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陰謀（3）

　　夜間驚醒的班家護衛(wèi)同時出動。他們衣裳都來不及穿好就提著刀劍沖了出去。霎時間，院中各處便傳來了打斗之聲。

　　過程中，巨大的聲響從外邊傳來，宿在外間的青霜登時驚醒。她又驚又慌地觀望四周，眼前卻驟然閃過一道白光。

　　青霜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小——”

　　“噓！”樓西月快步上前，食指貼在青霜的唇上。她搖搖頭，以眼神示意：別出聲。

　　青霜連忙捂住嘴，但眼中的震驚卻久久不散。她聽話地沒有多說一句，但腦子里卻“轟”的一聲炸開了：

　　小姐為什么會拿著劍？這劍從哪兒來的？

　　為什么小姐看上去那么冷靜，好像早就知道今夜會有賊人偷襲一樣？

　　小姐打算做什么？她是千金小姐，怎么能拿劍這么嚇人的東西呢！

　　青霜腦中冒出一個可怕的的猜想——小姐該不會是被這婚事刺激過頭，想不開，想拿劍自盡，結(jié)果還沒有行動，就被偷襲的賊人打斷了吧？

　　樓西月不知道青霜滿腦子里都是荒謬的猜想。她推開木窗的一條縫，打算到外面看看是什么情況。

　　然而她剛有動作，青霜卻猛地抓住她的小臂，眼淚汪汪地盯著她，連連搖頭：小姐別想不開啊！

　　樓西月：？？？

　　兩人僵持之際，院中忽然亮起火光。

　　雜亂聲響從各個地方朝上等客房逼近，緊接著是刀劍鏗鏘的廝殺之聲：“這里有我們應(yīng)付，周揚，你們快去保護小姐！”

　　同一時間，客房內(nèi)的木質(zhì)樓梯傳來一陣陣踢踏的腳步聲，當(dāng)中還有男子粗聲粗氣的叫罵聲：“該死的，新娘子在哪兒？”

　　“大哥，那邊是上方，班家小姐一定在那兒！”

　　“快搜，別讓人跑了！”

　　“跑不了的。不過是弱女子，膽子小得跟老鼠似的，這會兒一定躲在屋子里瑟瑟發(fā)抖呢，哪兒還有膽子逃跑。”

　　賊人得意竊喜，張狂的話語方落，長廊一側(cè)的木窗便驟然被劍光劃破！

　　只聽“哐啷”一聲，周揚率眾破窗而入：“大膽狂徒，撒野竟然撒到班家頭上！當(dāng)班家沒人了？！全都給我上，就地格殺！”

　　護衛(wèi)們同時抄出家伙：“殺！”

　　賊人穿著夜行衣，面帶黑巾，只露出一雙兇狠的眼睛：“班家護衛(wèi)確實有兩下子，我就來會會你們！喝！——”

　　周揚唯恐傷及樓西月，便有意引導(dǎo)轉(zhuǎn)移戰(zhàn)場。片刻之后，兩撥人便從客房外的走廊，打到了后院。

　　而在他們離開之后，另一伙黑衣人便悄無聲息地從破窗潛入。他們動作小心翼翼，從頭到尾未曾驚動旁人。

　　另一邊，青霜聽見長廊內(nèi)的賊人被周揚等人引走，終于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沒事了、沒事了……”她回過頭，對樓西月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沒事了小姐，有周揚他們在，不會讓小姐您有一絲一毫的損傷的。不過還真嚇人啊，我這一顆心還嘭嘭嘭的跳呢，手心也全是汗……”

　　她話未說完，門邊陡然響起“咔噠”一聲——插銷掉了。

　　剎那間，青霜一陣心驚肉跳，她來不及思考，連忙將樓西月往窗邊推，同時將屏風(fēng)拉過來遮擋住：“快逃！”

　　隨即，她自己扯了新娘嫁衣往自己身上套。

　　電光火石之間，客房被人從外部推開，青霜的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分神往窗邊瞥了一眼，卻見樓西月停在那邊沒有動作。

　　青霜心中驚駭，即刻抬腳往外走。她大聲說：“你們是何人，為何要闖入我的房間？”

　　樓西月不明白青霜此舉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想攔：“青——”

　　“你們?nèi)裟懜覀?，我祖父必然要你們的狗命！”青霜呵斥道?p>　　聞言，樓西月頓時明白她要做什么了——黑衣人沖著“班惜語”而來，青霜為保護她，甘愿做這個替死鬼。

　　樓西月大感震驚。她心想，班惜語身邊的丫鬟當(dāng)真是忠心，為了護主，居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這時，闖入客房的黑衣人猛地上前，泛著冷光的長劍架在了青霜的脖子上。

　　賊人寒聲問道：“你便是班家小姐，班惜語？”

　　青霜：“正是。你們究竟要做什么？若是要金銀財寶，我可以給你；但若是別的……班家護衛(wèi)就在外頭，他們已經(jīng)將你們團團包圍，你們逃不掉的。”

　　黑衣人犀利的目光打量著青霜，似乎在驗證她話語的真實性。身邊的人點起火折子，小聲道：“她身上穿著嫁衣，想必是班惜語錯不了?！?p>　　黑衣人即刻冷笑一聲，對青霜說道：“我們逃不逃得掉，就不勞你費心了。不過你既然是班惜語，那就隨我們走一趟吧?！?p>　　青霜害怕得往后一退：“我不……”

　　容不得她抗拒，黑衣人手刀落下，青霜即刻暈倒。

　　就在青霜倒下的瞬間，樓西月提劍便要殺上去。然而在這電光火石之際，一只手從身后伸過來攥住了她的手腕。

　　樓西月下意識便要反擊，不料身旁的人無聲比劃了個口型：“小姐，是我。”

　　是周揚。

　　樓西月不動聲色地將劍藏于袖中。

　　周揚視力上佳，自然是一眼便瞄到了那柄透亮的短劍。

　　雙方沉默。

　　樓西月沒想到周揚會悄無聲息地藏在這里，更沒想到隨身攜帶的短劍會被對方發(fā)現(xiàn)。是她大意了，只顧著青霜那邊的動向，卻輕易讓周揚得以近身。

　　對方發(fā)現(xiàn)她是假冒班惜語了么？

　　在他們無聲拉鋸之時，遠(yuǎn)處的高空之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鳴。而樓西月回過頭，屋中青霜和那伙黑衣人已經(jīng)不見。

　　而此時，院中的打斗仍在繼續(xù)。

　　隔著數(shù)道高墻，樓西月聽見那伙黑衣人仍不依不饒地與班家護衛(wèi)纏斗。

　　周揚亦是扭頭看了一眼，道：“賊人是沖著咱們的送嫁隊而來。方才那幾名賊人故意將我們引走，就是為了帶走小姐，所幸我發(fā)現(xiàn)得早，回來及時。

　　“此地兇險，為保安全，屬下護送小姐到安全的地方?！?p>　　樓西月道：“我這里不要緊。青霜被他們帶走，你去救人?！?p>　　周揚：“屬下的職責(zé)是保護小姐的安全?！?p>　　意思就是，旁人的安危并不比樓西月的性命重要。他不會去救一名小小的丫鬟。

　　樓西月面無表情靜靜的看他片刻，隨即后退一步。她攀著窗棱，翻身從屋頂回到房中。她說：“除了這里，我哪兒也不去。既然周護衛(wèi)不愿意去救人，那就守在屋外，直到賊人離開?！?p>　　話方說完，樓西月便“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窗。

　　周揚看了幾眼緊閉的門窗，隨后便本本分分、安安靜靜地守在客房四周。

　　他無意探究班惜語攜帶佩劍的原因，更不關(guān)心她會武還是不會武。他只要知道里頭那位是班家唯一的女兒，是班老爺下令要保護的人。

　　他只需要將人護好便可，旁的無需操心。

　　然而此刻，他下決心要守護的班家小姐翻出了隨身行囊，揪出一套暗色的衣裳就往身上套。

　　樓西月拿著一長一短兩柄對劍，繼而以黑色劍袋裹住綁在身上。她看一眼門窗，而后躍上房梁。

　　下一刻，她手掌一翻，短小精致的匕首握在掌中。內(nèi)力催動之下，匕首便在屋頂上撬開一個出口。

　　樓西月飛起一腳踹開木板，借力施展輕功，眨眼間便躍到了隔板之上的空房。她回身瞧一眼下方空蕩蕩的房屋，旋即奔入長廊，飛躍房檐，尋找黑衣人的蹤跡而去。

　　*

　　周揚候在客房之外，期間偶然聽聞屋中傳來一陣異響。他詢問了幾句，可房中卻無人應(yīng)答。他凝神查看四周，亦未發(fā)現(xiàn)有人出入于客房之中。

　　難道是錯覺？

　　走神之際，客棧上空又傳來一聲哨鳴。沒過多久，前院的打斗聲便倏然停下。片刻后，一名護衛(wèi)前來回報：

　　“周總管，賊人已經(jīng)走了。我們檢查過，陪嫁一件沒少，只是弟兄們受了些輕傷?！?p>　　周揚眉心緊鎖：“他們就這么走了？”

　　“是啊。奇怪的很。方才他們那樣不依不饒，損傷過半了也糾纏不休，怎么這會兒忽然就撤退了。讓人摸不著頭腦?！?p>　　周揚同樣覺得怪異。他吩咐道：“先帶眾位兄弟下去療傷，我去請示小姐。”

　　他直覺今晚賊人夜襲并不簡單，又聯(lián)想到方才小姐房中傳來的異響，心中頓覺不安。顧不上主仆之禮，周揚即刻推開樓西月的房門。

　　他大步邁入房中，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屋子。

　　人去樓空，只有房梁上方的隔板被撬出一個大洞，洞口之上則是一間未入住的空房。

　　周揚很清楚，在他留守期間，并未看到有人出入小姐的客房。也就是說，小姐并非被人擄走，而是自行離開的。

　　而她離開的原因也能推測出一二——她要去營救被黑衣人帶走的侍女青霜。

　　周揚略作思索，很快便有了對策。

　　他將上方的洞口粗略補好，接著將屋中翻亂過的痕跡抹除，最后把枕頭往被子里塞，營造出樓西月仍在沉睡的假象。

　　做好這一切之后，周揚將房門一關(guān)，叫來護衛(wèi)：“小姐受驚，如今已經(jīng)熟睡。只是侍女青霜為了保護小姐，不幸被賊人擄走，小姐特命我將人救回?！?p>　　他看向眾人，問：“咱們還有多少人可用？”

　　一名護衛(wèi)回答說：“傷了十人，還有四十五人可用?！?p>　　周揚點點頭：“四十五人里，撥二十人隨我營救青霜姑娘。其余其余二十三人留守客棧，保護小姐。另外兩人即刻選兩匹快馬，帶老爺手令到陵縣求助，就說我們遇到山匪，要報官?！?p>　　“是，小人這就去辦！”

　　*

　　樓西月靈巧輕盈地行走在夜色當(dāng)中。她登上高處尋找黑衣人的蹤跡，片刻后，終于在西邊的大道上覷見了策馬而馳的幾抹人影。

　　若非今晚月色明亮，否則她還不一定能找到這幾個黑衣人。

　　樓西月腳踏飛葉，即刻施展輕功追上。

　　沒過多久，那幾人便駕著馬轉(zhuǎn)入深林小徑。

　　樓西月悄悄跟在后方，見得這片掩映的樹林之后，竟藏著一座山寨。山寨之內(nèi)燈火通明，數(shù)名精壯男子把守著出口，來回巡邏。

　　黑衣人來到山寨之外，即刻翻身下馬。巡邏的守衛(wèi)將大門打開，黑衣人便帶著昏迷的青霜進入其中。

　　樓西月目光放遠(yuǎn)，發(fā)現(xiàn)寨中火光所照之處，唯有這大門出口是層層把守的，想要從其他地方混進去，并不困難。

　　她略作思忖，隨即繞開大門，來到了燈火最暗之處。

　　如她所料，這里的守衛(wèi)最為松散，只有一名年輕男子坐在墻根兒底下打瞌睡。

　　樓西月?lián)炱鹨粔K石子，原想隔空點住對方穴道，但仔細(xì)想了想，還是悄然走上前去，以指法封住對方的知覺，令其沉睡。

　　接著，她沿著火光明亮處一路尋找。樓西月原想找山寨關(guān)押犯人之地，卻意外來到議事廳之外。

　　她透過窗格往里看，見得內(nèi)中有幾名中年男子正在議事。

　　樓西月對幾個男人夜談沒有興趣，正要離開，卻被里頭細(xì)碎的一聲“班惜語”攔住了腳步。

　　她頓住動作，而后翻身躍到屋頂之上，小心翼翼地揭開一塊瓦片。同時，廳中談話的內(nèi)容也傳了出來：

　　“老三，你今天帶回來的女人，果真是班惜語？我看著不像啊，不是說班家的女兒生得絕美，是個絕代佳人么。這一個長得也就那樣，勉強算個小美人兒，但無論如何也稱不上絕色。你該不會是抓錯人了吧？”

　　“她穿著新娘嫁衣，怎會有錯？我看，八成是外頭傳言有誤。倘若班惜語果真生得絕色，皇帝哪兒會將她賜給宣平王，還不自己享用？老三，你說是吧？”

　　他們口中的“老三”正把玩著手中酒杯：“這班惜語是真是假，重要么？我們誰也沒見過她，自然無從分辨。同樣的，宣平王也無法肯定她是不是新娘子。

　　“其實她是不是班惜語，都不要緊。只要她穿上那一身衣服，那她就是班惜語。只要‘班惜語’在咱們手中，大宣王爺又如何，還不是任由擺布？”

　　聞言，另外兩人同時變了臉色：

　　“老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可告訴你，別搞幺蛾子。咱們是奉了知府老頭的令，才將班惜語擄來這里的?！?p>　　“就是啊。等時間一到，我們得將她送到臭老頭手上，否則另一半的酬金可就拿不到了。”

　　“你們怕什么，現(xiàn)在人質(zhì)在我們手中，自然是我們說了算。他是平江知府又如何，還不是有求于我？我們大可以獅子開口，以此要挾。倘若他不聽話，咱們就將這事兒告訴傅觀，到時候老頭兒也就完蛋了?！?p>　　“你把真相告訴傅觀，那我們也完蛋了??！”

　　“大哥、二哥，咱們共同謀事這么久，難道你們還不清楚我的能耐？對付知府老頭，我自然有我的辦法，你們信我就是?！?p>　　“這……”

　　“唉，罷了，我就再信你一回！”

　　“成了成了，別說那么多了。忙活這么久，熱乎飯都沒吃一口，快叫人準(zhǔn)備飯菜，可餓死我了……”

　　“你還有臉說呢，我早放信號讓你撤退，你不走；老三都將人帶走了，你還要去搶人家的嫁妝，這不是多此一舉么。若不是我再三提醒，你這會兒還跟人家打呢。”

　　“那是多此一舉么？那是多多益善！那嫁妝里肯定有不少值錢的東西，我順一兩件回來，不是為寨子好？誰知道那些護衛(wèi)那么厲害，白白讓弟兄們受罪，嘖。”

　　“行了，都別吵了。不是要吃飯？”老三蹭的一下站起來：“我去叫人準(zhǔn)備?！?p>　　……

　　樓西月將瓦片回歸原位，心中暗道：原來如此。

　　從一開始，這伙劫匪的目的就是“班惜語”，劫財、劫嫁妝都是順帶。

　　而這些人之所以這樣做，是和平江知府達(dá)成了交易，要用她來威脅傅觀。

　　平江知府……

　　傅觀先前便在平江府處理公務(wù)，莫非這些事情，與他處理的公務(wù)有關(guān)系？

　　她看到那劫持了青霜的“三當(dāng)家”從廳中大步而出，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