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朝云暮雨
軍中按時有捷報傳來，趙軍一路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城掠地，西秦邊戰(zhàn)邊退，戰(zhàn)線拉長，遲遲不能班師回返。趙王雄心萬丈，繼續(xù)增兵，一統(tǒng)九洲之心天下皆知。
范離又派了死士前往軍中，務(wù)必保護(hù)將軍安全。
小犬長寧臥在他膝邊曬太陽，長安也帶著小鯊來玩，問范離：“哥哥，你最近有夢到長寧嗎？”
范離把他當(dāng)成孩子，在他面前沒什么顧忌。他笑道：“我倒是經(jīng)常夢到以前的事。有時候想，可能長寧回來了，但是誰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小犬長寧把臉歪在他的膝上，心道：在這里，在這里。
范離替長安理了理亂糟糟的衣衫，又把胖廚端來的糕點(diǎn)遞給他。
“哥哥，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因?yàn)殚L寧？”長安疑惑的瞅著他，“我總記得她嫁給你了，娘說我記錯了?！?p> 范離心情不錯，笑道：“也許吧?！?p> 長安喝了口他遞過來的水，繼續(xù)道：“娘擔(dān)心她和爹爹死了后沒人照顧我，我伯父家的人我統(tǒng)統(tǒng)不喜歡，我不想讓他們照顧。哥哥，以后我和你一起住吧?！?p> “好?！狈峨x道，“以后你就跟著我吧。”
二人正說著，街上忽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駐守的劉校尉推門進(jìn)來，帶回一個不好的消息。陳旭領(lǐng)三千兵渡瀛河后失了蹤跡，將軍領(lǐng)五千兵前去救援亦不知所蹤。這八千人，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范離在軍中武職并不高，在校尉之下。這些軍中要事，原本輪不到他來打理。只是事關(guān)將軍，秦府并無人可以做主，只得知會范離。
沒多久，長盈和陳雪也哭唧唧的趕來了，想必是得到了消息，都慌了神。
“宮中怎么說？”
劉校尉低聲道：“消息送不到宮中，聽說，圣上身體不行了，太子封了皇宮，不準(zhǔn)進(jìn)出。陳大人也被封在宮中，陳府也是無人做主?！?p> 范離道：“你們都回去吧，這不我能做主的事。”
入夜時分，范離還頗有興致的在門口掛了盞燈籠。
長寧有心無力，進(jìn)進(jìn)出出都圍著范離，她知道戰(zhàn)場是何等慘烈，爹爹極有可能兇多吉少。
范離一直沒睡，燃了二十九枝鈴蘭燈，燭火搖曳。直到三更時分，他推門而出，院中已站了數(shù)十名黑衣人。那是自他斷手之后，家中派來保護(hù)他的死士，平常隱于鬧市。
其中一人上前，道：“二公子，是否需要家主再派人過來？”
“不必了?！狈峨x道，“將軍藏兵三千，會與我們一同出發(fā)?！?p> 這一支孤軍，將隨范離深入西秦。
坊間傳聞漸漸多了起來。
有人說，秦將軍叛國投敵，與西秦主將封平合謀，擒住陳旭。
有人說，趙王四子意欲篡位，殺兄弒父。
有人說，封平見了章楓將軍，下馬行禮，感念其父當(dāng)年不殺之恩。叛國者并非秦將軍，乃是章楓。
就在趙國宮變之際，兩國戰(zhàn)況迅速扭轉(zhuǎn)。當(dāng)初趙國所占之城眾多，每城留千余趙兵駐守，攻下十余城，加之傷亡，如今所率兵士不足萬人，如同鮮美的肥肉等虎狼來食。
封平率軍迅速回攻，趙軍直退到靜嵐山。
一個月后，趙國太子即位，太子妃劉氏封皇后。新君納皇后表妹陳雪入宮，封為清平夫人。
每日里，兩人兩獸，長安和胖廚，并小犬長寧與小鯊，常在檐下半死不活度日。所掛之人，皆無消息。
小鯊安慰長寧：“勿掛心，范離這人有點(diǎn)本事。當(dāng)初我那洪吸，連樹都能拔起，他卻只失了一只手，沒被我吸入腹中，有點(diǎn)邪門?！?p> 長寧懶懶的，連眼皮都懶得翻：“我是在掛念爹爹?！?p> “哎呀，”小鯊哈哈大笑，“你們?nèi)祟惒皇钦f女大不中留嗎？我以為你茶不思飯不想，是在掛念情郎呢。哦，你的情郎是陳旭，不是范離。陳旭現(xiàn)在也算是國舅了，皇帝不會看著他死的，這不是派兵去瀛河了嗎？就差把瀛河的水給抽干了。”
“你去找找鬼手，問問他，我爹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小鯊高傲的仰起了頭：“鬼手哪能找到你爹爹？你們只是一群螻蟻，我們在云臺上根本看不見你們。就烏泱泱一堆，東奔西走，毫無章法。不過你們這里的海，倒是真不錯，海底可食之物，極為豐富?！?p> 到了夜里，長寧俯在范離床邊，神游方外。
胖廚雖胖，但極為勤快，房里纖塵不染，每日點(diǎn)著熏香。她的那張弓仍掛在墻上，被月光照著，籠了層淡淡的光暈。
長寧俯在地上，忽聽遠(yuǎn)處隱隱傳來馬蹄聲，她立即警醒了，沖出門去。胖廚扭著身子往外跑，從來沒有過的身手矯捷。
一行兵士在對街秦府停了下來。長寧一犬當(dāng)先沖了過去，最前面的陳旭嚇了一跳，她繼續(xù)往人群里鉆，又看到了父親。直到穿過人群，也未見著范離，又急又怕，朝著人群叫了起來。
沒有范離！沒有范離！
胖廚拉住了陳旭：“陳校尉，我們家小范呢？”
陳旭面容沉靜，欲言又止，眼看胖廚要哭出來，才道：“他去營地了，明日才回?！?p> 未幾日，圣旨來到銀華郡。
秦將軍以年事已高為由請辭將軍一職，恩準(zhǔn)告老還鄉(xiāng)，賞賜若干。陳旭忠君愛國、年少英勇，封為將軍。
與此同時，章府也接到圣旨。章楓通敵叛國，致趙國此戰(zhàn)失利，處以絞刑。章君之破棺鞭尸，男子與女眷皆流放。章氏一脈，永不得入朝為官。
后來，長寧聽到陳旭和范離在書房中的對話，并不十分明白。
陳旭道：“我當(dāng)日實(shí)屬無奈，太子與父親手書皆至，不得不從。秦將軍畢竟是先皇的人，太子十分忌憚。”
“多謝你手下留情?！狈峨x道，“否則，整個秦府都要陪葬。煙霞島的長寧寺，也會被夷為平地。”
提到長寧寺，陳旭愣了一下，仿佛這才想起，秦將軍是長寧的父親。
他望著范離，這個眉目溫潤的男子，是如何以半殘之身將秦將軍從西秦包圍圈中救出？
“我當(dāng)時回頭去接應(yīng)你了，我看到封平在馬下對你行禮。你與他......”
范離笑道：“他是長輩，又是一軍主帥，怎會對我行禮？你看錯了。”
陳旭嘆了口氣，道：“你行事，我看不懂。我明明看到封平放你走，但為何一柱香后又派兵追殺，是為洗脫將軍的嫌疑嗎？還有章楓，好好的，怎么會通敵叛國了呢？”
“或許是父債子償吧?！?p> 后來，在返鄉(xiāng)途中，父親又問過范離和封平的關(guān)系，范離并未敷衍，道：“我曾救過他?！?p> 父親并未再追問，又道：“未曾想到，你是江南范府的二公子，倒是我眼拙了。”
范離道：“不過是投了個好胎罷了?！?p> 長安在旁插話：“范家那么有錢，你為什么要來當(dāng)兵？”
“聽聞將軍之子名喚長安，特來結(jié)交。”
長安與父親大笑，皆不信。
一行人，輕裝簡從，緩緩而行，足足月余，才到了父親的老家，風(fēng)華郡。
風(fēng)華郡地處江南，杏花煙雨，與邊關(guān)凄風(fēng)冷月截然不同。
范離依然和他們比鄰而居，他沒有回范家的打算。眾人也都知道，范家由大公子當(dāng)家，二公子只是江湖閑散人，神龍見首不見尾。
父親有時與母親閑話家常，每每說到范離，都十分不解。不解自己何德何能，讓范離追隨至此。無權(quán)，無勢，亦無.......哦不，有錢。但這個錢，和范家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說到最后，只推給了宿命?！盎蛟S是小范前世欠了咱們的債，今生來還了?！?p> 那個夢，長寧再也沒有做過。直到那晚，范離喝了許多酒，微熏的睡去了。那個夢，殘忍的繼續(x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