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墨(七)
墨瑜記得,自己應該是在某個地方見過這個花紋,總有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蒙在心頭。
但是為什么呢,到底在哪兒見過呢……
他手指尖落在距離木板上方一寸的地方,虛虛地拂過花紋,從上往下,一寸一寸。
手指扶過雕刻精致的紫藤蘿、蝴蝶、鈴蘭、吐著信子的毒蛇,歡快跳躍的兔子,大樹,和一個看不懂的半圓形凸起……
各種圖案在腦海里匯聚再分開,閃過再重現(xiàn)……
墨瑜收回幾乎要貼在木板上的手,突然睜眼,和蹲在旁邊的秦果大眼瞪小眼。
“有發(fā)現(xiàn)?”秦果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左手小指不太明顯的往手心緊了緊,掩住了一道不是很明顯的疤。
墨瑜視線從她手上撤回來,假裝沒有看到,反問她:“你呢?見過么?”
他沒問她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而是直接問她見沒見過,秦果覺得自己被懷疑了,但是沒有證據(jù)。
秦果語氣如常:“你家的東西,我怎么可能會見過?這什么?地道門?你家這什么習慣,喜歡在地面上開道門,屬鼴鼠的???”
墨瑜注視著秦果的眼睛,從語氣到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綻,不像是作假,便沒有接著問,自動過濾掉這一茬,對蹲在身邊的秦果說:“小果子,你在外面看著,別讓人靠近這邊?!?p> 秦果:“還真是門……等等叫我在這兒看著……你最好別跟我說你要自己下去,讓我看家,我不干?!?p> 說完,秦果好像覺得沒有什么威懾力,接著補充:“敢不帶我下去,我就再放一把火,把痕跡再燒一遍,燒成渣,你猜我是不是開玩笑?!?p> 墨瑜:“……”
行,你夠狠。
墨瑜:“那你說怎么辦?”
“這樣,咱倆一起下去,然后我把這塊板子復原,保證不叫任何人看出來?!鼻毓酒饋?,拍拍裙擺上沾上的土,“可以嗎?”
這樣的暗門,墨瑜家的宅子其實有不少,但大多都是藏在室內(nèi)當做是儲物室用,消耗的妖力不多,大多數(shù)妖都能承擔得起。但是在室外的就麻煩很多,這是第一個。
至少是墨瑜發(fā)現(xiàn)的第一個。
據(jù)說這雕花暗門最早是萬雷雨從外面帶回來的,經(jīng)過他的改良,做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各種各樣的材質(zhì),根據(jù)門后藏物的不同,使用不同材質(zhì)的門,有木板、石板、藤條編織……甚至是獸皮。而門本身也是打不開的,想過去,就只能碰根據(jù)花紋,猜出“開門”的方式。
可花紋五花八門,所以,想開別人家的門,想都不要想。
但是墨瑜有奇招。
他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口扣子,一枚玉石吊墜從里頭滑了出來,墨瑜嘴里不知道念叨了幾句什么話,然后借著陽光,把玉石的影子投射到了木板上。
只這么一照,秦果就是眼前一花,待視野恢復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已經(jīng)變了。
從燒黑燒焦的西院,到了一個黑洞洞的地方。
秦果在黑暗里看不清東西,胡亂摸索著,想找個東西支撐自己,冰涼的指尖胡亂抓,抓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
“唔……”
墨瑜的聲音傳進耳朵,秦果突然反應過來,她剛剛抓到的那個熱乎乎的,是墨瑜的手。
“秦果,在沒搞清楚情況的地方不要輕舉妄動,你家人沒教過你么?”
墨瑜的體溫還殘留在她指尖,秦果有些尷尬,把帶著余溫的手指尖在衣擺蹭了蹭,卻越蹭越熱,心里一驚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秦果甩甩手,然后把手緊緊的攥成一個拳頭。
黑暗里,墨瑜看的清清楚楚,覺得有點好笑,這姑娘是真古怪……小動作還不少。
“這什么地方?”秦果問他,聲音一圈一圈散開,留下回聲。
“你來過的?!?p> “什么?”
“你剛上山的那天,我們從潭底穿過來的隧道。”
“哦?!?p> 墨瑜有些意外她竟然是這樣的反應:“怎么?你猜到了我們會到這里?”
秦果倒也不加掩飾,直接開口:“猜到了啊,這有什么難的?我在你們山下溜達了那么久,就沒見過木板上的一樣東西,除非,刻這個木板的妖要去的地方,根本不在你們山腳下。”
墨瑜覺得有道理,點頭示意她繼續(xù),再一想,她看不到自己點頭,就換成了說話:“分析的很到位,繼續(xù)?!?p> “而且,山上山路很多,也算是四通八達??墒怯袃蓚€地方,是沒有路可走的?!?p> “哦?哪兩個地方”
說到這兒,墨瑜就有些意外了,她沒見過圖案上的東西有情可原,但是如果連哪條路都記得一清二楚,那他不管是于公還是于私,都要好好的研究一下,為什么摸得這么清楚。
但是對于他這個聽著就不是很舒服的反問,秦果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接著說。
“山下和山上?!?p> “這兩個地方,不僅我沒有去過,我猜,連你也很少會去,因為這是你去另一個世界的必經(jīng)之路?!鼻毓抗饩季?,穿過無邊黑暗,望向墨瑜,“我說的對不對?”
一瞬間,氣氛仿佛冷到了極點,墨瑜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
秦果身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其實她是緊張的,她請命來墨雪山,只有一個目的——勸他放棄。
不管是和外面的交流,還是想帶族人出去的想法。
因為他影響到的,不是只有他們自己。
秦果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說了隔壁山頭的事情。他們改進了技術,改善了妖與妖之間的相處方式,再也沒有弱肉強食。他們帶回來了好東西,很多很多新鮮的吃食,新鮮的玩意兒。
所以妖們都忙著研究牌怎么打才贏得多,肉怎么烹才好吃了,根本也沒時間弱肉強食。
那時候很小,秦果也覺得他們是英雄。
直到某一天,一伙人,從墨雪山來的人,闖進了她的家,手里窩著的黑盒子抵在姐妹的腦袋上,然后“砰”的一聲……
秦果閉了閉眼,將腦海中的畫面強行趕出去。
可殘余畫面還是在她腦海中縈繞不散。
我們是妖啊,學外面那些人做什么?非要樣樣都學他們做什么?我們的能力,他們不是也沒有嗎……
偷來的東西始終是偷來的,誰知道到底是致命毒液還是奇珍異寶?
她只是想讓妖都成為妖。
可是,墨瑜說:“對。”
“你說的都對,走吧媳婦兒,你怕黑。”
墨瑜又開始莫名其妙,基于上次的經(jīng)驗,估計又是有什么突發(fā)情況,秦果也就姑且隨他去了,但是在心里還是給他安了一個渣男的名頭。
一邊互相嫌棄著,一邊做戲,給人一種他倆關系很好的假象。
真的討厭。
墨瑜穿過夜色,把人攬進懷里,像他倆在師娘面前裝出來的那樣:“你說啥我都聽著,你看,說出來不就會好一點?”
秦果只覺得他在發(fā)神經(jīng)。
“墨瑜你……”
“別鬧了,走,去前面看看,別被人搶先了。”
聽到這話,秦果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果然,這人話里有話。
秦果警覺起來,一聲不吭跟著墨瑜走。
直到前面一派光芒萬丈,清脆的鳥叫闖進來,花草叢生。
“到了?!蹦ら_口,“后面那位姑娘,既然來了,就出來聊聊,不要害羞,我和我夫人都不是什么不好說話的妖,對嗎?”
秦果默默翻了個白眼,終于知道那股子若有若無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明明上一次被跟蹤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干的。
但是為什么?
然而不等秦果細想,身后黑洞洞的隧道里就慢慢走出來一只妖。
秦果的眼睛猝然睜大。
“你是……銀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