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相沫是在一片雷聲中驚醒,渾身如散架般擱置在床上等待著四肢重組,最后在傾盆的雨聲中撐著僵直的身體慢慢起床。
這里是她名義上的婚房,有她的衣帽間和她專屬的領域。雖然與陶阡冷戰(zhàn)了一個多月,但是她的東西還是原封不動的放在這里。紀相沫不知道要不要收回陶阡是個小心眼的評價,畢竟在生活上的這些細節(jié)里,他確實做的足夠大方。
換好睡衣,想著今后的日子都不需要去紀氏上班,也就用不著去遮蓋身上露在外面的痕跡。她下樓去廚房找些吃的,卻看到陶阡的書房房門打開著。
只要陶阡在,他的書房一直都是開著門。他很不喜歡在封閉的環(huán)境里辦公,即便是在辦公室中,也習慣打開窗子讓更多的空氣涌入,來時刻叫醒他的頭腦。
里面?zhèn)鱽硖遮涞穆曇簦皇且痪洹凹o氏的各位開始吧”,隨后沒有了聲音。
紀相沫的耳朵一動,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去聽紀氏的大會。很快,她搖頭將這個想法甩出去。她已經從紀氏離開,有更厲害的人在幫助紀氏,她不能表現的如此放心不下陶阡,好像自己抵觸陶阡的幫忙。
她站在廚房里煮著餛飩,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的往書房的方向瞟。最后實在忍不住,關掉爐灶上的火苗,拖著沉重的身體走過去。
上次在這里不歡而散后,紀相沫再也沒有來到別院,現在站在門口卻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她后來反省過,那個觸及到兩人底線的U盤被她收在原本放著婚戒的戒指盒子里,她若是陶阡也接受不了自己的行為。是自己沒有尊重他,還要揭開他的傷疤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她站在門口,不過一會兒對上陶阡抬眸看過來的視線。她想逃離,雙腳卻如灌鉛一般動彈不得。
陶阡輕抬下巴,似在說:進來。
紀相沫得到允許小心翼翼的輕輕的走進來。
桌子一側有一張椅子,平日秦文林坐在此處,幫助陶阡處理業(yè)務。陶阡的手指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動作在說:坐。
紀相沫攏緊睡裙的裙擺坐下。
她的視線只能夠隱約看到電腦屏幕上顯示的畫面,需要探頭才能看清上面的內容。好奇心驅使紀相沫無意識的去看一眼,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這么冒昧,猛地看向陶阡,看見他對自己玩味的勾起嘴角。
他使了一下眼色,好似在說:要看?
紀相沫探回頭,輕輕一點。
陶阡摘掉耳機,打開藍牙音響,一群吵鬧聲瞬間布滿整個書房。紀相沫被嚇了一跳的同時頓時感覺十分丟臉。紀氏的高層會議,真的好吵。
但是吵這只是一瞬,只聽見陶阡用清冷的聲音說:“你們繼續(xù)。正好,紀氏前市場總監(jiān)坐在我旁邊,她也可以聽聽今天紀氏是什么樣的光景?!?p> 紀相沫和陶阡是夫妻,共度一夜后兩人同時出現在視頻會議里不是新奇的事。只是紀氏的參會人員大多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性,冷不丁聽到陶阡如此不忌諱,多少還有些不習慣。
對于外面的“婚變”傳聞,兩位當事人一直沒有回應。因為紀氏千金出軌事件在先,陶阡官方否認自己在醫(yī)院有情人的聲明在次,所以在沒有任何回應的“婚變”傳聞中,紀相沫成為最大的輿論背負者。很多看熱鬧的人都在等著看紀相沫如何收場,畢竟一年前她被冷加銘解除婚約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人們發(fā)現這位紀氏千金近一年極其高調,隨即而來的便是對她私生活的窺探。去年接受冷家大少的瘋狂追求后答應訂婚卻被冷加銘退婚。今年與商業(yè)新貴初戀復合大秀恩愛賺足眼球,短短的時間內卻被爆出“出軌”傳聞導致“婚變”。
語言的刀子落在身上要比真的刀子還要疼,殺人不見血。
陶阡接受紀氏在內而言是在拯救紀氏,對只是看熱鬧的人來說,則是對“婚變”傳聞的不攻自破。陶阡是紀氏剛剛退休的掌權人沈問雁欽點,紀相沫離開更是心甘情愿沒有撕破臉。這側面說明了陶阡與紀相沫的婚姻穩(wěn)定,沒有外面?zhèn)鞯膼毫印?p> 紀相沫離開紀氏的這幾天也沒有閑著,她知道了葉芊芊是制造陶阡緋聞的源頭,一邊不認同葉芊芊的行為,一邊又感動葉芊芊對自己的偏向。如果沒有她的安排,將陶阡一同拉下水,外界只會對紀相沫罵的更兇。所以在這幾天里,紀相沫也在著手處理自己的“出軌”流言,減少這部分的聲音。
此時的紀相沫還是坐在桌側,她看不到電腦上的畫面,但是能夠聽到會議上的內容。期間有人還點到紀相沫的名字,讓紀相沫說說看法,紀相沫只是說了一句“你們做決定”后,一直閉口不言到會議結束。
外面的大雨沒有要停的意思,雷電藍色預警一次又一次的發(fā)布,大雨顛倒了城市。
紀相沫想起鍋里還有餛飩,她問陶阡要不要吃一碗,話音剛落看到鍋里已經被泡爛的混沌當下尷尬住。
“幸虧我沒說要吃?!碧遮涞穆曇魪募o相沫的身后傳來。
陶阡越過紀相沫的肩頭看著鍋里爛掉的餛飩,嘖了一聲連連搖頭,嘲諷說:“你的廚藝應該是沒救了?!?p> “還好吧,至少我沒餓死?!奔o相沫決定給自己找回場子。
陶阡雙手插著口袋走上樓梯:“去酒店吃。”
“可是外面下大雨。”
“就讓酒店的人送來?!?p> “這么大的雨就別折騰他們了?!?p> 陶阡腳步頓住,轉身直接坐在臺階上,俯視走去冰箱的紀相沫,輕笑一聲:“現在會為別人考慮了。不吃酒店的東西,你打算餓死?”
看著紀相沫從冰箱里拿出菜,又說:“你要做飯?”
紀相沫沒有說話,置若罔聞的繼續(xù)拿食材,轉身的時候晃悠了一下,雙腿抖了幾下撐著操作臺才勉強站穩(wěn)。
她只是穿著睡裙,寬大的白色布片遮住了她的全身,卻遮不住隱約露出的身材輪廓。
陶阡又嘲諷說:“昨天你折騰一晚上,還有體力嗎?”
紀相沫將食物包裝的一頭擱置在菜板上,拿起菜刀,刀刃滑過包裝袋,鋒利一過,打開包裝。她拿起刀贊嘆的看著刀刃,問道:“你說……”
陶阡微瞇雙眼看著有些異常的紀相沫,突然她看過來,露出十分天真的樣子,問道:“我會不會把廚房炸了?”
炸廚房?這是不存在的!
總有一個人會將廚房當作戰(zhàn)場,將所有食材收拾的服服帖帖。紀相沫不是這個人,但是陶阡是。
紀相沫坐在操作臺旁,看著陶阡在上面展示刀工,看他靈活的手指將每個食材處理的干干凈凈。他站在灶臺前,一人掌控著兩個鍋,一個是砂鍋里的蝦仁湯,一個正在爆炒紀相沫愛吃的西蘭花。
當然,她也沒有閑著,想要煮個面條。就在水剛開,她準備下面的時候,手里的袋子就被陶大廚半路截走,他一邊下面一邊說:“去擺桌子?!?p> “好嘞?!?p> 紀相沫開心的端著剛出鍋的西蘭花去餐桌,回來的時候已經看到陶阡另起爐灶準備做西紅柿雞蛋的鹵子。
其實他猜到了,當他看到紀相沫從冰箱里拿出什么食材的時候,他已經猜到紀相沫想吃什么。無論是湯還是她喜歡的西蘭花其實都是為她最愛的拌面服務的。
陶阡已經懶得問紀相沫想吃什么怎么吃,于他而言,準備這些已經刻進他的肌肉記憶中,早就養(yǎng)成了習慣。在見不到的八年里,每當陶阡想紀相沫想到肝腸寸斷的時候,他就會準備這樣的套餐,慢慢的做飯,慢慢的回顧以前,最后告訴自己吃完飯就要永久的忘了她。
周而復始,反反復復。
“陶大廚的手藝不減當年啊。”紀相沫已經拌好面,一口滿是油汪汪的面下肚,不忘給坐在對面的陶阡豎起大拇指一個勁兒的贊揚。
她手臂抬起的時候,寬大的衣領會隨著變動位置,鎖骨上的歡愛痕跡不加掩飾的暴露出來。
陶阡喝著手里的純凈水,拿起湯匙喝著眼前的湯,輕哼一聲:“得到紀大小姐的夸贊并不開心。”
紀相沫跟著哼了一聲。
誰管他開不開心,她開心就行。
外面的大雨演變成暴雨,陶阡哪里都沒有去,坐在餐桌前戴著耳機一邊吃飯一邊與電話另一頭的曾文陽通話。與食欲大增,只顧著吃面喝湯的紀相沫不同,陶阡只是吃了幾口面喝了幾口湯已經飽了,嘴巴一張一合更多的是與曾文陽討論最新的營銷方案。
紀相沫端著比自己臉還大的碗吃干凈最后一根面條,輕輕打了一個飽嗝。緊接著她喝了一碗湯,眼鏡直勾勾的盯著陶阡身前還剩下大半碗的面。
她抿了抿嘴,餐桌下的腳向前一踹,踩到了陶阡的拖鞋上,面對陶阡甩過來的眼刀,咧嘴一笑。
“你吃完了嗎?”紀相沫沒有發(fā)出聲音,用嘴型與對面的男人溝通:“我沒吃飽?!?p> 陶阡看著桌上經歷過的風卷殘云,無奈的點了點頭。
紀相沫笑著拿過陶阡的面碗,去廚房里澆滿西紅柿雞蛋的鹵子,端回餐桌就著陶阡的面碗,大口大口的吃著。
陶阡起身走回書房,門沒有關,正好能夠看到悶頭吃飯的紀相沫,看著她努力吃飯的背影,陶阡露出滿意的微笑。
事實上,紀相沫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的吃過東西了,經過昨晚酣暢淋漓的釋放,她終于有了一點餓的感覺。她想吃東西,吃的越多越能夠證明自己活過來了。她開始主動覓食,用食物的力量告誡自己千萬要撐住,不能倒下。
紀氏遇見危機,紀相成的死因漸漸有了眉目。她的期望還沒有結束,她的罪孽還沒有完全償還。她需要活著,隨便找個理由也要活著。
陶阡掛斷電話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的事情了。
他走向客廳,客廳的沙發(fā)上正睡著一個人。
紀相沫側臥而睡,一直疲倦的臉色終于有了一些紅暈。睡裙的裙擺因為她的翻滾被蹭的越來越向上。大腿內側的青紫色痕跡隨著時間也越來越明顯。
陶阡揉了揉脖頸。
好吧,昨晚他確實力氣用的大一些。紀相沫的主動激起了他后來的征服欲,不僅要聽到她向自己求饒的聲音,還要留下她屬于自己的痕跡。
陶阡回到餐廳,餐桌和廚房被收拾的干干凈凈。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回去書房時又經過微涼的客廳。他頓了頓,茶杯放在茶幾上,橫抱起已經熟睡的人向樓上走去。
有了溫暖懷抱的人在這個懷抱里蹭了蹭,人沒有睜眼,只是尋找熟悉的味道抱住陶阡的脖頸。
“阿阡……”紀相沫的聲音糯糯的,帶著不經意間的撒嬌。
“怎么了?”陶阡的聲音放低了一些。
“沒事?!奔o相沫突然明白陶阡為什么總是叫自己的名字,也僅僅是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
因為他只想確認她在這里,而不是夢幻。
自己也想確認,陶阡不是假的,活生生的人在自己身邊,看得見摸得著,好踏實。
陶阡將紀相沫放到床上,卻無法抽身離去。紀相沫環(huán)著陶阡的脖子不松手,緩緩睜開眼睛。初睡醒的羽睫輕顫,眼底是一瞬的茫然隨后是如水般的閃亮。
陶阡低頭看著漸漸回過神的紀相沫,心口顫了一下,掰開她在自己頸后的手指,站直身體。他的目光流轉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后還是一言不發(fā)轉身離開。
“你還喜歡我嗎?”
紀相沫的話讓陶阡的腳步停下。
紀相沫坐起來自嘲一笑:“這么長時間,我都不知道你對我還有沒有喜歡?!?p> 有時候紀相沫很恍惚,她能夠感受到陶阡對自己的還有一些愛意,因為他會記得她的喜好,記得她的習慣??墒亲约簞倓倯岩蛇@份愛意的真實,緊接著就是他對自己的敵意和打擊。仿佛那一點點的愛意是在為他接下來的打擊做準備。心底燃起的洶涌被他的冷漠徹底澆滅。
剛剛她喚他的名字,好像知道了他喊自己名字時候的心意??墒撬植桓掖_信,她已經對陶阡內疚悲哀到塵埃里,喪失了揣摩他心思的能力。
“你還喜歡我嗎?”陶阡背對著紀相沫問出同樣的問題。
“喜歡。”
陶阡咬緊的牙關漸漸松開,哦了一聲,直接離開臥房。
回應紀相沫的依舊是沉默,鼓足最后的勇氣在頃刻之間卸了氣。
紀相沫用力的拍著自己額頭,又嘲笑了自己一聲。
“紀相沫?!奔o相沫提醒自己:“該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