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緩慢,歲月悠長。沒有多少驚心動魄的日子,大多是尋尋常常如同昨日。遠離了金戈鐵馬,少了許多是是非非。
長寧在范離身邊,一天天的老去。狗生的第十四個年頭,她在范離身邊的第八年,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覺得很圓滿。
陳旭曾帶著紀燃、丁駿和貓前來探望他們,那只貓從此留了下來,再也沒有去別的地方。
母親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但故去那日,她是安心的,她知道長安有了依靠。她拉著范離和長安的手,睡著了,再也沒有醒過來。
長寧俯在她的身邊,送了她最后一程。雖然母親最終也不知道誰才是女兒的轉世。
父親長年征戰(zhàn),留下一身傷病,范離就帶著他到處尋訪名醫(yī)。
他像一位真正的兄長一樣照顧長安,帶著長安走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美味的食物。一犬一貓跟在他們身旁,名山秀水都留下他們的蹤跡。
長寧最后的時光,是俯在范離的膝上。她歪著腦袋看這個男人。他真好看,也許那個夢就是她的前世,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
長寧的下一世,投了個好胎,用小鯊的話就是“前生余德未盡,仍可揮霍幾世”。
她生在西秦,是王府的嫡長女。父親是閑散王爺,長寧一歲時,父親在宮宴上因外族奸細刺殺,替皇帝擋一劍。劍上有毒,雖然救回了性命,但從此不能再生育了。
整日里斗雞走狗游手好閑,朝政之事一概不參予?;实蹜z惜他妻妾成群只得一女,和親之事從不考慮他的女兒,是以長寧一直養(yǎng)在王府,余生無憂。后被指了風華郡為封地,舉家搬離了京城。
待皇兄繼位,可憐他要絕后,對他也格外優(yōu)待。他表面長吁短嘆,私下卻歡喜異常:一個女兒就好,這樣皇兄就不擔心我覬覦他的皇位了,誰稀罕那勞什子皇位,坐上面,怪孤寡的。
所以他是不是真的不能生育,那也是一個謎。
記憶回來那一刻,長寧無比舒心。她伸伸胳膊,甩甩腿,還是為人更自在。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個世界,悄悄探聽范離的消息。
小鯊在池塘潛伏已久,此時迫不及待的冒了出來:“風華郡并無范氏大族,范離不會轉世為貧民了吧?咱們去村里找找?”
于是,長寧就帶著幾個隨從成日里去附近村中招搖過市,背后有人指指點點:瞧,那么大姑娘了,還整日拋頭露面,那不爭氣的樣子,與她老子如出一轍。
后來,長寧就磨著父親讓她去游山玩水。父親挑了幾個高手,知會沿途各府衙,開啟了她的尋人之旅。
江南軟風拂柳,塞外冷月高懸。冬日里雪落無聲,夕陽下荒煙漫草。江山如畫,萬丈軟紅,獨缺一人。
她不灰心。小鯊說過,鬼手造人,加了一味材料名為執(zhí)念,若懷有執(zhí)念,必會相逢。范離就是她的執(zhí)念。
她拜訪了所經之地的范姓人家,一無所獲。她問小鯊:“他會不會改名字了?”
小鯊篤定極了:“不可能,鬼手懶得要死,你看銀華郡、靜嵐山什么的都還在,若你見到故人,必是之前的姓名?!?p> 在外游歷半年,她一無所獲,只得再返回風華郡。誰她倒是在這里見到了一位故人--老板娘,她叫葉晴。她第一次知道,老板娘有這么好聽的一個名字。那個夢,或許并不是夢。要不然,夢里的故人,怎么會出現在眼前?
當時,她正在綢緞莊里整理布料,手腕上套了一個翡翠鐲子,映得她十指纖纖如玉。白玉簪子斜插云鬢,唇上點了淡淡的胭脂。美人如玉,大抵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長寧沒話找話,上前搭訕:“姐姐這白玉簪子好生漂亮,是在何處購得?”
葉晴抬起頭,看到一個少女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大眼睛里淚光閃閃,遲疑道:“是別人送的?!?p> “那,姐姐這鐲子呢?”
那少女雖是笑著,但笑得極為牽強,眼看就要哭出來了。葉晴懵了,這姑娘莫不是有???她小心應道:“也是別人送的.......你若喜歡,我去問問?”
隨即往里喊了一聲“阿離”,一人掀簾而出。面容清俊,眉目溫潤。是陌上少年,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四方游俠,是春閨夢里人。是范離。
他朝長寧微微頷首,道:“都是我母親采辦的聘禮,不知是在哪家購得。姑娘.......你.......”
葉晴呆若木雞,這姑娘還真哭了。就為一個簪子一個鐲子哭了?要不,送給她?
小鯊暗暗道:玩脫了!
范家在當地是商賈之家,經營有方,誠信為本,雖不是名門望族,卻也是富裕人家。只是家族所有生意,打的是外祖葉氏名號,范氏只隱于身后,所以當日并未探聽到。
長寧亮明身份進了范家,說是游歷山水剛返回風華郡,與葉晴姑娘一見如故,希望多多親近。王爺雖坊間名聲不大好,但并不欺壓百姓,雖百無一用,但也百無一害。是以一應接待,十分用心。
葉晴比范公子大兩歲,是遠房表舅家的女兒,與范家自小就訂了婚事,只待兩年后,范公子年滿十七,即可成婚。
“才十五,比我還小一歲呢,就訂婚了?”長寧喃喃自語。
但她看到范離,手腳俱全,生活安穩(wěn),日子富足,也替他開心。她希望他是個幸福喜樂的普通人。
范家生意十分繁忙,范離第二日就去外地進貨,要一月方歸。臨別時,與葉晴執(zhí)手相看,情意綿綿。
小鯊道:“哎呀,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真是誰也拆不散啊?!?p> “閉嘴吧!”長寧一腳將它踢進了池塘。
長寧偶爾去葉府,葉晴給她講自己從小到大的趣事,長寧聽得津津有味,仿佛自己也陪著她活了一世。有時葉晴講范離,長寧總是不動聲色的將話題繞開。她不愿聽他與旁人的情意,哪怕這個旁人是葉晴。
長寧把自己貴重的東西,隔三差五就送一份給她。她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與她分享。送到后來,葉晴十分不好意思:“不要再送了,我什么也不缺?!?p> 是啊,她什么也不缺。她擁有天下最好的。她前世曾經為范離葬送了性命,一死酬知己。
小鯊看她傷心,安慰道:“要不,我們去找陳旭?”
長寧斜了它一眼:“你當是買東西呢,還能有替代品?上一世,范離一個人能過,怎么,到我就不行了?”
小鯊翻了個白眼:“難道要一棵樹上吊死?”
范離歸家之后,長寧便不再常去了。
回到王府,她知道門房免不了拜高踩低,于是特地吩咐“以后有葉氏范氏上門求見,即刻通傳”。
后來,她去集市買了一貓一狗,養(yǎng)在院里。貓狗十分不和,各過各的,誰也看不上誰。沒人瞅見時,總是狠狠掐上一架。
王爺也操心過她的婚事,問她看上了哪家兒郎,他找人去說親。長寧笑道:“等女兒遇到時,定會告知父親?!蓖鯛斠娝貋砗螅c之前并無不同,遂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