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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亂世之傾國權(quán)臣——高澄傳

第四十一章:兄弟鬩于墻(下)

  但是誰都沒想到,高澄比王思政更快,原本握在劍柄上的手抽出劍來毫不猶豫地劈向王思政劍之所指處。他準確地估計到了王思政的劍會落在哪里。王思政尚猶疑,高澄卻穩(wěn)、準、狠。

  王思政忘記了,眼前少年也是大魏的名將。若是只看到他容顏傾城,便是真的錯了。這一劍是明顯帶著殺戮之心的。他雖也自詡為大魏勇將,但此刻心里卻黯然神傷。

  崔季舒看著郎主出手漂亮而輕易地制服了威名赫赫的王思政覺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心里不只是對世子有信心,對自己的前途也越來越有信心了。

  王思政的劍已脫手而飛。一瞬間之后,他才從意外中醒來。此時唯有以身報國,以命報主恩,大喝一聲,“高澄!”

  高澄卻并不理會他,將自己手中的劍好似非常隨意地隨手向后一甩。那柄劍劃過了一個漂亮的拋物線,釘在了幾步之外的一株松樹下。

  王思政又是一怔。這少年行事再次讓他出乎意料之外。高澄此刻手里沒有兵器了。王思政腦子一片空白。

  就在他發(fā)怔而沒弄明白的時候,高澄已經(jīng)揚長而去,步上臺階,一把推開了云壇大殿的殿門。

  一道強光照進了殿內(nèi)。高澄一眼便看到了殿內(nèi)兩首相抵而對著地圖低語的皇帝元修和于謹。

  元修和于謹保持原狀,只是抬頭驚訝地看著高澄。就好像剛才外面的聲音他們一點也沒聽到。就好像他們看到高澄的出現(xiàn)非常意外。

  崔季舒立于殿門口,忍不住向內(nèi)偷窺。

  王思政還站在那里,遠遠看著高澄立于殿門口沒有進去,更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高侍中?”元修直起身子轉(zhuǎn)向殿門口,聲音異常沉穩(wěn),“孤并未傳詔你。侍中有何事,這么早便來見孤?”這話算是已經(jīng)很給高澄面子了,并未說他是擅闖。顯然是皇帝服了軟。

  高澄一眼便看到了皇帝元修的身子擋著的后面大案上鋪著什么。他不動聲色地邁步進殿來,一邊逼近那大案,一邊也沉聲道,“臣聽說大都督于謹天色未明時便奉詔入內(nèi)苑,難道是關(guān)中又出了什么事?臣擔心陛下有國事之憂,恐正需股肱之臣,所以心如油煎,便顧不得提統(tǒng)來見主上……”顯然他是心不在焉,口中說什么恐怕自己都不知所云。

  高澄說話間竟已走到大案前,一眼看到案上是一幅地圖?;实墼迍偛藕陀谥斦谘芯窟@幅地圖。這里面的奧妙就深了,也難以把握,可是公然放在這兒又讓人難以猜測。

  這時于謹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一禮,“拜見高侍中?!彼浅C舾械刈⒁獾搅烁叱喂凰撇唤?jīng)意地用眼睛在殿內(nèi)四下掃視了一周。

  “大都督不必多禮?!彼@然是忘了自己也未具人臣之禮。

  “侍中來的正是時候,主上正是憂心國事。”于謹看著高澄的神色依然謹慎慢言。

  高澄盯上于謹,目中銳利,卻沒說話,顯然是深表懷疑。

  “侍中請看?!庇谥斚虻貓D上一指,指的卻是北方柔然一帶?!爸魃蟿偛耪f過,侍中曾諫言,柔然不可小窺……”

  “高侍中,柔然可汗令人請命通婚嫁,汝可有意否?”元修忽然打斷了于謹,轉(zhuǎn)過身來盯著高澄問道。

  高澄不知怎么,忽然間走神,想起了自己和馮翊公主成婚那日,第一次見到元仲華的樣子。他一失神之間被元修捕了個正著。

  “高侍中看來真有意乎?”元修竟大笑起來,顯然是看到高澄走神的一瞬心情忽然大好。

  “臣已有嫡妻。”高澄很快恢復(fù)過來,不急不徐地看著皇帝元修答了一句。

  這個答案倒是似乎有點出乎皇帝元修和于謹?shù)念A(yù)料。

  元修沉默一刻,也神色有點傷感起來,忽然嘆道,“孤已得皇后矣?!?p>  高澄雖非天子,卻因他一怒而牽動整個大魏宮廷。

  侍中高澄怒氣沖沖出了內(nèi)苑,幾乎就是不辨東西地亂撞。寺宦、宮人逢彼之怒都唯恐避之不及。

  其實不只是宮內(nèi)諸人,還有一個人也看得明白。就是剛剛奉皇后之命入宮覲見的大丞相高歡次子高洋。只是他并未貿(mào)然上去逢迎兄長,而是沉默無聲地跟著高澄和崔季舒往觀德殿的方向去了。

  高澄好不容易鎮(zhèn)定下來,忽然覺得躁熱難耐。無意中聽到幾聲鳥鳴聲,抬頭一看四處蔭蔽烈日,而透過濃綠的樹梢便能清晰地看到遠處高大雄偉的太極殿。眼前一泓池水清澈明凈,原來又走到流化池來了。

  高澄走到流化池邊剎住了腳步,卻又立即轉(zhuǎn)過身子來。在他身后緊跟的崔季舒也忙剎住了腳步,顯些撞在忽然轉(zhuǎn)身的高澄身上。他急忙表白道,“郎主,于謹和大丞相必不同心,汝乃宇文泰的心腹,不知向主上進了什么讒言??嘤跓o法探聽消息,是叔正之過也?!?p>  高澄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低頭踱了幾步道,“我于你晉上黃門侍郎之職,既然主上已棄了朝政一心修道,你與我盯上于謹,不得有片刻放松?!?p>  “郎主放心,叔正必將于謹一舉一動都報于郎主?!贝藜臼鏀蒯斀罔F回道。

  ……

  “大兄……”

  崔季舒還想再說什么,忽然被打斷了。

  聽這一聲喚,高澄和崔季舒都相當意外。居然看到二公子高洋站在稍遠處向他的長兄高澄恭敬施禮。

  崔季舒看一眼高澄。高澄顯然忘了剛才的事,全副注意力都被高洋吸引了。他饒有興趣地向高洋走去,口中喚道,“子進。”完全是頗為拿大的長兄及高高在上的世子派頭。

  “這不是汝當來之處,因何在此?”高洋為什么忽然出現(xiàn)在宮里,他心里滿是疑問。面上盡是好奇的神情,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高洋。忽然像是被什么牽動了神經(jīng)般一震,高澄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他的目光被高洋身上帶的玉佩吸引了。

  那一枚飛天玉佩,是他的嫡妻馮翊公主元仲華常用的東西,是他們成婚時宮里的賞賜,這件事他記得。怎么會在高洋身上?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年他從建康回洛陽時,在大丞相府的門口,撞上了高洋和馮翊公主元仲華在一起時的情境。旁若無人,兩小無猜,神情親密……以及后來他和元仲華之間總是不得順暢之情,總好像他們之間橫亙著什么。

  高澄因為皇帝和于謹而挑起的怒火剛被壓了下去,而此刻卻又輕而易舉地再次被挑了起來。只是他完全沒有像剛才一樣任憑怒火中燒,他抑住了怒火,淡淡說了一句,“子進倒忙得很哪。”

  崔季舒愈發(fā)覺得奇怪,他已經(jīng)感覺得到郎主情形不對。非常不對。再看二公子高洋,似乎還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不敢?!备哐笾鄙硖ь^看著高澄,微笑道,“大兄忙朝政,子進不過是侍奉阿母,照看府中內(nèi)務(wù)?!彼蛔忠蛔终f得又慢又清晰,一邊說著一邊倒向高澄走來,有意無意地理了理衣裳下擺。

  偏是高洋站著的那一處在烈日之下。在高澄看來,就是那一枚玉佩迎著強光在他眼前熠熠生輝,直刺得他心里難以忍受。

  “你究竟進宮做什么?”高澄的語氣變得又冷又硬。

  崔季舒心想,若是在此處發(fā)生了什么兄弟鬩墻的事,傳出去簡直就是笑話,于世子一點點的好處都沒有。無論宮中、府中,廟堂上下,大丞相處、皇后處……都是有損世子之德的事,絕不能發(fā)生。他知道世子的脾氣,不能公然說什么,只得向著二公子高洋使眼色,打手勢地讓他明白,趕緊離開此處。

  偏是高洋離得這么近還一點沒看到,仍向著長兄笑道,“雖是進宮來覲見皇后殿下,但巧遇上大兄,子進有一言進之。來之時在阿母處遇上長嫂公主殿下,甚是念及大兄,特命弟向兄問候一二……”

  高澄大步向高洋走來。

  崔季舒也顧不得了,上來便拉住了高澄衣袖,大喝一聲,“郎主!”又向高洋大聲喝道,“二公子還不快走!”

  高洋卻似沒聽到一般又迎上幾步,仿佛不知所以地看著他的兄長。

  高澄大罵一聲,“豎子!”回身一腳踹開崔季舒,“壞我之事。”又轉(zhuǎn)過身去,一把拎住了已走近他身邊的弟弟高洋的衣領(lǐng),一拳向著高洋面上揮去。高洋促不及防,高澄又快如閃電,打個正著,高洋悶哼一聲,顯然是打重了。

  晚了,一切都晚了。崔季舒爬起來時,高澄已經(jīng)把自己的弟弟高洋打得頭發(fā)散亂、衣賞破碎。高洋卻并不還手,誰都忘了,他也是跟著父兄征戰(zhàn)久了的人,戰(zhàn)場上也從未膽怯過。

  “郎主不可再打了!”崔季舒趕忙又撲過來,死死拉住了高澄。

  實在是因為高澄自己打夠了。顯然他并不是愚笨的人,什么都明白,只是剛才盛怒之下沒有多想?,F(xiàn)在他任憑崔季舒拉住了自己。

  高洋氣喘吁吁地躬著身子,慢慢直起來,仿佛仍然一切都不明就里地抬起頭來看著長兄。似乎害怕極了,等著長兄說話才敢有所行動。

  “滾回府里去!”高澄狠狠甩出一句。

  高洋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慢慢地轉(zhuǎn)身,踉蹌而去。

  “郎主真不該如此啊!”崔季舒痛惜至極。

  “長兄教訓幼弟,有何不可?”高澄卻滿不在乎地吐露了一句。

  崔季舒聽了這話雖然沒回答,但是思路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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