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你好毒!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三五個轎夫就已經(jīng)備好車輦守在侯府石獅子前了,為首的轎夫膀大腰圓,身穿一件藍底粗布開衫,肩上搭著一條皺皺巴巴的長毛巾,生得身材壯碩,偏偏又不喜歡低頭,那雙眼睛總是半瞇半醒,給人平添一種高傲囂張之感,以至于路過的人總要暗暗啐他一口。
雞鳴三聲后,慕容胥方才從府中出來。
見到侯爺,那轎夫們立時齊刷刷地彎下了腰,齊聲道:
“老爺好——”
慕容胥擺擺手,扶著轎夫的胳膊就鉆進了轎輦中。
不甚明亮的天空下,零星見得幾個人,街上除了參差不齊的腳步聲,聽不到其他的聲音,然而,說來也奇怪,不知從哪一刻起,天突然有了光明,周圍忽然喧鬧起來。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早餐攤熱油的咕嚕聲,銅板掉在地上清脆的響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預(yù)示著新一天的開始。
這樣的場景慕容胥早已司空見慣,可每每見到時,他還是會被這股人間煙火氣所吸引。
慕容胥年少時,也算是個恣意少年郎,終日不是與妻子纏綿,就是與朋友游山玩水,父親總怪他不夠吃苦,可他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子,哪會有吃苦的機會?
他厭惡官場上的明爭暗斗,可有什么用呢?他還是走上了這條路,雖然他沒有主動去暗算別人,卻也懂得防人之心不可無。
見過人心,就覺得世上沒什么可害怕的東西了。
到達盧府時,盧氏已經(jīng)在門口等候多時了,慕容胥掀開門簾,正對上盧氏溫婉的眉眼,身邊的丫鬟扶著盧氏上了馬車。
門簾剛剛放下,盧氏就已靠在了慕容胥懷里,滿臉?gòu)尚?,如同綻開的桃花。
慕容胥抿抿嘴,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記得新婚之時,妻子的腰身細而緊致,臉上沒有一條皺紋,是個頂尖的大美人,那時,在洞房之中,妻子也這樣依偎在他身側(cè),柔聲問他,若是以后她容顏不再,他是否還會愛她如初。
慕容胥想都沒想就回答說不會。
不曾想當(dāng)時沒過大腦的回答,竟然一直堅持到現(xiàn)在。
以他的身份,有的是機會碰見年輕的姑娘,甚至還會有姑娘不在乎他的年齡,主動來向他示愛,可他卻從沒心動過。
要怪就怪年少時碰到的姑娘太驚艷了,以至于后來碰到的姑娘他都覺得不過如此。
慕容胥不覺揚起了嘴角,正欲低頭問盧氏近些日子過得如何時,轎輦忽然咯噔一下重重跌在地上,兩個人差點撲到在地。
轎輦外刀光劍影,只聽嗖嗖幾聲,一個人頭便落了地。
其中一個轎夫靠著窗簾,小聲道:“老爺,遇上高手了,怎么辦?”
那高手并不說話,反手把刀架在了那轎夫的脖頸上,那轎夫一聲慘叫,窗簾上登時鮮血四濺。
慕容胥額上冒了一層細汗,卻也不敢貿(mào)然行動,這高手人狠話不多,若是貿(mào)然出去,只怕是白給。
倘若是尋常山賊,他所取之物一定是錢財,而此人自始至終卻未說過一句話,只是莫名其妙地殺了兩個人。
他不是有暴力傾向,就是對慕容胥有仇,不然也不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殺了慕容胥的轎夫。
仇人——
那只能是殷修文或者東方云鶴。
慕容胥咽了一口唾沫,正欲掀簾而出,盧氏卻握住了他的手。
盧氏緊緊握著他的手,卻一言不發(fā),眼里滿載的祈求,都快要順著眼淚滑落下來了。
慕容胥反手握住盧氏的手,柔聲安慰道:“夫人放心,我去去就來?!?p> 盧氏眉頭緊鎖,道:“外面不知是什么兇神惡煞,老爺何苦白白送上門去?”
慕容胥寬解道:“破這轎輦并非難事,若等到他攻進來再想辦法,只會讓咱們更加被動,倒不如出去會會他?!?p> 如此糾結(jié)好一陣子,盧氏方才松開慕容胥的手。
“那妾身在這兒等老爺回來?!?p> 門簾打開一半,便有一把刀架在了慕容胥的脖子上。
那刀刃閃著銀光,一根頭發(fā)飄過,都好似能削成七八十段,然而,慕容胥卻泰然自若,不光不怕,反倒還八字胡一抬,咧嘴而笑。
只聽慕容胥夸贊道:“少俠好身手?!?p> 那黑衣蒙面人冷哼一聲,又將刀刃向他的喉嚨逼近了一分。
妻子尚在轎中,他可萬萬不能亂了陣腳,慕容胥兩根手指夾住刀刃,輕輕挪開了兩分,賠笑道:“能否借一步說話?”
黑衣人似乎勢在必得,他料準了慕容胥此刻孤立無援,只能乖乖等死,他心里邪念橫生,忽然起了折磨慕容胥的念頭。
堂堂的定國公被他折磨至死,這豈不是載入史冊的好機會?
黑衣人收了刀鞘,反手將劍抱入懷中,側(cè)身讓開半步,睨著慕容胥下了轎輦。
青青草地上沾滿了鮮血,空氣里彌漫的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生理與心理的雙重打擊讓慕容胥冒了一身冷汗,他感到眼眶發(fā)干,眼球像是要從眼眶中生生擠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整理了兩下衣服,牽起兩邊嘴角,沖著黑衣人擠出一個微笑。
僅剩的兩個轎夫卻按捺不住了,那蹲起的動作蓄勢待發(fā),然而,屁股才抬起一半,卻又在黑衣人怒目而視中緩緩落了下去。
黑衣人瞇了瞇眼,手卻又握住了劍柄。
慕容胥笑道:“少俠器宇軒昂,何必跟他們計較?”
黑衣人一言不發(fā),只從鼻腔里又出了一口氣,又抽出刀劍,架在了慕容胥的脖子上。
然而,與此同時,黑衣人的脖子多了三根銀針。
只見那銀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變黑,他脖頸上的那塊皮膚瞬間發(fā)紫,不出三秒,一條條紫黑的虬須便爬滿了他的脖頸。
原本架在慕容胥脖頸上的刀刃短暫擦過他的肌膚后,留下了一道血痕,緊接著掉落在地上。
慕容胥松了口氣,又從袖口拿出一塊方巾,拭去了額上的密布的細汗,盧氏聞聲,掀開簾子,也顧不得轎夫攙扶,三兩步就跑到了慕容胥身邊,那珍珠似的眼淚登時掉了兩粒。
那三根毒針的主人正是靖王府中的刺客秦代玉。
秦代玉略微一拜,道:“我奉靖王殿下之命,特來幫定國公解圍。”
慕容胥昨日跟皇上表奏,說自己家中有事,卻并未提及要去往何處,如今秦代玉說是聽了靖王的命令,然而,靖王是如何得知今日他會經(jīng)過此處?又如何得知他會在此處遇害?
以靖王的手段,自導(dǎo)自演也并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也沒有證據(jù),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靖王的人救了他,他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恭恭敬敬的感謝。
道謝后,秦代玉卻道:“定國公若真想謝靖王殿下,不如來些實際行動,西廈的事情,就拜托侯爺了。”
若說原本慕容胥還在懷疑這場戲是否是靖王的自導(dǎo)自演,在聽到秦代玉這番話后,他基本可以篤定,這就是靖王的伎倆。
可是,靖王為何會想出如此低劣的手段?
秦代玉看出了他的懷疑,便蹲下身走到那黑衣人旁邊,一把扯下了他的黑色面罩。
這張臉俊逸不羈,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張。
是殷伏孝。
慕容胥心里咯噔一下,瞳孔里滿是震驚。
秦代玉笑了笑,道:“靖王殿下早就猜到,鎮(zhèn)北大將軍會來害侯爺?!?p> 慕容胥喉結(jié)上下一滾,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躺在地上的殷伏孝,半晌,才抬起頭望向了秦代玉,道:
“可有救他的辦法?”
“毒針已入骨,沒得救了?!?p> 慕容胥蹲下身,雙手掩面,猛地抽泣了兩下。
秦代玉嗤笑道:“侯爺果然心善,這人殺了兩個轎夫,還要把侯爺趕盡殺絕,如今侯爺卻在這兒心疼他?!?p> 慕容胥抹了一把眼淚,道:“殷伏孝有將帥之才,將來若能成器,絕對不輸鎮(zhèn)北大將軍?!?p> “一山不容二虎,洛城已經(jīng)有靖王殿下了,還要他殷伏孝做什么。”
秦代玉雙手抱臂,不屑地哼了一聲。
說罷,她蹲下身,取下殷伏孝脖頸上的三根銀針,收入了囊中,道:“侯爺既然惜才,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只希望侯爺下次能福大命大,就算沒人救,也能化險為夷。哦對了,我方才騙了侯爺,這公子只是暫時‘死’過去了,估計過兩個時辰就能醒?!?p> 盧氏皺了皺眉,想要與她爭辯,卻被慕容胥制止了。
料想靖王也不敢輕易就殺了殷修文的公子。
慕容胥點點頭,道:“多謝靖王殿下和秦姑娘?!?p> 秦代玉眼中閃過一絲警覺,問道:“侯爺如何得知我姓秦?”
“秦姑娘的名震洛城,我豈有不知的道理?”
秦代玉狐疑地眥了眥目,道:“侯爺一路走好,告辭?!?p> 說罷,便不見了蹤影。
那轎輦上沾滿了鮮血,地上七橫八斜的躺著兩具尸體,原本濃烈的血腥味淡了不少,不知是風(fēng)吹走了還是眾人已經(jīng)習(xí)慣了空氣中的味道。
慕容胥嘆了口氣,擺擺手,道:“你們倆把人抬回去,到侯府領(lǐng)些銀兩,把人好生安葬了?!?p> “那侯爺與夫人呢?”
慕容胥望向遠處,靈安寺佛塔的塔尖已經(jīng)顯露于青山群嶺中了,若是順利的話,不出半個時辰,就能趕到靈安寺去。
慕容胥定了定神,側(cè)身微微躬腰望著盧氏的眉眼,道:“夫人可還能走?”
盧氏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我與夫人自行去靈安寺,府中有個叫趙青黎的先生,若有事,就找他?!?p> 轎夫撓撓腦袋,憨厚地問道:“老爺幾時回來?到時候可要提前準備轎輦?”
慕容胥撫摸著胡須,望著遠處另一條寬闊平地,道:“半月之后,到時候準備馬車,走大路?!?
青城笑笑生
最近這幾章會情節(jié)進展比較慢~ 因為細節(jié)比較多哈哈哈 歡迎在評論區(qū)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