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抱著太輕
不過他翻來覆去倒也沒找太久,等走上馬車,舒諾已然昏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整個人蜷縮起來,小小的一團就那么安靜地擠在軟塌一角,只偶爾顫抖兩下,楚江夙看著,忽然覺得很煩躁,這種煩躁跟先前她無視他有所不同,很壓抑,很茫然,還帶些……心痛……他不耐煩地撇開手上的書,攔腰將她橫抱到自己懷里。
很輕,輕得他忍不住多掂量了兩下,
明明好吃好喝照顧著,怎么還這么輕,像一陣風似地,隨時都會飄走,
嘖,還是喂得太少。
可能是受到了打擾,懷里的小人兒開始不安分地掙扎起來,楚江夙皺眉,攥住手腕,將她整個身子都摁進懷里,牢牢抱緊。
舒諾自上車后真的越發(fā)難受了,身體發(fā)寒如墜冰窖,眼皮兒也是沉重得怎樣都睜不開,腦子也暈暈乎乎,但好在她還能知道周圍的動向。
她感覺自己被人抱起來了,放到一個大火爐身上,火爐很暖,正是她急需的,可是不行啊……她會暴露的……
她開始掙扎起來,一個人的時候雖然冷,但很安心,她的掙扎很明顯惹得大火爐不滿,大火爐禁錮住她的手牢牢地將她重新塞回去,
不是,這火爐怎的還強迫人呢?
她一口咬下去,沒想到這‘大火爐’竟然是軟的。
“嘶,你再折騰,我就將你捆起來扔出去。”
扔出去?
那豈不是很疼?
算了,還是就好就收吧。
看著終于消停下來的舒諾,楚江夙翻轉左手露出那一排清晰可見的牙印,眉梢微揚,唇邊竟不自覺含了笑意,
真是只利爪堅硬的小貓,只是……
他伸出指尖搭上舒諾微弱的脈搏,神色復雜且幽深。
……
東梧桐巷口。
巨大的鐵鍋沸騰著熱湯,黑漆漆的湯藥飄散出難以言喻的苦味,骨瘦嶙峋染著重病的百姓倚著墻角排成一排,明明已然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樣子,但他們中間愣是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取藥。
傅云漓呆呆站著,實在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
“還是不肯喝嗎?”手捻長髯的老胡看著相互依偎取暖的病人,眉梢上涌出一抹古怪的深意“明知道身上的紅斑點過多會越發(fā)難治最后病死,抑制的湯藥就在眼前卻不喝,看來他們已經(jīng)是不信我們了?!?p> “還要救嗎?”
“要救的……”
傅云漓袖下的手不自覺握緊,破碎的目光夾雜一抹堅毅,醫(yī)者仁心,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病人,哪怕被誤解,也絕不是拋下病患的理由。
她轉過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破瓷碗,舀了藥湯挨個給百姓們送去,但相互蜷縮的人都默默地轉過頭,視那碗湯藥為無物。
一個個送,一個個拒。
傅云漓緩緩走到漢子面前,看著他懷里快要奄奄一息的狗子,遞過去:“喝了吧?!?p> “姑娘。”漢子摟著兒子,眼眶發(fā)紅,聲音忍不住帶了幾分哽咽“我們都是貧苦的,不奢求什么,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求你們,別再戲耍我們了可以嗎……”
“何來戲耍?”傅云漓愣然地問道。
漢子苦笑:“你們這些官家人總喜歡搞新鮮樣,今兒個是讓我們跪下來當馬騎,明兒個是脖子上套個項圈成狗叫。我兄長就是因為縣令的兒子要看人蛇斗,被關進籠子里被蛇活活咬死,如今都不見尸骨?!?p> “現(xiàn)在我們病了,死去的人也越來越多,可你們那位號稱汴京來的,說要給我們做主的皇子在哪兒呢,想讓我們死就讓我們死吧,別再拿希望來壓榨我們了?!?p> 他說完,旁邊緊挨著的人更是低下了頭。
傅云漓端著藥碗的手有些發(fā)抖,她揣摩過無數(shù)種他們抗拒的原由,卻沒想到竟是放棄了生的念頭,存了死志,她該怎么救……
“你讓他們冷靜冷靜吧。”老胡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后,聲音復雜道“你先隨我走,主子要見你?!?p> 傅云漓知曉他口中的‘主子’是楚江夙,拒絕不得只能站起身,看了看手里端著的藥,放到漢子的腳邊徐徐道:“無論你信與不信,我都會治好你們。”
說罷,她轉身離開。
熟悉的客棧,
走上熟悉的階梯,推開雅閣的門。
她一眼瞧去,就見紅袍妖冶的男人擰著白帕細細地為榻上‘少年’擦額,而‘少年’眉頭緊鎖,嘴唇青紫,臉頰呈現(xiàn)病態(tài)的紅色,傅云漓心下了然,也顧不得禮儀急忙走過去問道:“莫不成太子殿下也……”
“應該是吧。”楚江夙看也不看她,嘴里回道“但還不準確,需要你再給她看看?!?p> “知道了。”
楚江夙移開身體給她騰位子,傅云漓走上前掀開舒諾的眼皮子看了看,又拽開她的長袖發(fā)現(xiàn)肌膚斑斑點點的紅痕,心里有幾分確認,抬起手,就要把上脈搏。
“不要……”
剛要落下的手猛地被握住,舒諾掙扎地睜開眼睛,抗拒地將傅云漓往外推。
“殿下,臣女只有給您把過脈,才能徹底確認是何病?!备翟评旌軣o奈,感覺自己跟淮西簡直反沖,怎的人人都在抗拒她的醫(yī)治呢?
“不用,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舒諾掙扎地從榻上坐起,扯過旁邊的榮錦被蓋到身上,她手攏唇下低低咳嗽兩聲,傅云漓要上來給她順氣,她舉起手揮開。
“殿下?”
“孤想知道,傅大小姐對病情有幾分把握了?!?p> 舒諾整張小臉都是病態(tài)的通紅,渾身發(fā)冷,腦袋昏沉,但她還是強打精神,和傅云漓交流,并保持一定距離。
問起這個,傅云漓神色黯淡下來:“臣女有愧,還沒有找到完全根治瘟疫之法……”
舒諾氣若游絲地回她:“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場病災并非瘟疫而導致的?!?p> 傅云漓猛地一驚:“殿下這是何意?”
舒諾繼續(xù)道:“我生這場病時,并非來勢洶洶,所有的病狀都是循序漸進而來的,先是咳嗽,然是發(fā)熱,最后才是起了紅疹,你覺得這樣,像是突發(fā)的瘟疫嗎?”