子里一片空白，不出房門，只是在逃避。
她披了斗篷，像個(gè)小耗子一樣，輕手輕腳的往廚房方向摸過去，想去找點(diǎn)點(diǎn)心墊墊肚子，剛走上長廊，一抬頭，竟然撞見了公孫穆。
虞識安被公孫穆嚇了一跳，拍著胸口，驚魂未定：“嚇?biāo)牢伊耍⊥鯛?，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干什么呢?！彼姕鼐茮]有跟在后面，又問道：“溫酒呢，怎么也不跟著王爺，你一個(gè)多危險(xiǎn)?！?p> 公孫穆穿著一件黑色貂裘，正站在廊下對著天空，虞識安一說話，才轉(zhuǎn)頭看到披著白色斗篷的她，虞識安的臉在帽邊裘毛的遮掩下，顯得更小了，公孫穆只能看到一雙黑眼睛，映著廊下的燈火，忽閃忽閃的。
公孫穆看了她一眼，又轉(zhuǎn)頭望向天空：“天色還早，虞娘子不是也沒睡嗎?！?p> 虞識安見公孫穆好像有心事，改了主意，放棄了自己的點(diǎn)心，走到廊下與他站在一起，一起望向天空：“王爺有心事?！?p> 見虞識安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公孫穆轉(zhuǎn)頭看著她：“虞娘子如何知道？”
虞識安望著他：“因?yàn)槲乙灿行氖??！?p> 公孫穆看著她清澈的眼睛，心想：她的眼神從來都是這樣，干凈，清澈，藏不住任何心思，讓人一眼就能看透，不似自己那般，心思深沉，看上去讓人害怕……
公孫穆移開自己的眼睛，轉(zhuǎn)身想走。
虞識安一把拉住他：“王爺就沒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公孫穆握緊了拳頭，心想：既然都要走了，有些話，何必說出來，惹得她心亂。
公孫穆不回頭，只是低聲道：“無話可說?！?p> 虞識安見他真是如張堯說的那般，悶葫蘆一個(gè)，于是道：“公孫穆，你不說，那你聽我說?！?p> 虞識安跑到他面前，仰著臉看他：“你是不是心悅我?！?p> 公孫穆沒想到虞識安竟然問的這么直接，整個(gè)人定在了原地。
“看你這表情，張堯沒說假話?！庇葑R安嘆氣。
公孫穆扶額：“張堯這張嘴可真是……”
虞識安道：“你為何不說，公孫穆，有些話你不說，是不會有人知道的。”
公孫穆看著虞識安：“但是有些話，就算說了，也是無用?！?p> 虞識安皺眉：“什么？”
公孫穆道：“虞娘子不是要與司韶一起離開嗎？”
虞識安道：“你怎么知道。”
公孫穆自嘲地一笑：“虞娘子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走了。我的心意，說與不說，還重要嗎?！闭f完就想走。
虞識安忙道：“公孫穆，你站著。”
公孫穆果然不再走了：“虞娘子還有什么話想說嗎?！?p> 虞識安其實(shí)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她自己也沒理明白，只是公孫穆離開的那瞬間，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是的，她不明白什么是喜歡，不明白自己對公孫穆究竟是什么感情，但是……
“公孫穆，你想我走嗎?！庇葑R安咬著嘴唇，背對著公孫穆，問他。
遠(yuǎn)遠(yuǎn)望去，兩個(gè)人互相背向，一個(gè)黑影，一個(gè)白影，十分分明。他們本就不該有任何交集，他們本就是兩個(gè)世界的人，如今只是短暫的糾纏在了一起，而只要有一方放棄糾纏，那么從此，他們之間的故事，就會停留在這個(gè)靜謐的夜晚，不會再有明天。
公孫穆閉上眼睛，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肉里：我知道我一身血債，從來就是泥潭中的人，一身污穢，算不得好人，可是……
公孫穆睜開雙眼：可是就算我如此不堪，我也想，靠近你……
公孫穆突然轉(zhuǎn)身，大步走向虞識安，彎下腰，輕輕的抱住了她。
公孫穆的動作非常輕柔，只要虞識安一使勁就能掙脫，他抱著虞識安輕輕說道：“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下來，但是若是你留下來了，我這輩子就不會放手，你只能是我的人，虞識安，就算是這樣，你會留下來嗎？”
虞識安被公孫穆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但她沒有推開，她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很喜歡靠近公孫穆，喜歡公孫穆身上淡淡的草藥味，喜歡公孫穆貼著自己耳邊說話，她其實(shí)……很喜歡和公孫穆呆在一起。
虞識安眨眨眼，笑了：“公孫穆，我第一次知道有人表明心意還帶威脅的，我自己有手有腳，就算到時(shí)候我要離開，又怎么會走不了呢?！?p> 公孫穆松開虞識安，有些不敢相信：“你不走了？”
虞識安歪頭：“都是王爺在自說自話，我可從沒說自己要走。”
公孫穆道：“那你與司韶說，跟我是兩個(gè)世界的人……”
虞識安這才知道司韶說了些什么，笑道：“是兩個(gè)世界的人沒錯(cuò)，跟你是兩個(gè)世界的人，跟司韶也是，跟這里的所有人都是?！?p> 公孫穆輕輕皺眉，垂下烏羽一般的睫毛，遮住自己落寞的眼神：“所以，其實(shí)你更想回靈山，是嗎？”
虞識安道：“我確實(shí)很想回家，我確實(shí)很討厭這里的算計(jì)、陰謀、戰(zhàn)斗?！?p> 公孫穆一笑：“果然如此?！?p> “但是我想明白了。”虞識安道。
“什么？”公孫穆抬頭。
“公孫穆，盡管如此。只要你在這，我就會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