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斯雷貼著巖壁向前潛行,迪亞戈則蒙著蜥蜴皮斗篷跟在他后面。這張會變色的斗篷現(xiàn)在呈現(xiàn)一種黑鐵礦石般的黑色,這使得它和周圍的環(huán)境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每當在巖壁邊挖掘的奴隸推著礦車離開前往礦場中央時,他們就會越過那他所在的地段。然后是下一個奴隸,再下一個。
他們前進的速度并不快,接近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才走了四五十米。因為奴隸們的挖掘速度并不一致。那些力大無窮的食人魔奴隸可能兩三下就能刨出一車礦石來,而那些磨磨唧唧的豺狼人奴隸,可能半小時也刨不出一車來。
“還沒到么?”瑪斯雷有些不耐煩的問道,他對這種昏暗逼仄的地下環(huán)境極為抗拒,“這真不是一個暗夜精靈該來的地方?!彼谛牡妆г沟?。
“不要著急,瑪斯雷。我們不趕時間,大熔爐里沒有黑夜和白天,這里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你不用擔心天亮的?!钡蟻喐暌贿吙粗闹艿膭屿o,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對于一個合格的獵人來說,耐心,永遠是最可貴的品質(zhì)。
“可是我……”瑪斯雷還想再抱怨幾句,可是迪亞戈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收聲。
安靜下來的暗夜精靈終于注意到,就在他三米之外的陰影中,有一個人影在晃動著。那處巖壁被挖的很深,這使得它形成了一片很難被照射到的陰影。如果不注意觀察,很容易就忽略掉。
瑪斯雷感覺汗水一下子就沁了出來,幾乎濕透了他后背的衣服。
兩人人緊張的看著那個人影,但那個人影好像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依然在一鎬接一鎬的挖掘著,可能是對現(xiàn)在挖的那個地方的礦石品質(zhì)不滿意,他往迪亞戈他們這邊移動了兩步,重新選擇了一個挖掘點。
兩個人更緊張了,他們緊貼著巖壁,屏住呼吸,一動不動。有那么一刻,迪亞戈甚至猶豫著要不要先下手為強,把這個奴工干掉。
離開了那處陰影的遮蔽,他們終于看清了這個人的相貌。這是一個典型的銅須矮人,他有著古銅的膚色,火紅色的胡須,他的胡子分成了三綹,中間的那綹被編成一條長可及胸的粗辮。迪亞戈判斷這應(yīng)該是一個嚴謹?shù)娜耍词箿S落為奴隸,這個矮人仍然愛惜的打理著自己的胡須。
迪亞戈緊張的從斗篷下打量著這個矮人,他甚至只能瞇著雙眼,不敢睜得太大,以免對方注意到自己眼睛的反光。
但在下一刻,他幾乎都僵住了,因為那個矮人往這邊微微歪了歪腦袋,咧嘴笑了一下,迪亞戈甚至都看到他白色的牙齒在黑暗中的反光。
“他發(fā)現(xiàn)我了!天哪,他發(fā)現(xiàn)我了!”迪亞戈在心底沖著自己大喊道,他能確定這個矮人看到他了。他敏捷的摸向了腰間的手斧,如果那個矮人喊出聲來,他不得不阻止他。
但那個矮人什么都沒做,他繼續(xù)賣力的從巖壁上挖掘著,然后把挖下來的巖石裝進身后的礦車里,就像什么都沒看到一樣。
“如果你是這些黑矬子的敵人,那么作為我不告發(fā)你的報酬,狠狠的踢他們的屁股去吧。記得多幫我殺幾個……”他看上去像自言自語的低聲說。
迪亞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整個人都呆住了。一直到那個矮人奴隸推著礦車離開,他才木然的跟在暗夜精靈身后向前摸去。
接下來的時間,迪亞戈一直有些恍惚,這使得他好幾次差點被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瑪斯雷即使把他拉住,早已經(jīng)暴露了。
迪亞戈突然有點想改變計劃了,他本來想像一個刺客一樣,一擊必殺,遠揚千里,但現(xiàn)在,他更想做的是大干一場,把這些奴隸們救出去。不過他立刻就把這念頭打消了,因為光憑他和瑪斯雷兩個,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但這念頭就像野草一樣在他心里滋生著,就在他們前進了二十多米的短短時間里,他甚至都已經(jīng)開始思索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并不斷的對它進行補充完善了
“試一下吧,不試一下,你怎么知道做不到呢?”一個聲音反復在他心底誘惑道。
“真是活見鬼了,我這是怎么了?”他惱怒的咒罵道,說實話,他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么的高尚,更不是什么圣人,即使在穿越前的時候,小學《思想品德》課從來都是剛及格,做過的最大的好事也無非就是公交車上讓個座,扶老奶奶過馬路而已,近年來,他連扶老奶奶過馬路都不敢了。要知道,他穿越到這個世界才兩個月而已,無論如何也無法像那些真正的艾澤拉斯人那樣談笑風生的慷慨赴死。
嚴格來說,迪亞戈穿越前并不是那些熱衷于日漫,居家啃老的無業(yè)宅男,說實話,他對日漫知之甚少,也有著自己的工作。他只是喜歡自己的生活簡單一些,不喜歡出門而已。
這在如今這個浮躁功利的社會里并不少見,這樣的宅男們往往和周圍的現(xiàn)實格格不入,他們把自己囿于一隅,以消極抵抗那些丑惡與病態(tài),他們不希望自己變得涼薄冷血,圓滑世故,更不希望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熱血也被消磨掉,但又無力與冷酷的現(xiàn)實相抗衡,只好獨善其身,把自己沉浸在柏拉圖的理想世界里。
在艾澤拉斯,迪亞戈最崇拜的就是那些人獸戰(zhàn)爭中的英雄們,烏瑟爾、提里奧·弗丁、安度因·洛薩、圖拉楊,他們身上充滿了忠誠、勇氣、犧牲與榮耀,他們是公正與美德的化身,他們在黑暗中懲戒邪惡,在逆境中守護正義,在災(zāi)難中拯救民眾,但是迪亞戈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那么強大,他還沒做好承擔自己責任的準備。
“是的,你做不到,你沒那么強大,你可以刺殺那個工頭之后心安理得的離開,你比那些土著高貴多了,你不能死,你還有精彩的人生……”那聲音在他心底喋喋不休的嘲諷道,聽起來冷酷而刻薄,“喔—喔—喔——,我們偉大的穿越者閣下可以回到地面上了,他已經(jīng)盡力了,就像那些穿越劇主角一樣……”
迪亞戈感覺自己被深深的刺傷了,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鄙視那些穿越小說里眼中只有自己,但卻洋洋得意,自命不凡的主角,在再也看不下去時掩卷長嘆,郁悶不已。那些號喊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主角們,那一個不是在為官場攀爬,王朝爭霸或者封神稱圣,成佛做祖而殫精竭慮,絞盡腦汁?他們?yōu)榇┰胶蟮氖澜缱鲞^什么?他們會真心為周圍的人——那些他們視為NPC的土著做些什么嗎?在那些人眼里,這些土著無非是彰顯他們不同身份的背景,向上攀爬的墊腳石罷了。
“自己現(xiàn)在要和這些自己所鄙薄的人為伍么?要變成那樣一個人么?”他又一次拷問自己的內(nèi)心,“我要成為什么樣的人?”
“不,我與他們不同,我永遠不會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我是真心的愛這個世界的,我和那些艾澤拉斯的土著居民沒有任何不同,我為自己的陣營,自己的種族而驕傲,我渴望這個世界的承認,渴望榮耀!”一個聲音在他內(nèi)心深處大喊著,那句著名的箴言突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他幾乎用盡了全身的理智才控制自己不至于在此刻大喊出聲。
“Esarustharno’Darador!”他全身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呼喊著,那是來自靈魂的覺醒,一向柔和的高等精靈語在此刻如同鋼鐵般堅硬鏗鏘。
“以鮮血捍衛(wèi)榮耀!”他用人類語低聲重復道。
……
瑪斯雷漸漸抵達了這片礦場的最北邊,這里已經(jīng)很接近熔渣之池,巖漿發(fā)出的紅光使得這里已經(jīng)很亮堂了,他們兩個必須很小心才能確保不會被發(fā)現(xiàn)。
瑪斯雷抬起頭,看到在巖壁上有一道人工開鑿出來的石頭臺階,這臺階在巖壁上之字形轉(zhuǎn)折了幾次,消失在了更高處的黑暗中。據(jù)迪亞戈所說,那里是大熔爐的二層,是屬于監(jiān)工和看守們的區(qū)域。
他回過頭,看到自己的隊友還在后面三十多米的地方,這讓他有些意外。自從離開那個銅須矮人之后,迪亞戈就表現(xiàn)的很不正常,這讓他非常擔心。
“嘿,迪亞戈,”暗夜精靈感覺自己必須說點什么,事實上,這也是到這里之前他一直想說的事,那些奴隸勞工的悲慘遭遇深深的打動了他的憐憫之心。
“怎么了?”被打斷思索的迪亞戈有些不耐煩的抬起頭,嚴厲的說道。他全身都籠罩在斗篷下的黑暗里,看上去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生人的熱氣。
瑪斯雷有些猶豫,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囁囁嚅嚅的,但最終他還是鼓足了勇氣。
“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為他們做點什么,”瑪斯雷認真的說道,他指了指遠處礦場里那些胼手胝足,絕望的勞作著的奴隸們。
“你真的是這么想的?”他的隊友意味難明的問道,他掀起了頭上的斗篷,但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難以捉摸,遠處巖漿發(fā)射的紅光照在他臉上,交織出光與暗的起伏,陰晴不定。
“是的,艾露恩說過,沒有任何人有權(quán)力為私利去禁錮別人的自由,這是正義與邪惡的界限?!爆斔估谉崆榈恼f道,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他們在遇到選擇題時從來不用考慮太多,按照神靈的教義做就是了。
迪亞戈沒有說話,兩個人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默,但瑪斯雷仍然期待的看著自己的隊友,他堅信這個人類是個高尚的人,是不會容忍黑鐵矮人的邪惡行為的。
“是的,你是對的,我也是這樣認為的。”迪亞戈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但整個人看上去如釋重負,暗夜精靈從他身上感到了一種下定決心的堅毅。
“我就知道你會贊成我的,迪亞戈!”瑪斯雷激動的低聲喊道,他甚至有些雀躍,而隊友終于恢復正常也讓他有這么做的理由,“我曾經(jīng)猶豫過要不要和你說,但我最終還是這樣做了,因為我知道我們是一種人!”
迪亞戈無言的笑了笑,他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濕潤了一下干涸的喉嚨。他感覺自己非常的累,比打了一場大戰(zhàn)還要累。一步天堂,一步地獄,人性的升華與墮落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我們需要制定一個周密的計劃?!卑狄咕`興奮的說道。
“先往回走,我們得先找?guī)讉€幫手!”迪亞戈說道,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瓶矮人烈酒,大大的灌了一口,“我想,我最需要的是這個?!彼麑ψ约赫f。
……
我在想,這一章會不會得罪太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