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黎王提親
一張宣紙鋪展在了廳堂的案桌上,井春便有意藏住沾滿了柳炭塵灰的右手,道:“這是據(jù)梁小姐口述的采花賊,不知梁老爺可曾見過?”
畫紙上是一個清俊的男子,整體卻并不羸弱,嘴唇微微抿著,卻別有著一番深情在其中。
宋一問也湊了過來,但也只能搖了搖頭,他才上任兩月有余,京中人更是認得不全。
梁老爺本就是煩心,匆匆掃了一眼,并不期望自己認識畫中之人,但一看畫像似乎有些吃驚,“怎么會是他?”
宋一問見著梁老爺?shù)纳駪B(tài),也猜出了什么,道:“梁老爺認識?”
“不過是有過幾面之緣,算不上熟知?!?p> “誰?”
“雙清花坊的花匠……何越安,年前的時候府中從雙清花坊中買了十幾盆的水仙花,那幾日與他見過幾面,也聊過幾句,但……”
梁夫人聽此,頓時止住了眼淚,“我就說平日里不讓你擺弄這些花花草草,你可倒好,引狼入室,誤了淑兒的清譽……”
“越安不像是這樣的人……”
“什么不是這樣的人,區(qū)區(qū)一個花匠,談何品行端正?鐵證如山,淑兒連他的面都沒見過,還能是誣陷他不成?”
說到這里,梁夫人又忍不住抽泣,“只可憐我們淑兒,女孩子家誤了清白,與任家的婚事還如何作數(shù)?”
梁老爺也是聽得有些厭煩了,一時間怒氣道:“婚事婚事,你就一直想著婚事,成不了這門親梁府還能活不下去了嗎?”
坊間早有傳聞的,梁府與任家是有了婚約的,任家在京中也是有名的一戶,是京城中最大的鹽商,與朝廷來往密切。
兩邊要是掐起來,得罪那一邊都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宋一問見此,自知是不能多待了,招呼了要去抓人便離開了。
出了梁府,雨已經(jīng)停了,凈耽誤了一個下午。
宋一問這邊要帶人去抓人,時候也是不早了,便提前讓井春回去。
看了一行人走后,井春這才算是舒緩了身子,抻了抻腰身,又晃動了幾下酸痛的脖子,一個下午,井春盡是站著,也沒有時間坐下。
井春將沾有黑灰的手指在屋檐下的一處小水洼中蘸了蘸,清澈的水洼也被黑灰暈染開了。
井春見此,不覺一笑,似乎她很喜歡泥濘被洗刷的那一刻,水洼中的漣漪逐漸恢復了平靜,剎那間,井春臉上的笑容有收了回去,茫然地看著倒影中的自己。
是的,這個樣子的自己還是讓井春有些陌生。
倒影中的這個人并不井春,或者說這個人并不是完整的井春,一個月前,身為現(xiàn)代的法醫(yī)素描師井春猝死,魂魄卻穿越了時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成為了延國翰林畫院二品翰林待詔井統(tǒng)昌之長女井春。
一陣寒風過來,井春搓了搓自己有些打顫的肩膀,想到梁靈淑房間內的炭火,自嘲道:“怎么也不穿個好命的人身上?有哪個當官的爹舍得讓自己的孩子受冷受餓?!?p> 可,井春的爹舍得,若不是因為黎王殿下奉旨選親,只怕井統(tǒng)昌都忘了這個在外寄養(yǎng)的女兒。
井春被寄養(yǎng)在姑蘇的姑姑家中十年,雖說開始的時候姑姑待井春不錯,可畢竟是寄人籬下,井春說什么做什么也要憑姑父的眼色,平日里也是恪守律己,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行為,日子久了,使喚井春的次數(shù)也不再少數(shù)了,若是遇到外客留宿,井春便只能與丫鬟們同吃同住,便更無地位可言了。
好不容易等到父親召回,只可惜還沒見到自己親生父親一面,就已經(jīng)凍死在了隆冬的路途之中。
只是,即使自己的家,井春也不能活得自由,素日里吃喝用度也都被克扣著,又連著冬日未走,炭火更是悉數(shù)全扣了。
井春已經(jīng)不想再過寄人籬下的日子里,即使這個冬季再難熬,井春也得撐下去,除了井府,她真的沒有其他的去處了。
趕上十日前的京兆府的畫考,井春一路過關斬將沒想到竟然走到了最后,成為京兆府的唯一一位女畫工。
可井春還不是“正式工”,說白了井春屬于“試用期”,一月之后,若是井春能力可行,便可留在京兆府,若是不可行,便只能打道回府。
井春思量這十日是沒有什么出格之處,畫工也不算得差,一切便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能留下自然是好事,至少明年過冬的煤炭不缺。
走在長街上,老遠便聽到一陣馬蹄的聲音,井春停住腳步望了過去。
那馬車也有留意到雨后長街的泥濘,刻意放慢了些許,而后,便又是十幾輛的馬車跟在后面,由車夫牽引著,馬車上的木箱也都貼著大紅的喜字,不難猜,應該是哪家姑娘的婚事。
這是這陣仗可不是一幫普通的百姓所能比得上的,說什么也得是個三品的大官,不少人駐足,紛紛贊嘆是哪家的姑娘如此幸運能得到這么豐厚的彩禮。
“這不是黎王殿下的馬車嗎?”一人認出道,“黎王殿下是向哪家千金提親???”
一座茶客也遠遠望了過去,只聽道:“管他誰家,反正不是我家?!?p> 此言一出引得不少人哄堂大笑,紛紛嘲笑堂堂的黎王殿下竟然會如此隨意選妻。
“我可是聽說為了那張送去參選王妃的畫像,京中不少小姐可都是花了大血本的,這就閉著眼睛選一張,那些小姐們豈不是虧大了?”
不少人湊到了茶客桌前,想細細聽上一段。
“誰讓黎王殿下知道畫師受賄的這件事情,不然也不會蒙著眼睛選了一張?”
不少人嘆慰,倒不是嘆黎王殿下選妃隨意,而是這送出去的錢就這樣充公了,論誰誰不覺得可惜?
“我看,怕是選個一個丑女,不然怎么會不放出消息?”
一人忽而小聲道:“我聽說好像真的是個丑女,是個麻子臉……”
“那黎王殿下豈不是想休妻都休不了?自己選了,咬著牙也得掀蓋頭啊……”聽此,一座茶客又是笑笑,便不再關心充公的錢財有多少,在他們看來皇族娶一位丑女無疑是拉低了皇族的檔次,似乎皇族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姿態(tài)……
井春的確是聽說過黎王殿下選妃時閉著眼睛選的,只因在選畫像時竟發(fā)現(xiàn)十幾人模樣長得極其相似,一問才知道這些畫師去采畫時都是收了銀兩的,在一致的審美下這才畫出了相似的畫像,這可倒好,一下子揪出了不少受賄的畫家,而翰林畫院也因為這件事請損失了好幾位畫師。
可除了參選的畫像有自己之外,其余的都與井春無關,再說井春也不是麻子臉,更與自己沒有關系了,井春聽了幾句議論,便離開了,前方馬車的聲響也漸行漸遠,雨后的長街又開始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