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既無期望，便不失望
薛姝這一覺睡得很沉，夢里都是桂花香，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她睜開眼，驀然發(fā)覺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臥房里，翻身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把守在床邊打盹的青玉嚇了一跳。
“這是什么地方??？”薛姝看見青玉，瞬間又放松了警惕，懶洋洋地重新躺了回去。
“這是公子的臥房啊，”青玉打了個哈欠，“昨日您喝醉啦，公子不放心您自己回去，就把您安頓在這兒了?！?p> 薛姝點(diǎn)點(diǎn)頭，昨日她在薛琛面前放肆了一場，結(jié)果薛琛非但沒有生氣，還把她安置得好好的，經(jīng)了這么一遭，她對這個面冷心熱的大哥哥真是一點(diǎn)都怕不起來了。
薛姝輕笑一聲，心情極好：“走吧，咱們回去！”
“是?！鼻嘤襁B忙起身，伺候她穿好了衣裳，又簡單給她收拾了一下頭發(fā)。
從聽竹苑回來以后，薛姝便把自己關(guān)在月桂小筑的書房里，兩日的時間，足夠她把前世發(fā)生過的事情仔細(xì)回想一遍，手隨心走，想到哪寫到哪，不知不覺間寫滿了十幾張紙。
最后，她又仔細(xì)看過一遍，只記下了一些大事，最后將宣紙投入爐中，燒成灰燼，一點(diǎn)痕跡都沒留下。
前世的事情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她今日答應(yīng)了退婚，那日后會發(fā)生什么就變得不可控制，因此，記太多的細(xì)節(jié)沒什么用，以后的路，還是得她一步一步地走。
說起這親事，兩家還未交換庚帖，不算塵埃落定，她得趕緊叫薛岳去侯府走一趟，把她的庚帖換回來才是。
打定了主意，薛姝喚了青玉進(jìn)來，重新梳妝打扮，去了聽竹苑。
薛姝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意，薛琛聽后，欣慰地看了她半晌，二話不說就跟她一道去了薛岳的書房。
——
“退婚？”薛岳皺了皺眉，“我這兩天仔細(xì)想了想，那日侯爺?shù)情T，并不是為了退婚而來，只是盛世子的臨時起意而已。
而且這么些天過去了，侯府那邊并無動靜，可見他們也并不是認(rèn)真的，這婚事啊，我看也不必退了?！?p> 聽完，薛姝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果然，薛岳那日只是被她一時刺激才放了狠話，兩天過去，他早就冷靜了下來，權(quán)衡利弊一番，最后決定裝傻。
既然侯府那邊不主動登門，他也愿意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的樣子，一切照舊，到時候搭上了侯府的關(guān)系，他在朝堂上就更加順風(fēng)順?biāo)?，至于薛姝過得好不好？跟他沒關(guān)系。
薛琛也猜到了他想要順?biāo)浦鄣囊鈭D，對他的這番話絲毫不覺得意外：“父親，先前您在廳上態(tài)度堅(jiān)決，已經(jīng)惹了侯爺不快，若是真把姝兒嫁過去，您可想過她要過什么樣的日子？”
“日子嘛，自然有千百種過法，怎么過不是過？”薛岳渾不在意地?cái)[了擺手，“大不了，到時候給你妹妹多多陪上些嫁妝，田產(chǎn)鋪面什么的，不會叫你妹妹受委屈的。”
聞言，哪怕是一向面色平淡的薛琛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自家父親對薛姝向來冷淡，卻沒想到竟如此不在意，哪怕他知道薛姝嫁過去的日子定然不好過，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那可是女兒家的終身大事??！
薛琛的臉色極為難看，掩在寬袖下的手已經(jīng)緊握成拳，骨節(jié)都泛著青白之色。
相比于薛琛，薛姝就鎮(zhèn)定多了，她早就知道薛岳是個什么樣的人，不抱希望，自然也就不會失望。
“只可惜，父親當(dāng)日把話說得太滿了，”薛姝低垂著眼簾，看著手中的那盞熱茶，語氣平淡，“父親說，若是他們不登門，您便親自去退婚，這話說得實(shí)在豪爽?？扇羰悄鷽]有去，侯府便必然覺得您沒什么可怕的，可以任由他們拿捏，日后，若是父親有事要托付給他們，他們可會盡心盡力？”
這一句話，可真是說到薛岳心坎上了。
左相府雖然已經(jīng)是文官之首，但仍舊不能與傳承了好幾代的侯府相比。
就光說那人際關(guān)系，若是要讓薛岳去處理，免不得要軟磨硬泡一番，最后結(jié)果如何也并不好說，但若是侯府出面，也就一兩句話，便能把事情擺平了。
“如今昌盛侯府侯爵之位不穩(wěn)，急需左相府的勢力，眼下，是他們有求于父親，若不趁著這時候給他們個下馬威，叫他們知道父親您是個說一不二的，那日后就算是成了親家，于侯府而言，父親也只是個墊腳石罷了?！?p> 墊腳石，就是有用的時候拉過來踩踩，沒用的時候隨手扔到一邊的玩意兒而已。
薛岳辛辛苦苦地打拼到如今左相的位置上，利用過很多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墊腳石的下場是什么樣的。
輕則降官貶謫，重則滿門抄斬。
薛岳沉思片刻，突然看著薛姝笑了：“你如今挺會說話的?！?p> “女兒所言，句句屬實(shí)，也是真心為父親著想，”薛姝扯扯嘴角，“以左相府的地位和勢力，要找個更好的親家也不是不行，父親看中昌盛侯府，不就是因?yàn)槿缃癫⒑罡疀]落，好拿捏嗎？”
聞言，薛岳心中巨震，死死盯向薛姝。
這是他最隱秘的心思，連與他最親近的吳姨娘都不知道，如今竟被薛姝當(dāng)面說了出來。
他以前，倒真是小看了這個嫡女。
跟聰明人說話，點(diǎn)到即止就足夠了，說得多了，反而容易起到反效果，因此薛姝只說到這兒，便閉了口。
書房中頓時無人說話。
良久，薛岳叫人去取了庚帖回來。
他與侯府結(jié)親，是為了讓侯府為他所用，可不是為了給侯府做墊腳石的。
“我可以順你的意，替你去侯府退親，只是，你能給我什么好處？”薛岳打開庚帖看了一眼，拿在手里晃了晃。
“侯府世子不忠在先，父親不忍姝兒嫁過去受苦，乃是慈父所為，”薛琛看了一眼薛姝，開口道，“陛下又早就有意褫奪昌盛侯府侯爵之位，父親這是為君分憂，想必陛下日后會更看重父親的。”
薛岳沉吟片刻，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兄妹二人離開書房，薛琛看了一眼自家妹妹，道：“我不知道，原來父親……”
“沒什么，”薛姝打斷他的話，“我早就知道，也沒指望他真心為我好?！?p> 薛琛抿了抿唇。
他現(xiàn)在有些后悔。
本來他是害怕薛陸氏一味寵愛薛姝，把她性子養(yǎng)歪了，才故意對她冷漠以待的，卻忽略了家里還有一個真正冷漠的薛岳。
早知道，他應(yīng)該對妹妹好一些的。
好在……現(xiàn)在也不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