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凱緩緩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濃稠的黑霧,仿佛有重量一般壓在身上。
李明凱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夢中,所以也不慌亂,只是在訝異于這個夢清晰的驚人。
探出手邊摸索邊向前邁進,黑霧濃烈的讓人以為自己失明了。
盡管心中明晰這是個夢,但是未知仍會帶來不可抗拒的恐懼,地面十分的光滑平整,可是因為入眼只有無邊無際的黑霧,每探出一步都讓自己產生即將下墜的感覺。
李明凱的腳越邁越低,越邁越緩,最后幾乎就是在慢慢的在地上拖行。
既無法感知方向,也沒法了解時間,甚至無法聽到任何聲音,如同自戳雙目的俄狄浦斯孤獨游蕩在空曠無際的荒野,但是此時卻沒有安提戈涅為他引路。
恐懼和焦躁的情緒在升騰,就在李明凱感覺自己要崩潰時,眼前豁然開朗,終于走出了濃霧的籠罩。
一出濃霧便大口大口的呼吸著,驅散著繚繞心頭的恐懼。
李明凱萬萬沒想到,自己平生最恐怖的一個噩夢竟然是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夢,如果再繼續(xù)待在那片一無所有甚至聲音都沒有的霧中,自己一定會瘋了。
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混沌的世界,散發(fā)著淡藍色的光輝,正對著自己的是一條閃著明亮銀光的蜿蜒小路,沿著光帶的指引向前走,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耳邊輕輕的回蕩著,似乎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越聽越覺得熟悉。
“婷婷,是你嗎?婷婷?”
李明凱邊呼喚邊加快了腳步,很快就走到了銀色光帶的盡頭。
入眼卻是一個精美的祭壇浮在空中,切削完美的花崗巖的基座上延伸出鋪著類似漢白玉材質的階梯,周圍由晶瑩的骨質物構成了繁復華麗的蔚藍裝飾。
越靠近那聲音越清晰,待走到祭壇下時,已經能清楚的聽到呼喚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銀色的光帶也以一個柔韌驚人的曲度向上翹起鏈接到祭壇的邊緣,李明凱略一遲疑,還是選擇跨上了這個神秘的祭壇。
祭壇上的面積十分巨大,從下方看去仿佛只有幾十平米,但是當李明凱從階梯走上祭壇才發(fā)現,臺面竟是一個大的驚人的廣場,由和階梯一樣類似漢白玉材質的晶瑩物質均勻的覆蓋起來。
他俯身下去細細審視,發(fā)現整個地面竟然是完整的一塊毫無縫隙。
起身向遠處望去,發(fā)現這個祭壇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圓形,中心的位置好像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扎進了祭壇,將大概四分之一的祭壇遮住了,就像一口咬在上面一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個黑影似乎在緩緩的蠕動。
而呼喚自己的聲音就是從祭壇中心位置發(fā)出來的。
李明凱心想無論多么真實,夢終歸是夢,不妨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如果真的是馬婷婷的話……
想到這里心里竟還有些期待,步伐都跟著加快起來。
隨著距離的接近,祭壇中心逐漸清晰,在淡藍色的光輝下,隱約可見一個身影就在黑影的中心,李明凱不禁朝著人影跑了起來。
就在此時,隔著近百米的距離,處在巨大黑影中心的人影仿佛抬起了頭,一雙盈盈如水的眼眸對上了李明凱的雙眼。
那雙眼睛仿佛無視了空間距離的限制,李明凱的視野中一切都消失了,只剩那對明亮眼眸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
“婷婷…”李明凱覺得自己已經融化在這溫柔的目光中了。
“我好想你……”
“鑰匙,帶著鑰匙來……”
仿佛要刻進李明凱的腦袋,撕裂般的疼痛伴隨著這道信息在腦海中炸響,劇烈的疼痛讓李明凱難以自制的哭嚎出聲。
整個世界烈的晃動起來,滾滾黑霧不知從何處噴涌而出,將一切遮蔽起來,伴隨一聲高亢的嘶吼,整個世界炸裂成了無數閃耀的碎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明凱猛的從床上坐起來,蒼白的臉上掛滿了豆大的汗珠,嗓子里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禁想著今天光流汗就快把自己身體的水分榨干了。
“鑰匙?什么是鑰匙?”
李明凱呆坐在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武健斌每天到警局都很早,對于他來說,翻看各地的案宗就像是最重要的娛樂活動。
武健斌不看電影,不聽歌曲,不玩游戲,幾乎一切流行的娛樂方式都打動不了他。
刑警隊的作息時間都很不規(guī)律,但是他仿佛永遠都不會疲勞一樣。
這個冷硬的男人從不缺乏精力,在他的體內似乎有著一個巨大的動力爐,源源不斷的把無窮無盡的精力噴涌而出。
翻看著公安內網剛剛更新的案件記錄,并沒有什么引起他興趣的案件。
武健斌看了一眼手表,昨天跟法醫(yī)室強要馬婷婷的解剖結果,害得法醫(yī)室?guī)讉€人在殯儀館的解剖室忙了一下午,看時間法醫(yī)室的老王也該來了。
武健斌想在拿到報告前當面詢問一些問題,他相信這絕不是一起簡單的自殺,就像嗅到獵物血氣的獵犬,令他出奇的亢奮起來。
走到法醫(yī)室的門外,武健斌伸手敲了敲門。
“請進!”
老王,頭也不回的喊道。
“怎么樣王哥,出結果了嗎?昨天真是幸苦了??!”
武健斌推門而入,看到法醫(yī)老王,正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的敲著報告,面前放著一個巨大的保溫杯,升騰著裊裊的熱氣。
老王是市局里資歷最老的法醫(yī),武健斌剛進警局的時候,老王就已經在法醫(yī)室干了五年了,這么多年下來老王是局里尸檢的絕對權威。
“不幸苦,武隊交代下來的事情怎么敢推辭!”
老王一肚子的火氣。
“王哥,王哥,我這不也是著急結案嘛!”武健斌熟練的道著歉,扯過一張椅子坐到了老王的身邊。
“咋啦,我這都一早來給你小子寫報告了,你還要過來監(jiān)工?”
“王哥,關于昨天那個案子,我有些問題想當面問你?!?p> “嗯?”老王停下敲鍵盤的手,好奇的問道:“不就是個小案子嗎?有必要這么急嗎?死者家屬來警局鬧了?”
“不,死者家屬不僅沒有過來鬧,實際上我現在倒希望死者的監(jiān)護人來鬧。
我們根本聯系不上死者父親,死者母親已經改嫁了,最快也要下周一才能來舒州市吧!”
武健斌聳聳肩,“我現在只能指望尸檢結果給我些線索了?!?p> “這個案子有什么特別的嗎?”
老王好奇的問道。
本來就是武健斌急著催結果,既然正主親自跑了過來,那么也沒必要急著寫報告,很少見武健斌這么急。
“表面上看,只是一件普通的自殺案,但是普不普通,還得看您的結論了?!蔽浣”髧烂C的說道。
“自殺?”老王似乎吃了一驚,“怎么得出是自殺的結果的?”
“難道不是自殺嗎?”
武健斌沒想到老王會是這個反應,“死者獨居,案發(fā)現場是個標準密室,找不到第二個人的痕跡,我親自勘測的現場,暫時只能得出是自殺的結論?!?p> “.........”老王聽完沉吟不語,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么王哥?!蔽浣”笮÷暤卦儐柕溃骸澳銥槭裁从X得不是自殺?”
“你先別急?!崩贤醯闪宋浣”笠谎?,“我又沒說死者尸檢結果不支持自殺,我只是個法醫(yī),最后結果還是你們來判斷,你不是想當面問問我嗎?問吧!”
“死者的死因是?”
“直接死因是肺部大量進水導致肺泡破裂,并堵塞氣管室息而死,單看解剖結果我還以為是溺水了?!?p>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武健斌追問道。
“除此之外,死者的胃里也有大量的水,不正常的是死者胃里除了水什么都沒有,連腸子都非常干凈,脂肪層也有很明顯的萎縮,據我推測死者至少三天以上沒有進食了。而且有輕微的脫水癥狀!”
“嗯,我們現場勘測的結果也發(fā)現,現場只有大量散落的啤酒罐,沒有發(fā)現食物殘余和進食證明。”武健斌補充道。
“另外我們解剖的時候也沒有發(fā)現,死者掙扎反抗留下的淤青和傷痕?!?p> “現場并無搏斗掙扎的痕跡,死者的表情也很平靜?!蔽浣”笠贿吤枋霈F場一邊問道:“為什么沒有掙扎反抗,被判定為不正常呢?”
“死者肺部進水量很不正常,要知道氣管進水是十分痛苦的,哪怕只有一點都會引起劇烈的咳嗽。
但是死者肺部的進水量簡直就像被人按在水中強行灌進去一樣,那種痛苦根本不是靠自身的意志能忍受的,就算幾處關節(jié)因為掙扎而脫臼都不意外?!崩贤蹙従彽恼f道。
“從現場來看,死者是自己舉著一個2L裝的純凈水把自己活活灌死的,在水瓶上我們沒有找到第二者的指紋,只有死者的指紋。”武健斌如實說道。
“如果按你的描述來看,這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自殺,一個人有可能喝水嗆死,但是不可能自己主動嗆進那么大量的水來殺死自己!”
“就像,”武健斌截斷老王的話,“一個人可能因為室息而死,但是絕對不可能靠自己的雙手掐死自己對吧?”
“是的,表面上看,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自殺。”老王下了結論。
“不可能完成的自殺嗎?”
武健斌摸著下巴,暗自思索著。
“我只是說表面上看,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自殺?!?p> 老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并非完全不可能,按你的說法死者生前的狀態(tài)很不正常,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不!不是!不是偶然!”
武健斌粗暴的打斷老王的話,“我能嗅到,我能嗅到!和十年前一樣的味道!踏入現場的第一步我就知道,和十年前一摸一樣的味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健斌!你冷靜一點!破案靠的是線索而不是靠什么感覺,而且昨天只是初步的解剖,時間太緊了,許多細節(jié)還不能確認!”老王急切的說道。
“我很冷靜!”武健斌站起身來,目光冰冷,“老王,既然還有細節(jié)沒有查清,那么不著急,慢慢解剖,把所有細節(jié)都查仔細。
尸檢報告你不要忘了把該寫的都寫上就行了,我不急著要報告,我想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p> 說完武健斌就轉身向外走去。
“十年了,你還……”
老王起身追了出來卻被武健斌,冰冷的眼神把后半句話生生的截了下來。
武健斌停下腳步扭頭看向老王,但是眼中并無焦點,陰寒的嗓音在走廊響起。
“那一天,我到死!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