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警告
兵營最上方的會議室里,一群男人正圍在地圖桌前。
背靠窗戶、站在最中間的是護教軍司令奧利弗。他是個已顯老態(tài)的男人,但八字胡、寸頭,以及平坦的小腹明顯能看出他尚不服老。
現(xiàn)在他剛聽完護教軍首席約翰的報告,他的表情顯然很不樂意。
“警告?”他雙手撐在地圖桌上,看著首席把一枚白色棋子從地圖桌上挪去,“告訴我,首席約翰,為什么你覺得這是個警告?!?p> “是,司令?!奔s翰在心里嘆了口氣,“諾姆屯五十九個殖民者沒有一個活口,整個村子都被燒成了白地。這種手法一定是安格羅家動的手。”
“這么大的事,你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一個穿著寬松束帶長袍的中年男人問道。
他是卡特城執(zhí)政官阿爾諾,作戰(zhàn)之外的大小事務(wù)都由他管理。
“幾天前,運輸補給的車隊發(fā)現(xiàn)了諾姆屯的事。但事情應(yīng)該是一周前發(fā)生的?!奔s翰想到了那車隊里的一個兄弟,他的父親就是諾姆屯的殖民者之一。
“別打斷他,執(zhí)政官?!眾W利弗昂起頭,“讓首席接著說?!?p> “諾姆屯的位置在淚河南岸,我們當(dāng)初選擇那里只是為了開采木材。但我想安格羅家對這個選址大為光火,他們在警告我們不要越過淚河。”
“有道理,這確實可能是一個警告?!眻?zhí)政官點頭應(yīng)和。
“警告?”司令再一次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詞。約翰心想:“哦,又要開始了?!?p> “先生們!我們在打一場戰(zhàn)爭!”司令揮舞著拳頭,在地圖桌前來回踱步,“我們的人每個晚上都在出生入死,恨不得把那些怪物扒皮抽筋!可那些吸血鬼呢,他居然給我一個警告?我們是什么?他媽的跟老爹要糖吃的小屁孩嗎?”
“司令,冷靜,冷靜?!绷硪粋€男人舉著手杖安撫道,他是這屋里年紀(jì)最大的。
老人身著簡易的白色長袍,長袍上繪有戴諾菈的徽記。如果是白天他會穿的更為莊重,但現(xiàn)在他的身份不是教會的大主教,而是護教軍的祭司長。
“洛伊德祭司長,上一任司令還活著的時候你就在了。”司令轉(zhuǎn)向老人,雙眼仍瞪得像頭公牛,“告訴我,這場圣戰(zhàn)到底換過多少個司令了?”
“呃……我不知道?!崩先税欀碱^想了想,“或許……”
“我來告訴你吧!”司令厲聲打斷了他,他的臉漲得通紅,“我爹告訴我他出生的時候這場圣戰(zhàn)就在打,我爺爺告訴我他出生的時候這場戰(zhàn)爭也在打,現(xiàn)在我孫子都出生了,這仗依然在打。誰知道這該死的戰(zhàn)爭是從我哪一輩祖宗開始打的,誰知道這場戰(zhàn)爭要打到我哪一輩子孫出世!都這么久了那些吸血鬼還沒把我們放在眼里,我們到底在干些什么!”
“沒辦法,這本來就是場力量懸殊的對抗。我們又不能像吸血鬼一樣用尸鬼種地,誰知道它們是怎么種出葡萄的。”
執(zhí)政官冷冷地評論道,突然又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鹿林區(qū)的耕地又出了點問題,我們需要更多人去開墾荒地,否則下次收獲城里就會鬧饑荒?!?p> “我上哪兒去給你找人?”司令惡狠狠地回答,“你是讓我不顧弟兄們的死活每隊抽一個人去給你挖土豆?還是讓祭司長大街小巷的忽悠城里的工匠給你犁地?決定殖民諾姆屯的時候你怎么一個屁也沒放,早干什么去了!”
“別把你那臭脾氣沖著我。”執(zhí)政官毫不示弱地回應(yīng),“鹿林區(qū)鬧蟲災(zāi)又不是我的錯,要怪就怪你的人沒收拾好那幫蛤蟆蜈蚣?!?p> “你……”司令怒目而視,卻一言不發(fā)。
“冷靜點兒,先生們,戴諾菈看著我們呢?!崩先藙竦?,“總會有辦法的,萬事不可操之過急?!?p> 兩人目光相對,沉默良久。
“好吧,我會解決?!彼玖钜慌ゎ^看向了地圖桌,話里的怒氣卻還未消,“我會從淚河區(qū)集結(jié)七隊人,突襲瑟卓領(lǐng)下的村子。你要多少人?”
“七十?!?p> “該死!”
眼看二人又要開始,約翰聽見身后的樓梯上正有人走下來。
記得剛進房間時,閣樓是沒有人的,而能從陽臺進入閣樓的他印象里只有一位。
“發(fā)生什么事了?”一個沉穩(wěn)的女聲傳來。
眾人都朝樓梯望去,天使正收緊翅膀走下臺階。
據(jù)說這棟建筑早在天使出現(xiàn)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陽臺也是之后才專門改建的。
戴諾菈的體型比約翰還要高大,樓梯此時都顯得有些狹窄。可即便如此,她的動作仍輕盈得像只白鴿。
“戴諾菈?!北娙私渣c頭示意
“別在意我,繼續(xù)你們的討論?!碧焓蛊降卣f。
約翰知道,戴諾菈很少參與他們的會議,就算參與通常也只是旁聽。
天使總在整個歌賽克上空飛翔巡視,祭司們說她是在搜尋潛伏的惡魔。但具體情況約翰不清楚,也從不敢問,他一直以為惡魔只是唬小孩的傳說。
“我們剛才討論了諾姆屯殖民計劃的失敗?!眾W利弗司令又漲紅了臉,這次是為剛才的失態(tài),“諾姆屯被夷為平地了,那幫可惡的吸血鬼!”
“這一定會留下不少亡魂,我會派出祭司將其凈化。”祭司長說道。
天使站在地圖桌的一角,靜靜地闡述著:“飛過淚河時我看見了盤旋在諾姆屯上空的亡靈,他們的靈魂已被我引入門扉了?!?p> “好極了,這樣祭司長就能勻出人手協(xié)助司令的突襲計劃了?!眻?zhí)政官阿爾諾看向司令,示意他解釋自己的計劃。
司令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釋道:“我們會從淚河區(qū)集結(jié)七八支小隊,與祭司組成五十人左右的部隊,在黎明時突襲瑟卓的領(lǐng)地泥灣鎮(zhèn)。”
他指了指一枚黑色的棋子。“泥灣鎮(zhèn)只有三四個年輕的瑟卓貴族,尸鬼和血仆還不到三十人??刂奇?zhèn)子后我們帶著鎮(zhèn)民回到教區(qū),那的人普遍對吸血鬼的統(tǒng)治不滿,這一步不是問題?!?p> “瑟卓的控制雖然松散,但入夜后一定會有追兵?!奔s翰提議道,“中途需要人手接應(yīng),我也參與這次行動。”
“可以,我原本就這么打算。人手就由你自己挑選吧,四周之內(nèi)把鎮(zhèn)民帶回來。”
“人數(shù)控制在一百以內(nèi),太多反而不容易消化?!眻?zhí)政官補充道。
“我會留意,明天我就前往淚河區(qū)。”約翰回答得果斷,心里卻無比發(fā)愁。
泥灣鎮(zhèn)足有七八十戶注民,算上老人孩子至少也有一百五十人。這是只帶青壯年,老弱婦孺全扔原地的意思嗎?
但人數(shù)越多行軍越慢,護衛(wèi)起來就越困難,他必須有所取舍。
除非……他看向沉默著的天使。
對方筆直而立,目視前方,宛若一尊雕塑。她的虹膜是純白色,沒人能透過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心思。
“我會注視著你的行動,首席約翰,但我不能保證會出手相助?!碧焓鼓徽f道。
傳聞天使有許多驚人的能力,讀心也是其中之一。約翰不清楚她是否讀出了自己的心思,他只知道這位天使能獨自擊殺當(dāng)年的格拉姆,粉碎狼人的大狩獵。
她救下了許多人,或許能救更多的人。但凡人該怎么揣測神的思緒呢?
于是他只能回答:“請賜福我們吧,戴諾菈。”
“還有一件事?!奔浪鹃L突然出聲,“既然首席要參與泥灣鎮(zhèn)的行動,那誰來護送那批物資到戍衛(wèi)村呢?”
“確實,那批物資非常關(guān)鍵,說不定還能解決最近血仆引起的尸鬼問題。”執(zhí)政官說。
“我相信韋德隊長能接替我位置,擔(dān)任護送任務(wù)的指揮者?!奔s翰回答道。
“韋德?”執(zhí)政官一臉狐疑,“他的小隊剛組建沒多久,隊里基本都是年輕人,能行嗎?”
“沒問題,我批準(zhǔn)了。”司令大手一揮加以肯定,“他挑的新兵凈是好苗子。戍衛(wèi)鎮(zhèn)離這兒又不遠,沿途也沒什么危險。再說,也早該培養(yǎng)一批專門處理這種任務(wù)的小隊了?!?p> “行吧,我也同意。”執(zhí)政官臉上還是有些憂慮,“叫韋德過來,他需要認(rèn)識到這次任務(wù)的重要,在戴諾菈的面前?!闭f完他向天使點點頭。
“韋德隊長就在樓下,我去叫他上來。”約翰朝眾人點點頭便走出門外,心里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走下樓梯時,約翰毫無理由的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兄弟。
“大少爺約翰的仆從小隊。”追憶為他帶來了一絲笑意,但最終還是沒能體現(xiàn)在臉上。
如今已經(jīng)沒人會叫他大少爺了,大多人倒在了討伐加西亞的那次行動里。他能成為護教軍首席全靠弟兄們的鮮血,他不敢忘記這點。
逝去之人有時會用夢境給生者傳達消息。
弟兄們一定是想提醒他什么,最近可能會有大事發(fā)生。
約翰加深了自己的想法,必須要盡快培養(yǎng)新兵。人類會老會死,但吸血鬼不會。人類能用血和汗變強,但吸血鬼不能。
靜止的生物統(tǒng)治的世界一樣是靜止,只有人類能改變一切。這足以成為揮劍的理由。
“隊長。”韋德說道,這么多年了他還是會這么叫。
“韋德,你的小隊有一個任務(wù)?!奔s翰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