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李班主不測驚破膽
但見甄英短身玉立，風(fēng)采決然。手上玉佩一碰，開始侃侃而談。
別的曲藝演員是站在桌子后，她得站在桌子上，才勉強(qiáng)讓后排看得見自己。
配上一身法袍，雖然畫風(fēng)略有些清奇，但氣勢上很能唬人。
一段《報菜名》是信手拈來，嘴皮子翻飛，那叫一個天地失色日月無光。
毫無感情，全是技巧。
甄英：我只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報菜名機(jī)器。
“蟹肉羹是三鮮木須湯……”第一段兒結(jié)束，甄英雙手抱拳，略微歇了歇。
掌聲雷動。
“還有嗎？”
很明顯，此人不是預(yù)備好的托兒。
若是托兒，此時得來一句“吃不了了?！?p> 不過，不管有沒有托兒，底下人接話，甄英就能繼續(xù)報下去。
但見她手一擺，嘴一歪，露出一個非常魔性的笑。
那一瞬間，龍王戰(zhàn)神奧特贅婿靈魂附體，一身王霸之氣當(dāng)即如失控了的信息素，到處亂竄，直接壓制了不少毫無反抗能力的小老百姓。
“后邊還有紅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氽丸子、南煎丸子、木須丸子、烙炸丸子、豆腐丸子、三鮮丸子、四喜丸子、鮮蝦丸子、魚脯丸子、一品丸子……”
茶館角落，佟掌柜收了李班主的話頭，示意他看看臺上。
甄英雖然年僅八歲，到底是老黃瓜刷綠漆，芯子里是個鐵骨錚錚的二十一世紀(jì)社牛青年。
這一舉手，一投足，瀟灑自若絲毫不怯場，當(dāng)即就把李班主給鎮(zhèn)住了。
他只聽說同福茶樓有個修士登臺賣藝，沒想到是這么一個小人兒！
佟掌柜別過一只手，壓低了聲音：“修士的年紀(jì)最難捉摸，聽說是凝了金丹才能容顏永駐，你別看這位仙君還是稚子幼童模樣?？墒悄茉谶@個年紀(jì)結(jié)下金丹的……”
兩人碰了下眼神。
那李班主來時多么氣勢洶洶，此時就有多么肝膽俱裂。一口氣還沒吐出來，整個人就把持不住，當(dāng)即就滑到了桌子底下。
“哎，哎，李老板，李班主，李兄，老李！”
佟掌柜先是拿他那“和氣生財”的扇子碰了碰，見對方?jīng)]反應(yīng)，只得上手去抓。
李班主跑了半輩子江湖，一身瓷實肌肉，近日又化壓力為食欲，攢出一身白花花的肥肉來……
佟掌柜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手上沒啥力氣，使了吃奶的勁兒生拉硬扯，衣服都快扯破了——李班主卻仍在桌底巋然不動，抖得跟個篩糠。
“我還是喜歡你剛才桀驁不馴的樣子?！?p> 他屈尊降貴地也挪了挪臀，也蹲到桌子底下。
這二人就沒猜想到，面前這名垂髫小兒模樣的仙君，骨齡其實和相貌一致，也才堪堪八歲呢？
臺下，掌聲雷動。
有聽餓了的，連忙招呼跑堂的過來，噼里啪啦點了一串兒，當(dāng)即就著甄英報菜名兒，一擼袖子，這就吃上了。
有愿意捧角兒的，知道修士不看重金銀，特地買了靈石鑲的手鐲戒指，用帕子包了，往臺上丟。
丟銅子兒丟碎銀子，那是大堂里，老爺們兒的做派。
甄英看著香薰的帕子和里面裹著的幾枚戒指，抬頭對著幾位貢獻(xiàn)了重要信息的姐姐阿姨，露出了一個核善的微笑。
安比淮那蠢豬，這輩子都別想拱我甄英養(yǎng)的白菜！
姐姐看她，是小白菜地里黃，從小到大沒了娘。
她看姐姐，又何嘗不是一個老菜農(nóng)的心態(tài)？
山豬連細(xì)糠都沒得吃，想霍霍我姐……
甄英眉頭一皺，計上心頭。
她兩世為人，都是與人為善，從不主動害人。如今為了保護(hù)家人，去對抗云縣城的土皇帝……
想想，還挺讓人激動的。
甄英報完菜名兒，背著手問臺下：“諸君，愛不愛吃哪？”
“愛吃！”
這個不用托兒，已經(jīng)有人笑起來了。
“那，好吃不好吃?。俊闭缬⑵似^，問那點了一桌子菜的客人。
客人嘴里菜還沒咽下去呢，當(dāng)即灌了一口茶湯，喉嚨一哽，這才接話：“好吃！太好吃了?！?p> 甄英得了回話，拍了拍身上的法袍，抖了抖兩條寬闊的大袖：“諸君可是吃好喝好了……”
她刻意拉長了調(diào)子，做出一副羨慕的樣子，然后一攤手。
“可惜啊，我沒錢?！?p> 屋子里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甄英最后這一招，堪稱是神來之筆。
樓上樓下，笑聲擂得震天響，差點拆了茶館的屋頂。
桌子底下，佟掌柜戳了戳半個同行：“老李啊，說個掏心窩子的話。就你那地兒，真把這尊佛請回去了，又能如何呢？”
掌柜用扇子，抬起李班主的下巴，示意他往外看。
“別看我這地兒小，可是專門請的墨家的師父，足工足料建的屋兒，地龍翻身都扛得住，你那邊兒，行嗎？”
春滿樓是什么用料，什么做工？這個到不好廢太多筆墨講解。不過，就憑原主能把這樓霍霍給外地來的戲班子，就足以看出，那雕欄玉砌，不過是樣子貨。
李班主自家人知自家事，當(dāng)即點頭如搗蒜：“大哥說的是，大哥說的對，我那廟小，供不起這尊大佛?！?p> 一邊說著一邊看臺上，哪兒還有那名仙君的影子？
甄英到了后臺，已經(jīng)有人在候著了。
“怎么樣？”她眉毛粗長，平日里男裝示人，很顯英氣?，F(xiàn)在這么一挑，說不出的志得意滿，又是數(shù)不盡的意氣風(fēng)發(fā)。
跑堂小哥手抖拍紅了，現(xiàn)下只顧著呵呵傻笑：“仙君的本事，自然是好的。”
他這一番動作，一件東西就從袖口滑了出來。
“這是什么？”
甄英撿起那東西，左看右看，都只能看出是跟葦草管子，上頭掐痕一道又一道，不知是做什么用。
跑堂小哥臉比手都紅了：“沒什么，我記著玩兒的。”
甄英聽罷，作勢要丟：“一根破草管子，有什么好玩的？”
“哎哎，別！”
跑堂小哥連忙攔下，把那草管子寶貝似地揣在袖子里：“我說，我說還不行嘛?！?p> 甄英露出了“這才像話”的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跑堂小哥剛要開口，又被人打了岔。
方才樓上包廂里看表演的女眷，正巧打發(fā)了人下來送點心。
這是真把甄英當(dāng)角兒，里里外外都捧著的做派。
一般大城市里，捧角兒的法子很多，前臺捧、后臺捧、文捧、武捧……花樣百出，不一而足。
白玉京天子腳下，就有不少豪紳富戶熱衷于捧角兒，往臺上丟金銀首飾，哪算入門級操作。
“梨園行”里也有修士，據(jù)說是悟的“模仿”之道，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真能把亡魂英靈，請到身上來。
其代表人物，就是“二月梅”，梅二爺。他扮關(guān)公時，能學(xué)得九成像。
白玉京里文武財神香火不豐，蓋因行商的，都挑著二爺唱關(guān)公時，去拜那正主兒了。
云縣地方小，但粉絲們的狂熱勁兒也不差，和云縣的富婆姐姐們比起來，后世的那些飯圈女孩兒，提鞋都追不上。
比如佟掌柜的媳婦，就仗著近水樓臺先得月，每天給甄英送點心。
佟掌柜膝下兒女雙全，都是穩(wěn)重性格，現(xiàn)在都在書院里讀書。
老板娘白日里閑來無事，每天雷打不動風(fēng)雨無阻，占了二樓包間兒。
她在閨中時，還有幾個要好的手帕交，偶爾串門時提上一嘴，當(dāng)即擴(kuò)寬了甄英的客戶群體。
要不是估計甄英是修士，可能需要辟谷。這些狂熱的粉絲，怕不是連三餐都得包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