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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景

第三十七章 會員

心景 夏冰未釋 3280 2022-11-20 08:05:48

  他起不來,平生頭一次。很丟人,更丟人的是他還替自己解釋。起不來就是起不來,一錘定音的事,當(dāng)不了脿子就別立牌坊了。

  終于得見頂樓老太太常掛在嘴邊的“寶貝兒”,在紐約讀大二,回國避避??雌饋硐癯踔猩苑Q有顆old soul。第二次見的時候問能不能去他家做作業(yè),到了他家真就只是對著手提看起來,他彈琴她也不圍觀,好像這是習(xí)以為常的事。有時候聊幾句,大部分時間各干各的,她很快就讓他適應(yīng)了她的存在,兩個被疫情擱淺的人相伴等待時間的救援。第三次她趴在書上睡著了再看時像沒睡過似的又在用功,第四次他們點了外賣一起吃了晚飯,第五次他正彈著她走過來正經(jīng)八百地問:

  “想和我上床嗎?”

  “不想?!?p>  “為什么?”

  “不為什么。”

  “你分手了?”

  “沒有。”

  “感情破裂?”

  “我沒有分手?!?p>  “都說你分手了?!?p>  “我不認識都?!?p>  “好冷?!?p>  “別浪費我的時間?!?p>  “教我奶奶彈琴不是浪費時間?”

  “不是。”

  “你和學(xué)生上床嗎?”

  “不上?!?p>  “我不信。”

  “隨便你?!?p>  “我不會Me Too你?!?p>  “好意心領(lǐng)了?!?p>  她抓起他的手義正言辭地問:“你對這個沒感覺?”

  餓是遲早的事。他抽出手說:“沒有?!?p>  “撒謊?!?p>  “別煩我?!?p>  “怕我說出去?怕難為情?怕沒面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占據(jù)主動,男人不喜歡被女人騎在身上?!?p>  “我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我也不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p>  “有經(jīng)驗嗎?”

  “有?!?p>  “Schade,I only do virgins。”

  “我要是說沒有你就說你不糙virgin?”

  “你知道我接下去要說什么?”

  她回到她的寫字臺aka廚房島臺說:“吃完飯我再上去。”

  “晚上我有事?!?p>  “出去?”

  “不然呢?”

  “你生氣了?”

  “真有事?!?p>  “我還能再來?”

  “只要你不把我的手亂放?!?p>  “你知道,‘正人君子’搞不好特別變態(tài)?!?p>  “滾。”

  當(dāng)晚八點他們又見面了,她坐在他家門口看桑塔格。“呀,你真的要出去,我放心了。晚安?!彼燮鹨巫恿嗥鹜赓u袋準備回家。

  “想一起去嗎?”

  “去哪?”

  “天堂或者地獄。”

  “什么意思?”

  意思是B+G不只是個畫廊,B+G是逼+格,是包老板+郭老板,是芭比+哥斯拉,也是Bordell +Galerie。B部分只對會員開放,要求至少提前八個小時預(yù)訂。摸著良心說他就來過兩次,里面的姑娘和他想的不太一樣,也許都是行業(yè)精英。

  老洋房四層,一樓給G,二樓以上的生活區(qū)都是B,許你上樓就算準你入會,一旦從頂峰跌落會籍自動失效。他們被安排在三樓,和前兩次一樣他感覺自己是B區(qū)唯一的顧客,當(dāng)然他的感覺僅僅只是他的感覺。清純的向?qū)О阉麄儙У讲煌姆块g,“誰先誰等?!彼麑M眼問號的寶貝兒說。臨時為她張羅了視聽盛宴,enjoy。

  也許為了突出“大二學(xué)生”等著他的美眉也沒化濃妝。都穿著黑色的吊帶睡衣,見到他不顯得特別吃驚,他則會說:

  “希望你不是我的粉絲。”

  上兩位都是笑而不答,這一位不笑也不答,“生人勿近”的范兒較之前兩位有過之而無不及。“開始嗎?”她問。

  “你讀大二?”

  “哈佛?!?p>  “哇喔?!?p>  “騙你的?!?p>  “大二還是哈佛?”

  “你說呢?”

  “遮臉的多還是不遮的多?”

  “和你有關(guān)系?”

  “再騙我一次?!?p>  “到底做不做?”

  “你就這種態(tài)度?”

  “態(tài)度不是說出來的?!?p>  “我上面?!?p>  應(yīng)該她上面,給她鞭子讓她抽,抽到他的陀螺飛起。他找不到感覺,想起那只和boner一起被封存在琥珀里的長腳盲蛛,利刃出鞘,氣貫長虹,持續(xù)了九千九百萬年,多么勵志,給他哪怕九點九秒。她側(cè)臉躺著像任他宰割,這于他的努力無益。又一個九千九百萬年過去了,他還是沒能搞定薄薄的天羅罩。她轉(zhuǎn)過臉來?!澳闾贻p了。”他鄭重其事地說,好像這真的是個理由。

  “是你太老了。”

  他下床穿上了褲子。她的白色短褲還在地上,和睡衣一起發(fā)的還是各人按照統(tǒng)一標(biāo)準買的?“錢我照付。”他說。

  “你這種情況我只能拿三,不能便宜了我們?!彼鹕碚f。

  “他們怎么知道我什么情況?”

  “真不知道還是裝沒想到?我們做什么說什么他們都知道,我收小費他們知道,我接私活他們知道,我要是碰到個變態(tài)他們未必想知道。”

  “你碰到過?”

  “你為什么不帶面罩?”

  那些隨會籍贈送的墨西哥摔角面具。他沒什么要藏的,就當(dāng)是在偉大的帕索里尼的鏡頭前表演《索多瑪120天》。他撿起地上的布片扔到床上說:“你一定覺得我有病。”

  “你是個男人——是吧?”她站在床上拉起所謂的觸衣居高臨下地問。

  “我很久沒和女士互動了,我想改變一下?!?p>  “為什么要大二學(xué)生?”

  “我有個鄰居讀大二。”

  “你想糙她?”

  “我假裝不想糙她?!?p>  “你不是假裝?!?p>  “誰說你們拿三,老板還是管事的?”

  “管事的不代表老板?”

  “你做多久了?”

  “還有別的需要嗎?”她走下床問。

  “怎么會來這里?”

  “問得太多了?!?p>  “有困難?”

  “父親坐牢弟弟癱瘓家里欠了一大筆錢,或者被男人打怕了帶著腦癱兒子從老家逃出來,或者十四歲被畜生糟蹋懷孕引產(chǎn)跳樓沒死成干脆想開了,或者家道中落要攀個大佬讓那個算計我爸的烏龜王八蛋付出代價。”

  “我喜歡最后一個版本?!?p>  “或者什么都不會干但什么都想要。偷著樂吧,老板。”她打開門赤腳走了出去,留在床邊的一腳蹬上繡著花式“B+G”。

  寶貝兒不在觀摩室,她的手機也不在樓梯口的柜子里。他取回自己的手機下到一樓,向?qū)ナ浙y臺結(jié)了賬。這次他拿到一幅《美人魚》,從臉看這條美人魚頂多上幼兒園,除了臉?biāo)部床怀鍪裁戳?,身體和尾巴似乎溶化在五顏六色的海水里,也許是溶化的身體和尾巴將海水染得五顏六色。

  他叫上坐在貴賓室里打手游的寶貝兒出了畫廊,她黑著臉跟他走到車旁說:“我自己叫車回去?!?p>  “要和我劃清界限了?”

  “別跟我說你在買畫?!?p>  “我什么也沒做?!?p>  “誰信?!?p>  “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彼旬嫹胚M了后備箱。“看完了?”

  “一個人自嗨有什么好看的——我知道,當(dāng)成科教片看,女人只是男人的工具,不過這片源——下次有需要直接找我?!?p>  “下次主動送上門前想想你被滿足的幾率有多大?!?p>  “如果那不是我的目的呢?”

  “那就可勁糙,m' lady?!?p>  “你是女性主義者?”

  “我是‘正人君子’。”

  他們上了車。他要開到明城去炫耀他見不得人的成就,仿佛該往下面走的興奮全都聚到了上面來,他的心滿得要溢出來,“除了你我不需要別的女人”!但真理必須通過實踐的檢驗才能宣告成立,他需要重復(fù)他的成就,一次也許是碰巧,十次二十次就是定律,超過二十次恐怕他該去泌尿外科找醫(yī)生檢驗一下他的真理。

  “你說我爸知道那地方嗎?”就在他以為到家前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她問。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男人的天堂,還得是成功男人,對吧?”

  “有利用價值的成功男人。”

  “利用你什么?”

  “上門做鋼琴私教。”

  “上門?”

  “是個女兒。”

  “哈—哈—。你接了?”

  “價錢我開課時我定,那邊的服務(wù)費打八折,算起來我比那些不用交服務(wù)費的還劃算。”

  “你那是賣身。”

  “我是個老師?!?p>  “作繭自縛?!?p>  至少把臉遮上,但那些面具嚴重違反他的形象,外婆病了似乎只有無止境的墮落才能救他于水火之中,波德萊爾所推崇的女人像手握生命的永生花?!澳芴嫖冶C軉??”

  “你常去?”

  “你想聽什么樣的回答?”

  “asshole,男人都是。”

  “記住你自己說的?!彼麘岩伤挥欣碚撝R,孤注一擲的眼神,急促的呼吸,緊抓著他的手難以自制地發(fā)抖,這些都指向一個新手的怯意。

  “我算捏著你的把柄了吧?”

  “想敲詐我什么?”

  “I’ll take a rain check?!?p>  “我不會再去了?!?p>  “你還知道別家?”

  “我不想知道別家。”畢媽勸他潔身自愛,哪天藝廊被查了客戶信息曝光了他在國內(nèi)就完了,到時候他百口莫辯。他何嘗不知道藝廊是顆定時炸彈,但他已經(jīng)說不清了,悠悠眾口他堵不了,別被她唾棄就好。

  回到家他把新得的畫和另外兩幅放在了一起,標(biāo)簽面朝外,都是女兒畫的,畫它們的時候她的右手還在。她現(xiàn)在也能用左手畫,但她爸還是給他以前的畫,“爬樹的人蕓子 4歲”“鏡像蕓子 4歲半”“美人魚蕓子 5歲”,都是絕無僅有的珍品,不像給其他人的畫,論斤跟美院學(xué)生買的。見了面他才知道女兒只能走維特根斯坦他哥保羅的路,假設(shè)她真是彈琴的料。他不知道截肢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是種怎樣的打擊,三年過去了他知道她不可能彈出拉威爾左手鋼協(xié)的最高境界,但她是個survivor,像她操蛋的爹。他沒收學(xué)費,服務(wù)費的折扣也放棄了,有時候人情比錢好用,特別是當(dāng)欠你情的是像章老板這樣的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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