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功的牙人必須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王婆試探了幾次,當發(fā)現(xiàn)陳思安是她這個老狐貍遭遇的第一只小狐貍后,就非常聰明地放棄了高額利潤,接受了陳思安提出的合理價格。
“就依小官人,一百六十貫!老身就是看小官人投眼緣,拼著這次不賺錢,也要成全了這樁買賣,只盼望著日后小官人發(fā)了跡,不要忘記照顧老身就是......”
“呵呵,那就多謝王干娘了,明日我會先送來十貫,就當是定錢;對面這棟小木樓可不許再賣給他人了,剩下的一百五十貫我會在十日內(nèi)補足,應(yīng)該沒有問題吧?”
“小官人莫不是在耍笑老身,你只有十貫錢就要買房?”
“王干娘放心,我陳思安是賴賬的人么?都說了先付十貫定錢,若是十日后我不能補足,這十貫錢就白白歸了王干娘。”
這買房的錢最終還是得著落在西門慶的身上,陳思安心中早就有了不止一個計劃。
王婆算計著自己左右沒有什么損失,也就笑嘻嘻地應(yīng)了。陳思安與西門大姐吃飽喝足,取了王婆包好的醬羊肉和葷素包子,提著一大葫蘆燒酒,便向陽谷縣東北方向的插花娘娘廟而去。
陽谷的插花廟跟那位曾經(jīng)做過‘插花和尚’的假道士張懷素沒什么關(guān)系,供奉的是美麗雍容的插花娘娘。
傳說插花娘娘是位美麗善良的少婦,曾經(jīng)偶然救了漢光武帝劉秀,劉秀感動之下就給了她一個承諾,‘日后我漢軍征戰(zhàn)到此,你令村民于門前插花,可保一方無虞?!?p> 后來漢軍果然與王莽軍大戰(zhàn),插花娘娘讓左鄰右舍連夜于門前插花,漢軍大將想起皇帝的命令,忙引王莽軍至別處決戰(zhàn),免了一方生靈涂炭。
插花娘娘從此得名,很多地方都開始建立插花廟,有保護一方平安的美好寓意。
只是千年過去了,為何很多地方的插花娘娘廟會變成了和尚的道場?這就讓陳思安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了。
陽谷的廟宇不少,光是插花廟附近就有關(guān)帝廟、慈氏寺等香火鼎盛的廟宇,說到爭奪善男信女插花廟遠遠不及,廟中香火廖落,大殿周圍的茅草已有半人多高。
這就沒辦法了,廟里沒有知客僧,也沒有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吸引不來那些又美麗又大方的女施主,就一個大和尚披著件破僧衣,僧鞋前端的破洞中還倔強地伸出來兩根黑黑的腳趾頭,而且為什么和尚的腦袋上還會生出一茬兒短發(fā)的?
陳思安確定和尚是真的窮,甚至窮到了沒有錢剃頭的地步,于是就不得不變成了一個板寸和尚。
你一個窮和尚還頂著個板寸腦袋,廟里要是能香火旺盛才是咄咄怪事了。
陳思安笑道:“智真大師好,多日沒見,大師還是如此的灑脫,真讓小子佩服呢......”
“阿彌陀佛,把窮和尚說成是灑脫的,小施主算是第一人?!?p> 面對陳思安詫異的目光,大和尚倒是十分坦然,哈哈一笑,唱了聲佛號,一雙眼睛早就瞄向了陳思安手提的燒酒醬肉,毫不顧忌地舔了下嘴唇道:“小施主這是又來齋僧么?哎呀呀,你這又是酒又是肉的,敢莫是要勾引貧僧破了佛門戒律?”
西門大姐詫異地望著和尚,要是她沒有記錯,上次來的時候這位大和尚可是盤腿坐在大殿前把阿舅帶來的酒肉吃的干干凈凈,如今卻又來說什么戒律?
“大師說笑了,這羊不是大師所殺,肉更非大師所烹,所以算是五凈肉,燒酒也是素酒,就算出家人吃了也不算破戒。”
陳思安老馬識途一般地伸出右腳,踢去面前青石桌凳上的雜草落葉,笑嘻嘻坐了下來,打開包肉的油紙,將燒酒和葷素包子一并排開,舉個手勢道:“大師請用。”
“哈哈,既然小施主有齋僧布道的心思,貧僧倒是卻之不恭了?!?p> 智真和尚落座后卻沒急著吃喝,撮唇打了個呼哨,頓時從大殿和左右禪房中躥出來幾條瘦小的身影,盡是一些衣衫襤褸的小孩子,一個個蓬頭垢面還拖著鼻涕,最小的只有六七歲,大的也不過與西門大姐仿佛。
見到石桌上的包子酒肉,這些小孩子頓時一個個兩眼放光,狂吞口水。
“莫急莫急,都有都有?!?p> 智真和尚將二十個葷素包子與小孩子們分了,又撕了些醬羊肉與他們,捂著剩下的不到半斤羊肉叫道:“沒了沒了,剩下的乃是和尚的!”
這幫小孩子才哄笑一聲,紛紛向陳思希鞠個躬,轉(zhuǎn)眼就不知散去了哪里。
西門大姐叫了聲,‘等等我啊,我們來玩捉迷藏?!f著從石桌旁跳起來,一溜煙地追去了,不多時就聽大殿后面?zhèn)鞒鑫鏖T大姐和孩子們的嘻笑打鬧聲。
“大師好手段啊。”
陳思安伸出拇指,嘖嘖嘆道:“自從大師來了陽谷,這陽谷縣??抗召u孩子為生的無恥丐幫便漸漸土崩瓦解,前日又有幾個靠戕害孤兒、拿他們做乞討肉具的惡丐倒斃在西門外的護城河中,據(jù)說官府已經(jīng)派員查驗過,這幾個惡丐都是酒醉后‘失足’跌入河中淹死的......
大師,這就是‘霹靂手段、菩薩心腸’吧?”
智真和尚拿起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口,叫道:“好酒啊好酒,哎,小施主你方才說什么?貧僧好像聽不明白呢。”
陳思安笑道:“呵呵,大師不說也罷,我也不勉強。
我只好奇一點,大師救下的孩子就算沒有百數(shù)也有數(shù)十個了,如今這插花廟中卻只有幾個孩子,其余的卻是去了哪里?
讓我猜猜看啊,我與大師相識也有半年多了,大師平日里沒什么事情是很少離開這插花廟的,可是上個月卻忽然消失了幾天,莫非是去了那鄆州的......”
智真和尚放下酒葫蘆,又拈起塊醬羊肉吞了,瞇起雙眼看了看陳思安笑道:“小施主真是玲瓏心竅......嗯,朝中那位蔡太師雖然有諸般不好,卻有一件事做得還算不錯,在天下各州縣建立了‘安濟坊、居養(yǎng)院’,這是他實打?qū)嵉墓Φ拢显仑毶侨チ艘惶肃i州的居養(yǎng)院?!?p> 他口中的蔡太師正是大名鼎鼎的蔡京,雖然被后世斥責為北宋‘六賊’之一,卻是確確實實做了件好事:那就是大力在全國各州縣建立了安濟坊和居養(yǎng)院,安濟坊專對窮人提供免費醫(yī)療,居養(yǎng)院則負責收納供養(yǎng)老弱孤寡,無論他這樣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結(jié)果總歸還是好的。
在佛門弟子的眼中,這就是功德。
陳思安從智真和尚手中接過酒葫蘆輕輕抿了一口,笑道:“我果然沒猜錯,大師非常人也。
人人都知,這居養(yǎng)院雖好,可是需要安置的老弱孤寡太多了,就算鄆州的居養(yǎng)院也是容納有限,大師只是走了一趟,就能將幾十個孩子安置下來,這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手段啊?!?p> “阿彌陀佛,你一個小孩子學人喝的什么酒?”
智真和尚一把搶過酒葫蘆狠狠灌了口:“西門家什么時候能夠養(yǎng)出像你這樣的聰明人了?依貧僧看來,小施主亦非常人也?!?p> “大師說笑了,小子就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孩子,姐姐逝去,在西門家也不過是和小花相依為命罷了?!?p> 陳思安搖頭道:“大師啊,西門家的飯也不是容易吃的,如今主事的是吳娘子,我那個姊夫又是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新近又納了陽谷勾欄中的行首李嬌兒,與姐姐昔日的恩情早晚都要減淡。
我不忍見到小花日后被她的爹爹嫌棄,更不愿寄活在西門家......這不是來請大師指點迷津了?”
智真和尚看了看他,微微搖頭道:“依貧僧看來,小施主應(yīng)是心中早有打算,又何必要讓貧僧為你指點迷津呢?
不過既然吃了你的五凈肉,喝了你的素酒,便算是貧僧欠下了小施主的一份人情,若是有事需要貧僧幫忙的,小施主大可直言相告?!?p> 陳思安看了看智真和尚,忽然笑了起來:“大師真是智慧超群,我啊,就喜歡和大師這樣聰明智慧的人說話。
大師,我要借用插花廟一段時間,不知大師可能成全?
此事若是成了,不僅我從此可以脫離西門家,有了立身的資本,更可以做一番事業(yè),日后有了余力就能夠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p> “呵呵,這插花廟香火寥落,曾經(jīng)呆在這里的佛門弟子都被窮跑了,貧僧也只是暫居于此,本來就不是我的,小施主又何談一個借字?”
智真和尚笑道:“只是貧僧有些奇怪,小施主要借這香火落敗的插花廟何用?是否能向貧僧透露一二?”
陳思安也笑道:“我聽說那死在城外護城河中的惡丐里面有一個還是江湖能手,大師能輕易殺了他,身手自然是不凡的,大師究竟是什么人,能否向小子透露一二呢?”
智真和尚搖頭道:“現(xiàn)在還不可說,到了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知道。”
陳思安聞言也是一笑:“我的回答也和大師一樣,到了該知道的時候,大師自然就知道了......”
光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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