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只是無意識的輕輕呢喃,沒想到會把人驚醒。
只見他本就沒有舒展的劍眉猛的皺起,呼吸突然變急促,猛烈咳嗽的像要把肺咳出來,緊接著就是一口烏黑的液體從他嘴里噴射出來。
黑血落入草叢,那堆草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師叔你怎么了?師叔~”
整個過程發(fā)生的很短,吐血后花半里還在不??人裕谏囊后w不停從他口中噴出,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負擔不起這樣劇烈的咳嗽。
劇烈咳嗽引起劇烈的喘息,越喘越咳越咳越喘,讓他本就虛弱的身體更加雪上加霜。
蘇顏根本顧不上那些濺到她身上的黑血是否會讓她命喪黃泉,本能的扶著花半里給他拍背順氣,一邊焦急的不知所措。
一旁默默守護主子的鳴風再次見到柔弱無助的主子心里百味雜陳,尋思片刻,“公主歇會兒,屬下來吧?!?p> 蘇顏搖搖頭,扶著不知是咳完了還是快沒氣兒了的師叔靠在自己肩上,“沒事,師叔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你說是不是鳴風~”
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語調,想小心翼翼的騙過脆弱的自己,卻又絕望的發(fā)現現實就擺在眼前,根本欺騙不了。
它就擺在那里,無論你多不想面對,它就在那里不偏不倚。
“鳴風,你也會離開我嗎?”
“不會。”
不會嗎~
蘇顏緩緩轉頭,看著眼前沒有絲毫起伏的冷峻容顏,苦澀的勾了勾嘴角。
前世的鳴風帶著福樂逃出?城,好不容易走出風暴陣逃出龍脊山,卻還是在即將踏進沅都的時候被司徒嵐的人殘忍殺害。
猶記得那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逃亡夜,離前一次阻殺不過一天時間,鳴風帶著幾近崩潰的福樂公主一路狂奔。
他們都有一個信念:只要回到沅都就安全了。
這一路福樂公主都處于癲狂狀態(tài),一邊咬牙切齒的恨著司徒嵐一邊因天珩掌門的死悲痛不已,又一邊因為目不接暇的刺殺驚恐難安。
經過兩個多月的躲逃,終于快到沅都地界。
這兩個多月基本每天都會被阻殺一次,無論蘇騫方面派多少人來接應保護福樂公主,都會被司徒嵐的人殺得片甲不留,最后只剩鳴風帶著福樂一路狂奔。
司徒嵐就像抓著耗子的老貓不停戲耍他們,在離沅都百來里的地方他終于玩夠了,下令殺了所有人。
那個夜很冷很長,貓抓老鼠的游戲也玩了很久,久到福樂公主已經沒力氣再辱罵嚎叫,蘇騫終于沖破重重圍攻找到了她。
那時司徒嵐的人正在凌遲鳴風,福樂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以命護她,即便身受凌遲之刑依舊波瀾不驚的侍衛(wèi)慢慢閉上了雙眼。
至此,福樂對司徒嵐的恨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后來她才知道那晚累計的恨根本就不值一提。
蘇顏緩緩看著這張干凈沒有表情的臉,眼睛酸脹的不像話,想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嘴角卻怎么也勾不起來,反倒是不聽話的眼淚更加肆無忌憚。
“抱歉,讓你見笑了?!?p> 請你不要死!一定!
蘇顏慌亂的撇開臉,胡亂抹一把,訕訕的岔開話題,“要不你也去噬月那邊看看?”
鳴風不清楚主子為什么抱歉,又為什么把他支開,沉默著轉身離開。
蘇顏提著的一口氣終于松開,抱著花半里虛弱無力的身體靠在石壁上發(fā)呆。
這片林子很大很靜,深秋趕走了所有的鳥叫蟲鳴,只剩一片光禿禿毫無生氣的枯木,林中偶有綠意殘留,也被黃雨桐的箭雨摧殘的沒了蹤影。
深秋把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很低,灰色的積云像一張巨網將這片枯林籠罩其中,多如牛毛的黑箭讓本就沒多少生機的枯林更加殘敗,也讓林子里想有一線生機的人寂寥絕望。
身邊的人呼吸很淺,淺到隨時可能被風吹散。
別散,好嗎?
蘇顏不敢讓自己東想西想,只能發(fā)呆,發(fā)呆,再發(fā)呆。
“在想什么呢?”
誒?
溫潤的詢問讓蘇顏回神,入眼的是一位長像清雋的年輕公子。
他皮膚白皙,唇色很淡,細看會發(fā)現有點病態(tài)的白,一襲白衣,簡單干凈的裝束讓他顯得特別平易近人,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味,讓人覺得很安心。
公子身后是一位身穿灰藍色長衫年齡稍長的儒雅男子,看起來像長輩,看打扮應該是照顧公子的家丁。
“介意我看看他嗎?”
公子詢問后耐心的等待答復。
蘇顏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但這荒郊野嶺的是不是有點突然?
“請問你是?”
公子抱歉的笑笑,“是在下失禮了,我叫祁昀,這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安叔。”
“祁昀~”
蘇顏小聲念叨著,反應過來后不敢相信會在這里遇到他。
她猛地站起來,差點把靠在她肩上的花半里給摔了,嚇得她趕緊接住花半里軟趴趴的身體,激動的對祁昀說,“快來給師叔看看,他快不行了?!?p> 不行了?
祁昀挑微不可見的挑了一下眉,上前一步蹲下,食指和中指并攏,輕輕按壓在花半里左側頸脈上,只按了兩個呼吸就收回了手,
蘇顏忐忑的看著他,“師叔他……”
后面的話她不敢問,因為祁昀的臉色很復雜,無法分辨好壞。
好不容易停下來的眼淚又有抬頭的意思,蘇顏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這么喜歡哭。
細細的抽泣聲引起祁昀注意,他輕嘆一聲,斟酌后開口問,“你……很在乎他的生死?”
“在乎?!?p> 蘇顏沒有否認。
“師叔用命救了我兩次,我不想他有事?!?p> 眼前梨花帶雨的小公主讓祁昀有點恍惚,據他所知,福樂公主殘暴任性視人命如草芥,怎么會是眼前這個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模樣呢。
“對不起,他中毒已深,我也無能為力?!?p> “不會的?!?p> 蘇顏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住祁昀的手祈求他,“不會的,你再給他看看,一定有辦法的,你一定有辦法的,你不是包治百病的神醫(yī)嗎?求求你救救他?!?p> 小姑娘的手勁還真大,祁昀還未完全恢復的身體被她拽得搖搖欲墜,一旁的安叔想上前攙扶,被他無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