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針鋒相對
阮蘭時叫了玉青進來,卻并不讓她侍候。
寬衣洗漱一事,她實在不想假手于人,只是為了對宗千馳下逐客令而已。何況玉青是將軍府硬塞在她身邊監(jiān)視之用,隔著這一層目的,她心中更加膈應(yīng)。
阮蘭時自幼生活在莊子上,別的京城閨女嬤嬤和婢女成群時,她身邊別說信得過的人,就算出現(xiàn)一個愿意給她新鮮飯菜的奴才,她都要感激涕零許久。此番出嫁到東宮,身邊竟沒一個可用之人。
阮蘭時嘆了口氣,學(xué)著原主勉強給自己綰了個發(fā)髻,又簪上一枝桃木簪。
“側(cè)妃娘娘,”玉青小聲道:“您還是打扮莊重華美些吧,過會趙良娣要來請安的?!?p> “趙良娣?”阮蘭時想了想,擺手道:“我不想見,幫我推拒了吧?!?p> 玉青道:“側(cè)妃娘娘,禮節(jié)不可廢,您還是見一見得好。而且您這身衣裳,這副首飾,太素凈了......”
話音未落,阮蘭時半笑未笑的目光已然落在她身上,帶來一種無端的壓迫感。
“你是最知禮節(jié)懂進退的,不若這側(cè)妃的位置讓給你吧?!?p> 玉青趕忙跪下:“奴婢失言!”
“知道失言就一直跪著,否則若將軍府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精心安插的眼線,次日就被側(cè)妃娘娘趕出東宮,恐怕他們會替我動手處理你的?!比钐m時頓了頓,提了提音量,說:“你若打量我同之前那般好性兒,由著你們多嘴多事,那就錯了主意?!?p> 這話就是說給窗邊那些偷聽之人的了。
玉青無法,嘴唇都要咬破了,但也不敢忤逆,只好原地跪著。
阮蘭時又喚人去準(zhǔn)備沐浴,以及一應(yīng)黃紙朱砂等物。
昨夜她就意識到不對勁,以她的能力早就可以憑空畫符,可昨夜那個清醒咒打過去,宗千馳只勉強解除藥效,卻陷入虛弱無力,儼然是產(chǎn)生了符咒的副作用。這樣的情況,在她入門三年后就不曾再發(fā)生過了。
想著,阮蘭時不禁彎了彎唇,此事若是讓她的那些師兄們知道了,還不一定要把她笑話成什么樣子呢。
折騰了半個上午,她終于畫出來了兩個護身符,她與宗千馳一人一個。
符是有了,雖不能萬事大吉,好歹能抵一時災(zāi)禍。
可問題是,怎樣在保全自己顏面的同時,讓宗千馳心甘情愿地將符咒戴在身上?
思來想去,阮蘭時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打算先去喝口熱茶。卻不想,一繞過屏風(fēng),對上了一個陌生面容。
桌前的女子眉眼如畫,一身淺藍衣袍,未施粉黛,未著釵環(huán)。她輕咳兩聲,一派弱柳扶風(fēng)之姿,見到阮蘭時便起身行禮:“妾身趙氏,見過側(cè)妃娘娘?!?p> 出嫁時的教導(dǎo)嬤嬤講過,太子宗千馳有個出身于戶部尚書趙家的青梅竹馬,名喚趙輕云,自小活潑開朗,可惜三年前中秋燈會出來賞燈時與丫鬟走散,后竟被賊人擄了去!
三日后,太子攜親信踹開城外破廟的門,才解救趙輕云。
雖說歹徒不過謀財,人完璧歸趙,可畢竟名節(jié)有損,再難出嫁。
聽聞趙輕云意欲自戕,宗千馳便親自入宮請旨,求娶戶部尚書嫡女趙輕云為良娣,一度傳為京都佳話。
阮蘭時有片刻恍惚,眼前這個體弱多姿的姑娘,居然是傳聞未出閣時活潑開朗,熱烈如太陽的趙輕云?
與此同時,趙輕云也在睫毛下悄聲觀察著阮蘭時。見她素白衣裙,只以竹葉點襯,桃木簪斜倚在半挽的發(fā)髻間,恍若出塵仙子。
輕描淡寫間,竟是傾城之姿!
“無妨,本宮不喜這些虛禮,你起來吧,往后也不必再來了?!比钐m時道。
趙輕云茫然抬頭看了看她,輕聲道:“側(cè)妃娘娘不必憂心,妾身與太子殿下雖是竹馬之誼,可他向來待我如親妹妹,不曾逾矩?!?p> “什么?”阮蘭時一時沒懂。
“咳咳,”趙輕云面露為難:“娘娘您想,妾身已入府三年,卻至今未有身孕,是......”
她的話還未說完,阮蘭時便福至心靈:“無妨,本宮早已聽聞他患有頑疾?!?p> 趙輕云睜大眼:“不是,娘娘,您聽妾身解釋......”
“不必解釋,”阮蘭時十分體貼:“本宮與殿下并無情意,恐怕也難以圓房。但畢竟要顧及官家尊嚴(yán),以后此事不要再提。”
趙良娣走時,原本蒼白的面色更添幾分苦澀。
阮蘭時畫符消耗太多精神,吃過午膳后便躺在小塌上小憩去了,可翻身之際,忽然就再一次感覺到了脖頸上傳來的熟悉的涼意。
她睜開眼,不出所料看到的還是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以及表情難以言喻的宗千馳。
怎么說也是一國太子,怎么遇到點事情就動刀動槍,當(dāng)真魯莽。阮蘭時皺了皺眉,“殿下有事?”
無事就滾。
宗千馳深吸一口氣:“本宮聽聞,側(cè)妃十分關(guān)懷本宮的身體健康?”
“傳聞有誤。”阮蘭時道。
宗千馳握著匕首的手抖了一下,幾乎失態(tài)道:“你這女子,怎會如此厚顏無恥!”
阮蘭時坐起來,眼見這人白皙到近乎發(fā)冷的臉上染上羞憤的薄紅,不禁笑了笑。
她這么一笑,宗千馳反而更加不知如何自處,只得深呼吸幾次,將匕首收起來?!跋滤幍娜?,并未查到?!?p> “如果沒有頭緒的話,不妨去查一查宮里的那幾位,在聽到這太子府傳出的流言蜚語以后作何反應(yīng)。”
宗千馳凝眉。
“當(dāng)然,臣妾不過提議而已,查與不查,殿下隨意?!?p> 她穿上了鞋,走到梳妝臺邊將一個荷包拿給他,“這是臣妾贈與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還請貼身佩戴。”
“本宮為何要戴?”
“自然是臣妾想與殿下顯得琴瑟和鳴?!彼桃庖е仫@得兩個字。
宗千馳又不傻,這莊姻親是何目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他垂眼看了荷包片刻,將它系在腰間。
“里面的香料殿下盡管可以交給御醫(yī)查驗?!比钐m時道:“只是荷包是臣妾親手所繡,還請殿下不要更換。”
她早已將符箓刻印在荷包內(nèi)側(cè),同樣有效。
自然,若宗千馳執(zhí)意要換,存心找死,那她也攔不了。
“青天白日,臣妾便不留殿下了,殿下別忘了明早回門一事。”說完,她便恭恭敬敬地對著宗千馳行了一禮。
這擺明了就是又要趕他走的意思。
第二日,阮蘭時早早地就起了床,任由玉青給她梳妝打扮,今日這一遭回門,她須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
換上前院送來的那身流彩暗花云錦裙,只見那鏡中人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zhì)呈露。說一句百媚叢生不足為過。阮蘭時看著銅鏡之中那張攝人心魄的臉,抿了抿唇。
這番容貌,當(dāng)真是有做妖妃的資格了。
吃了幾口早膳,前院便來人催促,她扶著玉青的手,跟著那名小廝走到了前院,老遠就看到那站在馬車旁的宗千馳。
雖然二人相處的時光中,以兵戈相見、互相看不順眼居多,但阮蘭時不得不承認(rèn),宗千馳人模人樣的時候,外貌同樣很具有欺騙性。
只怕是京中不少貴女的春閨夢里人。
二人看到對方的瞬間,目光皆是不由自主地停頓了片刻,難掩驚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